就認你說的(臘月初六)(2 / 2)

謝子安笑道:“一個是買不到,二是先我一個人住,儘夠了。畢竟我現才是個七品,宅子大了,容易招來禦史台彈劾。”

謝子美吃驚:“禦史台還管這個?”

謝子安笑:“知道我月前被人彈劾的罪名是什麼嗎?”

謝子美下意識地問道:“是什麼?”

謝子安笑道:“因為一盤子炒劃水。”

劃水就是魚的尾巴,也就是魚尾。炒劃水就是炒魚尾巴。因為一條魚隻有一條尾巴,炒一盤劃水得要十幾二十條魚。

“炒劃水?這不是咱們老家的常見菜嗎?”

謝子安苦笑:“是啊!我重陽附近請同僚賞菊,席間炒了一盤這個劃水,不知怎麼被禦史台的人知道了,就彈劾說我生活奢靡,炒盤菜都要費幾十條魚。”

謝知道、謝子俊、謝子美…

謝知道關心問道:“子安,不要緊吧?”

謝子安無奈道:“可大可小。現什麼都不知道,隻有等。”

謝知道:“等到什麼時候?”

謝子安道:“最好的是等到臘月二十三朝廷封印,這時還沒消息,就算是留中,沒事了。”

“中間若有消息,那就得去有關衙門自辯。”

謝知道:“怎麼自辯?”

謝子安攤手道:“我眼下能想到的隻是這魚身子都用來招待來客的仆從…”

聞言謝知道便覺得長子這個官不是一般的難做——一盤炒劃水都要被彈劾,這要是家常來一盤炒鴨信不是更要被彈劾?

偏他就喜歡吃炒鴨信。

“沒想這翰林這般難做!”謝知道禁不住感慨。

謝子安抖抖身上的貂褂笑道:“其實也還行!”

比起吃炒劃水,謝子安更喜歡貂褂。當魚和熊掌不可得兼時,他還是選貂褂。

謝奕從門外探進頭來往屋裡張望,謝子安看見趕緊招手道:“奕兒,快進來!”

才四歲的謝奕小大人般走進屋,老成地給謝知道行禮:“奕兒見過爺爺!”

謝知道立招手道:“奕兒,來,到爺爺這兒來!”

謝奕的長相跟謝子安謝尚如出一轍——三個人站一處,所有人一眼都能看出是父子兄弟。

但謝奕的長相其實最似的還是謝知道的已故長子謝子遠,故而謝知道打一見麵,就禁不住想抱。

謝知道這輩子最懊悔的事就是早年信奉“父不抱子”,沒怎麼抱過長子。

謝奕看看謝子安,眼見他點頭方走到謝知道麵前,施舍般地張開手道:“爺爺,給你抱!”

謝知道的心瞬間就融化了…

看他爹抱著謝奕喜得滿臉開花的樣子,謝子俊、謝子美的心底不免有些泛酸——他們也有兒子,且日常還都圍在他爹身邊,但全都不似謝奕這樣得他爹的歡心。

謝奕比謝尚還投他爹的緣。

夜深人靜,隻父子兩個人的時候,謝知道方才提及給謝子遠過繼的事。

但沒想才開頭提了一句,謝子安直接跪他麵前請罪道:“爹,兒子不孝!”

這把謝知道給氣的,這是擺明了此事不必再談,不叫他說呢!

父子對峙良久,謝知道終和以往一樣讓步,歎息道:“罷了!”

謝子安似沒聽到一般猶跪著不動,謝知道無奈伸手去拉,嘴裡恨道:“多大一個人了,還非得我來拉?”

謝子安哼了一聲,方才順勢站起來,一邊揉腿一邊理直氣壯地抱怨道:“爹,你每次都讓我跪這麼久。沒人拉我起的來嗎?”

謝知道搖頭——老二這性子也不知隨了誰,沒一點乖巧。

跟他哥完全不同!

他的大兒子啊…

看謝子安伸胳膊揉腿地坐下,謝知道方道:“你爺寫信給我了,就按你爺的意思辦吧!”

謝子安垂著眼睛不說話,謝知道不滿道:“怎麼,都如你願了,你還不滿意?”

謝子安恭敬道:“爹,我在等您吩咐。”

謝知道沒好氣道:“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謝子安奇道:“爹,難道你不打算囑咐我不要跟三弟計較嗎?”

謝知道氣得想打人——他怎麼就生了這麼個糟心玩意?

一天到晚的陰陽怪氣,從不肯好好說句人話?

