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靜好(十四歲的五月初四)(1 / 2)

去年年底謝子安因為三年考核全優, 官升了一級, 成了從六品的修撰。

今年開春謝子安又被點為會試同考官——將比全天下的舉子還早一天被關進了貢院。

會試考官外麵聽著威風, 其實是個苦差。似考生每考完三天還能被放回家休息一晚睡一覺, 且考完三場就沒事兒了, 而考官陪考完後還得沒日沒夜地閱卷、發榜——其間一律不許歸家、不許傳遞, 飯食也是每天規定的幾樣, 然後一連吃一個多月。

細究起來,這考官們受的罪啊其實比考生還多——翰林們的清貴是真的拿清苦換來的。

和考生們一樣,考官們的行李進貢院也是要經過官差搜揀的。

入口處碰到同榜探花馬英, 彼此拱手問過好。馬英笑道:“謝老弟,往年吃了不少你家的方便麵、芝麻糊,今年你也嘗嘗我家做的芝麻核桃粉, 看看味道比你家的如何?”

謝子安忍不住笑:“一定, 一定!”

發卷的時候,謝子安和馬英一起站在考號前看官差發卷, 嗅到空氣中濃鬱的芝麻核桃香, 馬英輕聲笑道:“看來今年不止咱們考官吃芝麻核桃粉, 舉子們也都在吃芝麻核桃粉了。”

“太醫們說這芝麻核桃粉有補五內、益氣力、長肌肉、填腦髓之功效, 倒是期待這次大比能多得幾篇佳作!”

枯燥辛苦的閱卷時候, 每晚收工前考官們都要不顧辛勞的交流一回當天看到的美文佳句——他們中的每個人都以自己管的考棚裡出的才子為榮。

這是考官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

說文人相輕的,一定沒有見過翰林們為國取材的閱卷評判場麵。

謝子安聞言頷首道:“但願如此!”

馬英瞥了謝子安一眼, 嫌棄道:“謝老弟,咱們都這麼熟了, 誰還不知道誰?”

“你想笑就笑吧!難不成我還會笑話你不成?”

“我兒子若是也娶得這麼能乾的一個兒媳婦, 我一準天天笑得合不攏嘴。”

謝子安被馬英調侃得有些不好意思,尷尬道:“哪裡至於。”

午後,謝子安和馬英依例巡查考號時於空氣中未散儘的芝麻核桃香中又嗅到了濃重的薄荷味。

不用說,考生中的不少人都帶了薄荷膏。

“這薄荷膏實是個好東西!”馬英和謝子安感歎:“我這回也帶了。不過是我自己家做的。家裡的花匠可算是摸出薄荷安全過冬的法子了。這不剛開春,就製出了新薄荷膏。味特衝,特提神…”

謝子安不發一言地聽著,心裡則不免再一次感歎自己當年的好運和當機立斷——果然是時不我待。

當初的一萬兩聘禮算啥?想想這幾年尚兒媳婦都賺多少錢了?

何況銀子事小,名節事大。尚兒媳婦這本《中饋錄》一出,給他謝家招了多少金不換的好名聲。

他這個兒媳婦真是替尚兒娶到了!

三月初五傍晚,謝尚一臉倦色的從模擬考號裡出來。

時老太爺、大老爺、謝奕帶著郭館主已在堂屋裡等著了。看謝尚出來,老太爺噓了噓他的臉色,點頭道:“看著氣色還行!”

謝尚把卷子遞給老太爺道:“太爺爺、爺爺,卷子在這兒,我儘力了!”

老太爺笑:“先診脈!”

郭館主替謝尚號了一回脈後笑道:“大爺打小身子骨養得好,並無大礙。但凡歇兩天,去了乏就行!”

老太爺聞言方才放了心,讓人送走郭館主。

振理送上砂鍋魚片粥,謝尚狼吞虎咽,三口兩塊便吃完了,急得老太爺在一邊說:“慢點,慢點!”

謝奕也幫腔道:“細嚼慢咽,哥哥,你要細嚼慢咽!”

謝尚於百忙之手騰出手來掐了一把謝奕的臉蛋,嘲笑道:“下回我也餓你三天,然後看你怎麼個細嚼慢咽法。”

謝奕瞪著謝尚,轉指著自己的臉蛋給謝知道看:“爺

爺你看,哥哥掐的!哥哥吃飯不乖,還不許我說!”

謝知道被謝奕萌得心都要化了。他抱起謝奕放到膝蓋上慈愛笑道:“奕兒來,爺爺替你仔細瞧瞧你哥都掐你哪兒了?”

“還疼不疼了?”

