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窖(六月二十二)(1 / 2)

謝子安聽他爹謝知道講完當年的天災後, 又看了一回謝尚拿來的運河的年份冰凍天折線圖方才問道:“尚兒, 這事你怎麼想?”

謝尚應道:“爹, 易雲:天地之大德者曰生。”

“天地素有好生之德, 咱們既然心有所感, 自當順天應命, 做些防備。”

“不過這事如爺爺所慮的一樣, 不好聲張。現隻能咱們自家悄悄來做。”

“而且咱們家跟六十年前也不同。咱們家現有十幾萬畝的土地,過萬的莊仆。若真遇災年,地裡無收, 光隻養活這些人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聞言在場幾個人均點了點頭——他們謝家今非昔比,早已不似六十年前的吳下阿蒙。

謝尚又道:“如太爺爺所言,各個莊子根據大小都再打幾口深水井, 不管糧食收成如何, 得先保證旱災時人和牲口都有足夠的水喝!”

“莊裡河邊井台等空地都種上榆錢樹,真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也能撐一撐。”

查了先朝的荒難史, 謝尚真心認為榆錢樹是個救命樹, 必須多種、廣種。

“咱們家的莊子外現不是都開了鋪子嗎?有那還有沒打井的, 或者打的不是深水井的都打個深水井, 這樣不僅自己用水便宜還能方便過路人。”

“圍牆外還有空地建屋的就再多建幾間屋子。真有難民過來, 也能給女人孩子多個歇腳的地方…”

“當然,咱們自己莊子的圍牆大門得壘結實, 莊勇要訓練,不能叫人輕易把莊子給搶了燒了, 特彆是咱們祖祠所在的謝家村!”

“謝家村仗著洪河的地利, 進出都是高橋,一直都沒打圍牆。這在平時倒也罷了,但旱災時,爺爺說細水河都會斷流,這洪河的水位想必也會下降,難保這時沒有人鋌而走險、乘虛而入,所以倒是早些把圍牆打上,好絕了渾水摸魚人的心思…”

“越是荒年越是糧食寶貴,最重要的還是得想著多收糧食。”

“太爺爺、爺爺、爹,我上回去我媳婦的三叔家吃席,看到她三叔家因為家周邊沒河,在西麵菜地旁邊用石頭砌了一個深水潭子儲存雪水和雨水。”

“據說那潭水不但足夠澆菜而且還能澆對麵的旱田。高莊村西麵的人家差不多家家都修了這樣的儲水潭。”

“咱們家的水田現都引的活水,往後做兩手打算,倒是挖些水潭用於儲水才好。而且因為挨著活水河,水潭裡的水除了天上落的雨雪外還可以架水車車河裡的水來注。這樣即便活水河斷了流,也還能有水潭子裡的水澆地…”

“挖水潭子儲水?”謝子安摸著下巴細思了一刻道:“聽起來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尚兒,回頭你畫個圖紙來。”

謝尚早晌要聽老太爺講書,隻有午後來紅棗處畫。

紅棗看謝尚畫圖,好奇問道:“大爺,你畫什麼?”

謝尚:“蓄水潭,你三叔家那樣的存儲雪水雨水

的水潭。”

紅棗詫異:“平白無故地你畫那玩意做啥?”

謝尚:“我瞧著挺方便的。想在自己莊子的旱地裡試試,看能不能多種些細糧——畢竟現莊仆的日子都比以前好,不再頓頓紅薯玉米。”

紅棗笑:“多種細糧是好事。同樣的地,咱們一年能多增些收入。不過,”

紅棗撇嘴:“這水潭子還是彆再修了。咱們莊子裡都是河,蚊子已經夠多的了。你再給搞幾個大水潭子,怕不又是造蚊子窩!”

謝尚…

紅棗想想又道:“不修水潭子,但又要有儲水的地方,這要修個什麼才好?”

“嗯,有了!”

謝尚好奇:“有了?有什麼了?”

紅棗前世在電視新聞裡見過國家給缺水地區百姓補貼修旱井水窖的新聞,當下笑道:“大爺,咱們可以把這蓄水潭建成個井的樣子。”

謝尚疑惑:“井的樣子?”

