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窖(六月二十二)(2 / 2)

而他娘,謝尚暗想:則永遠都是人群裡最耀眼的一個——他娘今兒鳳冠上的花鈿花釵以及衣袍上的翟鳥紋比他奶都還多了一對。

至於跟著一起去的三嬸、四嬸更是不能跟他娘相提並論。

謝子平媳婦葛氏作為秀才娘子自是能去祠堂,而謝子俊媳婦李氏今兒能去則是母憑子貴——她兒子謝允怡的秀才功名。

謝子安轉頭瞥到謝尚的臉色,淡然道:“尚兒,你現知道什麼叫夫妻一體,夫榮妻貴了?”

謝尚默默地握緊了拳頭。

“爹,”謝尚正視謝子安問道:“我今春沒下場縣試,是不是錯了?”

謝子安抬手搭上兒子的肩膀,輕笑道:“算不上。彆忘了你現有我!”

“很可以鬆快幾年!”

“剛我不過是作為父親,白提醒你一句罷了!”

謝尚…

謝知道聽到謝子安的話,頗覺糟心。他不滿地瞪了次子一眼,心說現知道人模狗樣的教兒子了,也不想想過去四十年都是誰在縱著你作妖?

謝子安接受到他爹的眼神,乾笑一聲,又加了一句:“當年我也有依靠你爺爺!”

聞言謝知道更覺糟心——有這麼教兒子的嗎?

謝奕在一旁似懂非懂地聽著。眨巴一會兒眼睛,謝奕仰頭問謝知道:“爺爺,你也會給我做依靠吧?”

“當然!”謝知道笑道:“你爹大了,用不上爺爺了。往後爺爺就專給我們奕兒做依靠!”

“走,奕兒,跟爺爺一起坐轎子去!”

被撇下的謝子安…

看著三頂轎子徐徐離開,謝尚翻身上馬跟了上去,謝知遇放下了手裡的車簾。

現在的大房有兩個官、四個秀才,可謂是氣勢如虹,而他二房卻至今沒得一個童生,如此下去,有何前途可言?

過了今天,謝知遇想:他必是要去求求他爹,讓他爹也指點指點他的孫子。

等謝知微的馬車也動了,謝子平的馬車才跟著駛動。

謝子平近來在自己的書房模擬了兩回鄉試,做的文章,均沒發揮出自己平常水平的八成。

不用老太爺和大老爺說謝子平也知曉隻憑現在的他絕無可能能中鄉試。現謝子平就希望今後兩年能有長足進步,到時或可下場一試——跟老太爺學習三年,謝子平感受到自身學問的突飛猛進。

謝尚學問雖好,但年輕氣盛,謝子平現就希望謝尚繼續氣盛下去,等他中了舉後再下場,不然謝尚一下場,他即便中了,也難得人前風光。

李氏、薑氏、範氏和尤氏都是頭回來謝家村。

剛過高橋,四個女人就已趴在車窗邊睜大了眼睛,期待看到家族的榮耀:五座舉人進士牌坊。

步蟾坊、文奎坊、進士坊、折桂坊、庶吉士坊,馬車從一座座青石牌坊下慢慢駛過,四個女人無不雙手合十淚流滿麵,企盼自己的男人或者兒子也能有這麼一天——作為土著,她們比紅棗依附男人,也更看重男人的功名。

葛氏雖是已經來了幾回謝家村,但今天依舊心潮澎湃——她兩個兒子太爭氣了,才隻十九二十就中了秀才。

葛氏相信終有一天她兒子必能給這謝家村再添四

座牌坊!

馬車下來,紅棗覺得葛氏、李氏、薑氏、範氏和尤氏四個人都跟脫胎換骨似的變了個人,腰挺直了,頭昂起來了,渾身充滿了乾勁——除了眼睛有點紅。

紅棗心說似李氏、薑氏、範氏和尤氏四個人倒也罷了,她們頭回來,激動在所難免,怎麼葛氏來了幾回,還是跟頭回來朝聖似的?