謝尚吃完一鍋粥還是意猶未儘。他看看眼前的空砂鍋,後知後覺地問道:“太爺爺,這喝粥怎麼都沒有下粥菜和炸鵪鶉?”

老太爺道:“你都三天沒正經吃飯了,如何能吃這些油膩?尚兒,今兒你且先喝些粥,明兒一早就給你吃炸鵪鶉!”

謝尚倒是好說話,旋即改口道:“那一會兒晚飯就給我煮鍋紅燒肉吧!”

“要大塊的五花肉,半肥半瘦,燒得出油,入口即化…”

謝尚說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滴出來了,他拉住老太爺的手告訴道:“太爺爺,我今兒夜裡做夢都在吃紅燒肉,結果睜開眼才發現是空歡喜一場。”

老太爺…

紅棗跟雲氏晚飯後來五福院請安的時候看到才剛洗了澡的謝尚正在吃紅燒肉——老太爺到底舍不得曾孫子空歡喜一場,讓廚房給現做了紅燒肉。

雲氏幾日未見兒子自是想念,她看謝尚正在吃飯就不讓他行禮,而是讓他接著吃。

謝奕見雲氏來了,立刻跑過來告訴道:“娘,大哥吃了好多肉啊!”

“十塊了,”謝奕張開兩隻手給他娘看:“我數了,都吃十塊了!”

雲氏聽著就覺得心酸——瞧瞧她兒子都寡成啥樣了?

這科舉真是太難了!

紅棗瞧著倒是覺得挺正常,畢竟她前世念大學的時候,每次回家,都跟猛虎下山似的能吞下一整碗的紅燒肉。

能吃是福,紅棗暗想:但看謝尚現在吃肉的架勢就知道三天小黑屋對謝尚的身體和心靈沒啥大的影響。

過足了肉癮,謝尚方才能夠好好說話。

“娘,”放下筷子,謝尚恢複了往日翩翩佳公子的模樣斯文言道:“您彆擔心。您隻看我還能吃肉就知道我身

子沒事。”

“我就是幾天沒吃肉想肉吃了而已!”

“娘,我這是生平頭一回連著好幾天沒吃肉,一時沒能習慣,等後麵習慣了就好!”

雲氏看著豐神如玉的長子,想著丈夫謝子安也是如此一路的披荊斬棘,心中欣慰:養兒肖夫,再無所求!

紅棗直至次日午後方才和謝尚說上話。

“大爺,”紅棗端一杯茶給剛回來的謝尚道:“這幾天你辛苦了!”

“是啊!”謝尚接過茶喝了一口,然後便捶著腰跟紅棗訴苦:“紅棗,你不知道那個考號隻有三尺寬、四尺深,就一頂小轎那麼大,還沒有咱們臥房的馬桶間大。”

紅棗…

“偏這麼大點地方,還要□□壺和飯食。紅棗,你想我這麼大一個人過去三天就隻能縮在這麼大的一點空間裡,白天拿兩塊木板做桌椅,晚上還是拿這兩塊木板做床睡——我裹著裘皮躺上麵連腿都伸不直,隻能蜷著睡。”

“早上起來我渾身都僵得疼。我想打個拳活動活動腰腿吧,結果一抬手便碰到了屋頂…”

紅棗設想了一下長腿長手的謝尚在一頂轎子裡憋屈地睡覺打拳吃喝拉撒的場麵,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謝尚見狀不高興了。他抱怨道:“紅棗,過去三天我吃了這許多辛苦,你不說替我揉揉,還笑!”

紅棗想了想道:“大爺,我日常做針線累了,脖子酸痛,也會活動活動脖頸和手腳。”

“隻我們婦道人家活動不好似大爺打拳一般大開大合,但現在聽來倒是我們婦人小幅度的活動方式更適合貢院的考號。”

“嗯?”聞言謝尚來了興趣:“紅棗,你平時都是怎麼活動的?”

紅棗平時都是廣播體操健身操瑜伽舞蹈混在一起瞎活動的,但麵對謝尚,紅棗頗認真的思了一刻,方才道:“一般脖子疼的時候,我就活動脖子。像這樣,低頭——回中——抬頭——回中——左側——回中——右側——回中——從左到右轉圈圈…從右到左轉圈圈…左轉…右轉…轉圈圈…”

“大爺,似這樣活動脖子,人坐著就可以做,你來試試!”

謝尚看動作挺簡單,就依言動作,然後便聽到自己脖頸處骨頭發出的咯吱聲。

“好像有點效果!”做完一遍,謝尚摸著自己的脖頸道。

紅棗想著前世早操都是做八個八拍,便道:“大爺,要得好,一次得做四遍才有效果。”

於是謝尚又做了三遍後方才問道:“那你怎麼活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