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容易(三月二十四)(1 / 2)

李貴雨原以為自己《四書》背得很熟, 能打頭到尾一氣背下。《五經》雖說差點火候, 但也有個七八成賬——打愣的地方, 但凡有人提點一句, 他便能接起下句繼續往下背。

李貴林說他功夫不到說的隻是文章。縣試第一場考背默, 李貴雨覺得他一準能考個不錯的成績——不說縣前十, 前二十必是能有的。

李貴雨沒想到試卷的第一道題是看下句補寫上句, 登時就傻了眼——他是能接起下句,但上句是啥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李貴雨想著李貴林先前講的挑會的答便跳過了這一題往下做,結果沒想到第二句還是一樣的給下句反填上句…

走出考場的時候李貴雨心情很沉重, 他終於明白當年李貴林為啥能乾脆回家了——確是差太遠了!再賴在學堂也沒啥大用!

人口裡常說的倒背入流,並不是一句空話!

他確是如李貴林說言的功夫不到,連基本的背默功夫都不行!

想起李貴林回家悄無聲息努力的十年, 李貴雨生平頭一回生出了自我懷疑:他真能似第二個李貴林嗎?

出來見到縣衙外等候的李滿倉, 李貴雨不過叫了一聲爹便覺得鼻子發酸,眼淚止不住地往眼眶裡湧——李貴雨覺得對不起他爹, 他讓他爹失望了。

李滿倉雖一貫的對李貴雨寄予厚望, 但因私下問過李貴林, 知道李貴雨功夫還不到, 沒可能中。

不過人總是喜歡心存幻想, 李滿倉蹲縣衙外麵也不能免俗地臆想:萬一中了呢?

現聽到李貴雨這聲帶著哭腔的爹,李滿倉心裡明白李貴林所言非虛, 隻得壓下心底的失望,勉勵道:“貴雨, 咱們先回家去。有什麼話見了你貴林哥再說!”

“貴林哥, ”李貴雨一見麵便問李貴林道:“你先前為什麼不告訴我試題裡還有給下句倒寫上句?

李貴林苦笑:“我告訴了你,你就能答了嗎?”

李貴雨默。

李貴林歎口氣,安慰道:“貴雨,來日方才!”

李貴雨心說他還有來日嗎?

李貴林慢慢道:“貴雨,你若往後還想再考,那就把後麵四場全都考完。”

“隻有明了自己的差距,才能知道以後往哪裡用功!”

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李貴雨念書有幾分天資,但若肯下功夫,同他一般用功十來年,或許可再一搏。

李貴雨看著自己沒甚老繭的手掌,聽從李貴林的勸告,儘管一試時榜上無名依舊參加了第二場的考試——這一回,李貴雨連文章題目都沒能看懂…

考完縣試五場,李貴雨幾乎去掉了半條命——他的驕傲、他的自信都在這一場縣試裡被打擊得粉碎。

李貴雨終於意識到他科舉差的除了錢財,可能還有天分——他明明都這樣刻苦了。

當初謝老爺隻和李貴林說話而不理他,怕是早就看出了他的資質。

畢竟謝老爺可是他們城有史以來最年青的秀才,現更是點取天下才子文章的翰林。

“貴林哥,”李貴雨問來看望他的李貴林:“你說我家來後和你一樣的用功,將來有可能跟你一樣中秀才嗎?”

功名的事誰能打包票?

李貴林對著李貴雨期盼的眼睛不好直說不字,便委婉道:“貴雨,俗話說‘學到手就是本事’。用功不止能長自身的本事,而且還能教化兒孫。”

“貴雨,你當聽過‘家學淵源’這個詞。似咱們城現有的秀才,大都祖上都有過功名,真正祖上沒念過的書很少,幾乎可以說沒有——就是我爹當年也曾念過三年私塾。”

“貴雨,你現已念了幾年的書,而且也到了成家的年歲,是時候好好想想將來的打算了!”

李貴雨的路得他自己走,李貴林可不敢大包大攬的替他拿主意。

李貴雨覺得李貴林的話不是一般的狡猾,但卻無可奈何,隻得改問:“貴林哥,你既說家學淵源,那似謝家十三房人,為何謝老爺這一輩至今隻得兩人中秀才?”

李貴林不願議論謝家人,便道:“貴雨,謝家其他人我沒打過交道,不好說,但我機緣巧合曾得紅棗女婿指點過文章,收益良多,當年我便中了童生。”

李貴雨驚詫:“紅棗女婿?四年前?他才多大!”

“十三歲!”李貴林道:“那時他才開筆做文章,但於時文的解讀已遠甚於我!”

“而我聽滿囤叔說紅棗女婿雖沒進私塾,但每日早起聽謝老太爺講書,午後習字背書,晚上溫書,日常聽課念書的時間比一般的私塾孩子還多。”

“名師加用功,貴雨,紅棗女婿的學問自不是我們常人所能比!”

李貴雨猶自難以置信:“紅棗女婿學問既這麼好,怎麼還不下場?”

十三歲能中童生,李貴雨想:那還不得名揚天下

啊?

李貴林笑道:“謝家幾代為官,必是有自己的打算。或許他們想紅棗女婿專心讀書,更上層樓,而不要為虛名所累——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貴雨…

二月二十是縣試發榜的日子,但李貴雨同他爹李滿倉和他妹李玉鳳進城賣完菜後並沒有去縣衙看榜而是直接回家。

李貴雨已然決定先接他爹的班賣菜——比起在家種地,賣菜明顯要輕省許多。

而紅棗也已經全然忘記了這件事——說到底紅棗並不怎麼關心李貴雨,也不在意他中不中。

二月二十六,謝允青放大定。謝尚早起跟著儀仗出門去下禮,後晌方才家來。家來後也不得歇,還得在天香院吃一頓酒,直待到月過樹梢方才回自己院。

“大爺,”進到自己院紅棗方才和謝尚說上話:“今兒累了吧?”

謝允親的嶽家薑家在西城外三十裡的農莊。

這一來一去便就是六十裡。

謝尚輕笑:“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