紅棗解釋道:“就是跟挖井一樣在田邊地頭低窪積水的地方挖個不出水的井。當然為了多存儲些水,可以把井底挖大點,比如跟地窖一樣,挖成一個花瓶樣。”

謝尚聽懂了,不覺笑道:“這倒是可以試試!”

謝尚畫了一副草圖,紅棗瞧著大差不差,剛要點頭,轉念想起地理雜誌看來的三峽大壩的沉沙池,又建議道:“大爺,這旱井進水口的地方可以加建個小水池子,然後進水口比池底抬高這麼三五寸,這樣雨水雪水裡的泥沙就不會流進水窖,可減少人下井掏窖底泥沙的活計。”

謝尚聽著有道理便依言改了。

紅棗想著她自己莊子的旱地也沒有河水和灌溉渠,便讓程曉喜來抄了三份——除了她自己的兩個莊子,紅棗還給她爹送了一份。

她爹莊後的旱地就靠一小條經常斷流的人工河,可以挖兩個水窖留著夏天澆地用。

李滿囤拿到程曉喜送來的圖紙仔細問了一回。

聽明白旱井儲水的道理,李滿囤和王氏高興笑道

:“青葦村倒是有大湖,隻可惜桃花家的地都在後村,離山近,地勢高,湖裡的水引不過來,就隻能種紅薯和玉米。這水窖跟井似的,若真能存下山上淌下來的雪水雨水的話,桃花家的地就能種小麥、油菜和棉花了!”

王氏聽得心動,笑道:“老爺,若是桃花家裡能用這水窖種小麥油菜的話,那我哥家的地也必是能種,你倒是多寫一張給我,等我哥進城來賣枸杞時我拿給他!”

李滿囤聞言自是願意,隻他現寫字還行,畫圖卻是有些苦手——一連畫了三張都不滿意。

王氏見狀便道:“老爺,這圖還是我去請金鳳幫著描吧!”

次日一早,王氏和李滿囤送李貴中上課後便去找李金鳳幫著描圖。

李滿園聽完來意便道:“大哥,貴銀的宅子在中間,不靠路,沒有水潭,連帶他的地也沒有水潭子,種點紅薯也全都靠挑。”

“貴銀前兩天還說今年十月他要擱地頭挖個水潭

子。大哥,這個水窖雖說花費多些,但比起水潭卻能少占地。我去叫了他來,給他也瞧瞧。”

李滿囤一聽便道:“不用你,陸貓兒你去請!”

謝子安看謝尚拿過來的圖和先前說的不一樣,自是奇怪,謝尚便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

謝子安聽後不置可否——這拿井存水的法子誰聽說過?

不過謝子安有錢,不在乎兒子媳婦偶爾的異想天開,當下笑道:“看著倒是新鮮,這便就每個莊子都先修一個看看效用吧!”

一句話,這事竟就定了,而後續的事自有謝福同他的兩個弟弟操持,並不用紅棗和謝尚費心。

理論上紅棗要操心的隻是她和謝尚名下六個莊子的修建,不過這事又有顯榮和陸虎用心,她基本上隻管規劃和掏錢就行。

六月十五開祠堂。謝允青、謝允怡、謝允芳三個人的媳婦薑氏、範氏和尤氏作為新晉的秀才娘子終得了去謝家村祖祠瞻仰祠堂大門的資格。

早晌,三個人不約而同地都穿了一身大紅繡金的錦袍繡裙,然後又都戴了個人最隆重的大頭麵——總之都把自己倒騰得跟上花轎一般的隆重。

就可惜今兒有資格坐轎去謝家村的女人隻有大太太呂氏和雲氏。她兩個都是朝廷命婦服飾,緋色的官服加鳳冠霞帔。

紅棗其時也穿了一身紅,戴了觀音頭麵,打扮得與薑氏等人沒差。

二門外送老太爺坐上轎子,謝尚回身看到跟出門的婦人臉色當即拉下。

謝尚不在意謝允青三人身上的秀才服飾,他知道他必是也能有。

謝尚介意他一向一枝獨秀的媳婦今天的穿著打扮竟然泯然在幾個妯娌裡,竟不是最出眾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