謝知道在京呆了十天方才依依不舍地告彆謝奕回雉水城——謝奕的乖巧脾性和他大兒子幾乎一脈相承,實在是太招人疼。

送走謝知道,謝子安告訴雲氏道:“爹喜歡奕兒,明年我要是放了學道,去外地主持鄉試,你便帶奕兒家去住住,叫爹喜歡喜歡!”

雲氏聞言自是答應。

謝子安點點頭,心道:早年他不願他爹拿他當他

哥,萬事都故意地跟他爹反著來。

後來他不願他爹拿尚兒當他哥,也故意地縱著尚兒的性子。

現他爹都致仕了,他不得閒的時候就勉強把奕兒給他養兩天,哄他高興高興吧!

畢竟他爹一輩子也不容易,就沒遇上幾樁高興的事!

謝知道是十一月二十九才到的雉水城。得到消息,謝尚一大早就同十三房人踏著冰雪接出了城——聲勢比謝子安中舉那回還大!

為了給謝知道留個好印象,紅棗難得的沒戴花冠,而是改戴了全套的鳳凰雙飛榮華富貴足金大頭麵。

好久沒戴這麼沉重的頭麵了,紅棗自覺頭頂好似頂了一座山,壓得頭都抬不起來!

謝知道進家後先給老太爺磕頭行禮,然後和十二個兄弟見禮,接著受兒子侄子們磕頭,如此方才輪到謝尚和紅棗兩個磕頭。

這是謝知道第一次看到紅棗。謝知道看紅棗個頭雖隻到謝尚下巴,但身形挺拔,容貌秀麗,風姿儀態

猶勝他幾個孫女,與尚兒站一處堪稱一對璧人。

謝知道不覺點了點頭,心道:子安做事雖一慣的不按常理,但這看人的眼光實沒得說——先他自己挑媳婦如是,現替兒子娶媳婦也是這樣。

尚兒媳婦有才有貌,除了出身差些,彆處實在是無可挑剔。

不怪尚兒中意她。難得去趟赤水縣,張口閉口都是“這是我媳婦做的”,“那是我媳婦做的”,一點避諱都沒有。

“起來!都起來!”謝知道叫起兩個人後笑道:“尚兒,這幾年你和你媳婦管家辛苦了。”

“你爹捎了東西給你們,回頭我打發人給你兩個送去!”

行過禮,退到一邊,讓出地方來給謝允青等行禮。

行好禮後便是開席,飯後又送謝知道回了天香院後,紅棗和謝尚方回了自己院子。

晚飯前,謝知道果打發人送來四個箱子。紅棗看四個箱子裡貼著謝尚名字的箱子隻一個不說,打開裡

麵還都是時文書卷,而給她的三個箱子,則是裘皮綢緞吃食點心樣樣俱全——看完箱子,紅棗不覺心說:她和謝尚,到底誰才是她公婆親生?

臘月初六,紅棗得了李貴祥放小定的信。紅棗看信後不覺嘖了一聲。

謝尚聞聲不覺抬起了頭,紅棗笑道:“大爺,我現算是知道咱們家這許多人為啥都考不上功名了。”

謝尚:?

紅棗解釋道:“你數數僅咱們這個臘月就要吃幾次喜席?更彆提明年你起碼有五個以上的兄弟姐妹要定親、娶親和出嫁。”

“大爺,到時你少不得也要跟著一起去下禮、會親、迎娶、送親。還哪得時間來念書?”

謝尚搖頭道:“紅棗,此言差矣!”

“昔日陶公曰:‘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我雖身處熱鬨,不能念新書,但得閒在心裡溫書卻是不難。”

“紅棗,‘溫故而知新’這話還是你告訴我的。我實踐這些日子,收獲良多。比如《四書》,現隨便

太爺爺提一句,這後一句根本不用想,就能自發的湧到嘴邊,脫口而出!”

“先我以為我《四書》已背得通熟,現我才知道所謂的滾瓜爛熟到底是怎麼回事!”

聞言紅棗驚呆了——謝尚說的不就是她前世網上傳言的《新概念》背誦最高境界嗎?

她前世沒達到的境界,謝尚卻通過背《四書》達到了?

紅棗不由得對謝尚刮目相看,謙虛道:“大爺,‘溫故而知新’不是我說的,是子說的!”

謝尚笑:“子說的我沒聽懂,但你講的,我卻是懂了。”

“我就認是你說的!”

紅棗為謝尚的玩笑笑得忽然有些臉燒——這種不經意的撩最致命了,紅棗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