不過這也沒啥好嘲笑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她得尊重。

紅棗和葛氏李氏站到一處,然後領著她們一起往雲氏轎子來…

謝子安的官比他爹高一級,連帶的雲氏的命婦品階也比她婆呂氏高一級。不過家族祭祀是這世唯一不論官秩品階,隻論嫡庶輩分排位的地方。所以祠堂裡謝子安依舊站在他爹謝知道身後,謝尚站在他十二個叔爺爺之前,謝子平站在他十二個叔叔之後,而謝允青等也站在所有叔叔之後。

祠堂門外女人的站位也是一樣。

兩個兒子雙雙高中秀才讓葛氏再一次忘乎所以—

—葛氏覺得她兩個兒子比謝尚都強。

謝尚得老太爺親自教養十來年,葛氏如此想:結果縣試連下場都不敢。而她兩個兒子不過跟老太爺念了三年書,就都中了秀才。

可見她兩個兒子都比謝尚聰明。

若不是老太爺偏心,早年跟教養謝尚一般教養她兩個兒子,她兩個兒子怕是去歲就能折桂了!

為兩個兒子不平,葛氏站在紅棗身後,看著她的背影極度不忿。

且先讓你得意幾年,葛氏心說:但等她丈夫兒子都中了進士,她自有話說!

李順低眉垂手站在龍案邊大氣不敢喘地聽隆慶帝發飆。

“一個農婦,”隆慶帝氣道:“家常一句玩笑話,她女兒就能放在心上,想著去查查她娘怕冷是因為這天是真冷了還是她娘上了年歲的緣故——然後還真就教她查出了問題,進而想到了路有凍骨和糧食歉收,甚至還推想到了運河斷流。”

“再看看朕,朕日日都在說民生、民生,可這滿

朝文武,有一個用心民生的沒有?運河比六十年前多上凍了十天竟沒一個人提出異議!”

“一個個都是素位屍餐,濫竽充數!”

李順就知道莫非這份密報一上隆慶帝就會生氣,但這報告關係重大,又不能不送,隻得硬著頭皮送了,然後首當其衝地聽罵。

隆慶帝發完脾氣,又問:“現京師下雪的天數,欽天監送來了嗎?”

李順硬著頭皮道:“臣已經使人去了欽天監,想必還得等兩天才能有!”

隆慶帝氣恨道:“都是廢物!”

不過事情還得靠廢物們來辦,隆慶帝喘一會氣,吩咐道:“讓戶部儘快做了曆年糧食產量圖來給朕,還有人口,軍備——算了,李順,你去傳了戶部尚書來,朕直接跟他說。彆每次都給朕整一長串誰也記不住的數字,朕要看曆年對比,對比!”

“讓他看看彆人都是怎麼分析處理問題的!”

李順聽著不對,趕緊提醒道:“陛下,這是暗檔!”

隆慶帝低頭看看手裡的密報,擺手道:“罷了,李順還是你去說吧!”

隆慶帝擔心自己生氣會說漏了嘴。

李順剛要走,隆慶帝又叫住他道:“李順,你記得讓皇莊儘快試試這個水窖,若真是能用,倒是能緩解高地種植的用水難處!”

李順立刻答應。

雖然今年來因為紅棗謝尚沒少挨罵,但李順卻衷心希望莫非描來的這張水窖圖能跟馬掌似的真的能用——他老家若不是常年缺水,土地貧瘠,長不出糧,養不活一大家子,他也不至於被他爹賣到宮裡來當這不男不女的太監。

打發走李順,隆慶帝又看了看手裡的密報,不覺歎了一口氣,謝李氏敏慧賢德,至誠至孝,原是輔助太子襄攢內廷的極好人選——隻可惜謝李氏已為人婦,讓謝子安替他兒子捷足先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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