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候未到(臘月十一)(2 / 2)

“怎麼不至於?”謝尚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確信道:“爹雖然十八歲就中了秀才,但名次普通,然後鄉試考了兩回,都沒中,具體緣故至今不肯說。”

“現今想來,除了學問文章不到家外,想必還可能汙了卷子,也未可知!”

紅棗…

紅棗本不大相信謝尚的話,畢竟她公公玉樹臨風,怎麼看都不是交汙卷的人。但晚飯後謝尚跟她婆婆雲氏說想過兩年再考,雲氏爽快答應,然後長舒一口氣的樣子又讓紅棗懷疑謝尚說的可能是真的——她公公真的有借縣試磨礪謝尚的意思,而她婆至今不提走的事,怕就是在等謝尚縣試摔跟頭好陪著安慰。

次日便是臘月初八,一早謝家十三房人都來五福院給老太爺請安。

謝允青、謝允怡、謝允芳都當眾跟老太爺表態開春參加縣試,獨謝尚跟老太爺說他火候未夠,想再等兩年。

老太爺聞言一怔,轉即了然笑道:“好!好!”

昨天的卷子其實是謝尚答得最好——全對!

而卷麵除了有幾絲吃酥肉茸不小心掉的肉屑外並無墨染。

謝尚初次下場有此成績已是不錯——如無意外,一個縣案首都是穩的。

這樣的情況下,謝尚猶能看到自己的不足,可見他對自己的要求有多高!

老太爺喜歡謝尚的精益求精。

比起奪人眼球的少年成名,老太爺也寧可謝尚晚兩年,穩紮穩打在科考和鄉試中取得一個好名次。

到底是他一手養出來的孩子,老太爺撚須微笑:不止知進,而且知退。如此能進能退,方才能在宦途上走長走遠。

謝知道也滿意謝尚的表現——謝尚現有的成績已蓋過謝子安當年,明春下場不是中不中的問題,而是能中第幾名的事。

謝尚現在急流勇退,自是想蓄力奔案首而去!

謝子平、謝允青則都有些詫異謝尚的決定,畢竟昨晚

老太爺已點評過卷子,謝尚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該不是想爭案首吧!謝子平搖搖頭:謝尚學問之紮實,實不是他和他兩個兒子所能比,有點野心也是必然。

他兩個兒子學問比不過謝尚,便隻能占個先手了!

臘月十二是四房庶長女謝倩兒出嫁的日子,臘月初十便要放嫁妝。

臘月初九,紅棗問謝尚:“大爺,明兒不會下雪吧?”

謝尚道:“不會,怎麼了?”

紅棗笑道:“大爺,您明兒不是要送嫁嗎?我看看給你準備什麼衣裳?”

謝尚眼盯著手裡的墨錠,眼皮不抬地道:“明兒我又不去!”

“不去?”紅棗怔住:“倩兒姐姐送嫁你不用去?”

“我去乾啥?”謝尚不以為然道:“她一個庶出,送嫁隻她同堂兄弟去就行。我隻中午過去吃頓席就成!”

紅棗…

看紅棗不說話,謝尚方抬頭言道:“紅棗,你想先咱們三房的謝韻兒出門,我不也都沒去,隻隨了份禮而已!

紅棗心說:那不是因為在赤水縣嘛?

次日在四房的崇光院吃完午席,紅棗看到給謝倩兒送嫁的果然隻是她的幾個同堂兄弟,其他房人都沒去。

謝倩兒的嫁妝公中給出一千兩,然後加上聘禮的一千兩,合計有兩千兩。

紅棗看嫁妝裡頭麵裘皮衣裳銀兩不少,宅子和鋪子卻隻各得兩個,且沒有土地,陪嫁也隻四個丫頭和四個小廝便,覺得有些華而不實。

不過這是四房的事,紅棗看後便罷了。

臘月十一後晌,紅棗又問謝尚道:“大爺,今兒添妝,照規矩是不是我和娘還得留夜?”

“怎麼可能?”謝尚笑:“紅棗,你又不是沒去過崇光院,當知道崇光院的格局和咱們明霞院一樣,都是一個主院、東西側院和後院四個院子。”

“但四房並不似咱們家裡人口少。四爺爺加四個叔叔住一個崇光院,其中四爺爺四奶奶住主院和後院、四個叔叔分住東西側院。”

“一個院子住兩家人,紅棗,你想想,這得擠成什麼

樣?”

“哪裡有地方給人留宿?”

“何況倩兒姐姐又是個庶出!”

“依我說,紅棗,你去上房問問娘,看她去不去,若去,你便跟著一起去吃個飯,若是不去,你便替娘把東西捎了去!”

紅棗依言去正院,雲氏果是說不去,然後拿了兩匹綢緞和一套足金頭麵讓紅棗給捎去。

紅棗隻好一人來崇光院。

紅棗進崇光院後先依禮去與四太太唐氏請安,然後方往東院來。

東院裡秦氏才剛洗了頭。她頂著桃紅色的乾發帽聽紅棗說明來意後便推說衣裳不整隻讓親閨女謝佳兒領紅棗去見謝倩兒。

房屋有限,三間廂房隻夠秦氏嫡出的兩個女兒住——兒子們一到年歲就全都搬外院去了。謝倩兒作為一個死了姨娘的庶出,臥房就隻得一間十二平的耳房。

地方太小,容不下客人,加上謝倩兒的嫡母秦氏對她的婚事一點也不上心,連帶的其他十二房的女眷也不來相

陪,多是打發丫頭來送了東西就走,以致喜房裡竟是冷冷清清,和平常一樣沒有人聲。

紅棗做夢也沒想到堂堂的謝家小姐謝倩兒家常就住一間耳房,且大喜前夜身邊除了兩個跟著出門的丫頭連個正經的女眷也沒有,不覺怔愣——這哪還有一點辦喜事的樣子?

謝倩兒倒是神情自若。她謝過紅棗,然後看丫頭接過紅棗拿來的她和她婆的禮後又疊手給紅棗行了一禮道:“大奶奶,謝謝你!”

紅棗隻以為謝倩兒客氣,便跟著回了一禮,笑道:“倩兒姐姐,彆客氣!”

謝倩兒笑笑,沒再說話,隻吩咐丫頭倒茶。

紅棗看謝倩兒這屋實在冷清,不好就走,便依言坐了,謝佳兒也隻好跟著一起坐下。

喝兩口茶,謝倩兒方才道:“大奶奶,你寫的《中饋錄》能再給我一本嗎?”

紅棗一怔,轉即點頭道:“當然!”

“回頭我就讓丫頭給你送來!”

謝倩兒溫柔笑道:“那我就先謝謝大奶奶了!”

喝完手裡的茶,紅棗眼見謝倩兒無話便提出告辭。這一回謝倩兒沒有再作挽留。

目送紅棗離開,謝倩兒從炕枕下摸出一本封麵染了油漬的《雉水謝氏中饋錄》慢慢翻看…

身為庶長女,出生便是原罪。嫡母秦氏待她雖不算苛刻,到了年歲便給她指了教養嬤嬤教她琴棋書畫針線中鎮,但也沒好好教養她——無論她私下怎麼用心練,還是萬事都差她嫡妹謝佳兒一大截。

謝倩兒不傻,她自然明白她嫡母對她行了陰。

謝倩兒不想,也沒能力跟她嫡妹爭寵,她隻苦惱將來到了婆家後要怎麼辦?

為了不被未來夫家嫌棄,謝倩兒跟自己的丫頭學針線,終於做出了平整的衣裳。但對於廚藝,卻是依舊苦手——她的丫頭也跟她一樣都吃現成,不會!

月前紅棗給謝家十三房每房送了十本《中饋錄》,她奶唐氏也給了她一本。

通過這本書,謝倩兒終於明白了先前她煮肉腥煮魚苦的緣故——不是她手拙,而是嬤嬤隻教了她煮,卻沒教她清洗,以致她肉下鍋前不燙血水,殺魚經常割破膽。

第一步食材的清洗準備就已出錯,所以無怪她守著廚房灶台怎麼都看不明白!

明白了緣故,謝倩兒終於做出了和家裡酒席一個味道的魚肉。

謝倩兒很感激紅棗寫了這一本《中饋錄》,讓她去婆家後不再露怯。

謝倩兒可惜手裡現有的這本《中饋錄》因為過去一個月天天泡廚房的緣故沾了油膩,所以今天方才與紅棗再討一本——這一本她將同嫁妝一道好好珍藏。

紅棗家去後便打發人送《中饋錄》給謝倩兒,謝尚看見便跟沒看見一樣——他是要科舉的人,可不管其他房的瑣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