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行其道(三月中)(1 / 2)

午後從謝家村祭祀回來,紅棗看過小廝拿進來的喜帖後問謝尚:“大爺, 我爹定了二月二十六, 也就是大後天擺席, 你那日能去嗎?”

謝尚探頭看了一眼帖子後淡然道:“那就去吧!”

紅棗點點頭,讓人拿走帖子,回頭便看見謝尚沉靜麵色上抿緊的唇。

事過幾天, 紅棗依舊能感受到謝尚偶爾流露出來的不高興——雖然這份不高興並沒有針對她。

想起事發那日隻顧了自己的傷心失望, 而忽視了謝尚同樣受到的感情傷害——雖然這傷害聽起來有些可笑, 紅棗便頗為後悔:畢竟這世的三觀就是如此, 而謝尚的三觀一直很正。

對於謝尚被陳玉傷害後並沒有似前世影視劇裡的男子一般暴跳如雷, 顛狂咆哮, 紅棗很是慶幸, 但也因此而更加心疼謝尚——誰還不是個小公主?

謝尚懂得自我克製是他的個人修養,但這並不是她忽略他心情感受的理由。

陳玉是她娘家的親戚,謝尚受的這份傷害因她而起, 也自當由她來安慰。

紅棗拿了繡花繃子在謝尚身邊坐下。

留意到紅棗的動作,謝尚轉過頭來目露詢問。

紅棗柔聲道:“沒事。”

“大爺謙謙君子, 溫潤如玉。我就想著近朱者赤, 想挨著大爺共座。”

對於紅棗的主動親近,謝尚有些高興,但想到紅棗素日的爽朗, 謝尚不免又在心裡把陳玉罵了個狗血噴頭。

若不是陳玉人心不足蛇吞象,謝尚忿忿地想:貪欲太甚,以一己之私算計他嶽家不算, 還連累紅棗人前尷尬,和他說話都不似往日敞亮。

現紅棗必是在擔心二十六號酒席他和陳玉見麵時的難堪。

陳玉,可真是個禍害!

不過,紅棗這樣想他卻是多慮了,他難道還能因為不喜陳玉就掀了嶽父的喜宴不成?

若是如此,他的行徑和陳玉又有何差彆?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他都明白的。

那日見麵,他就當陳玉空氣,隻不理他就完了。

謝尚有意叫紅棗放心,但他不想在自己家提及陳玉這個名,便道:“紅棗,你若得閒倒是替我磨些墨吧,我好寫字。”

自從模擬過一回縣試後謝尚都是自己磨墨。紅棗還是頭回聽謝尚叫磨墨。紅棗知道這是謝尚寶寶在撒嬌,沒甚猶豫地便答應了。

雖然紅棗自從進了謝家後就沒自己研過墨,但她一心想叫謝尚高興,便拿起水盂往謝尚用的科考小硯台裡注了水,然後拿起墨錠就準備磨。

謝尚看著紅棗動作,糾正道:“紅棗,你拿墨的姿勢不對。”

“墨要這樣拿!”

說著話,謝尚從紅棗身後伸出手來幫調整紅棗手指拿墨的姿勢:“是拇指和中指捏,食指得在這裡頂住。”

感受到脖頸間謝尚溫熱的呼吸,紅棗下意識地回了下頭,謝尚提醒道:“紅棗,專心!”

看到謝尚臉上的正色,紅棗乖乖地又轉回了頭——謝尚既然好為人師,那她就做個好學生哄他高興好了!

……

轉眼便是二月二十六李滿囤請客的日子,紅棗、謝尚、謝奕同著雲氏去桂莊。

進得莊子,謝尚、謝奕在客堂下車,紅棗和雲氏則坐著車直奔主院,王氏聞信帶人接了出來。

紅棗先下車。下車後紅棗先同她娘打了招呼,然後又跟在場的長輩們都問了好,雲氏的車方才到。

雲氏有雲氏的氣派。雲氏下車後先跟王氏這個親家母寒暄了幾句,對於氏、陸氏、韓氏和江氏就隻是點頭問好,至於下剩的其他人雲氏則以一個笑眼掃過就算群問候過了。

奇異的是沒人對此有異議。相反,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以能見到雲氏的金麵為榮,但凡雲氏的目光轉向自己時都立刻蹲身道福。

六品安人,那可是比她們縣太座夫人還高一品的存在。

王氏、陸氏、江氏幾人和雲氏倒是去歲吃席曾經見過。

似於氏、郭氏、錢氏等跟雲氏都是好幾年沒見,當她們站起身看到雲氏的麵貌還是和記憶裡的一樣白皙飽滿沒甚變化,無不暗暗納罕,心說這謝太太竟是不老的嗎?

郭香兒是頭回見雲氏。她看見雲氏發髻正中的點翠鳳凰牡丹紋頭飾忍不住悄聲問李玉鳳道:“玉鳳,謝太太頭上的鳳凰牡丹頭麵也是藍寶石嗎?怎麼瞧著和二妹妹戴的藍寶石不大一樣?而且整一個頂心的藍寶石,這得多值錢?”

雲氏今兒穿了件黛藍色的錦袍配紅裙,紅棗跟著穿了件同色係的寶藍色袍子配紅裙,頭上戴了那年雲氏娘曹氏送她的紅藍寶石頭麵。

這幅頭麵簡潔大氣,適用於各種場合,是紅棗喜歡且常戴的頭麵——連郭香兒都見過好幾回。

李玉鳳不認識點翠,隻道:“下回有機會請教二妹妹。”

郭香兒心說二妹妹,二妹妹,你叫得倒是親熱,但二妹妹理你嗎?

雖然還不知道具體因由,但郭香兒已然從她男人李貴雨的含糊言語中知曉李玉鳳曾狠狠得罪過紅棗,連帶大房和他們這房人再沒有和解的可能。

由此郭香兒越發地不待見李玉鳳,覺得都是李玉鳳拖累了她男人的前程。

想著族裡就李金鳳和紅棗走得近——身上穿戴的都是紅棗給的好衣裳。郭香兒又轉頭問李金鳳。

李金鳳看到了郭香兒剛剛拋給李玉鳳的白眼,便不肯多話,隻搖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道——其實李金鳳說的是實話,她確是頭一回看到點翠。

郭香兒見狀便有些不高興,覺得李金鳳看不起她。

不就是她未婚夫這回縣試考得比她男人好那麼一點嗎?郭香兒忿忿地想:有什麼了不起?縣試還不是一樣沒過!

而且她未婚夫能有這成績還是她們大伯胳膊肘往外拐的緣故——她們大伯把作文章的妙法告訴了外甥卻沒傳授給族裡子侄。

還是清明節李滿園從府城回來後跟李滿囤打聽陳玉的縣考成績,老宅人方才知道李桃花的兒子陳玉這回縣試也下場了,而且成績考的還不錯——五場試,除了第二場外,其餘四場都中了。

比那年李貴雨下場強了不是一星半點,而李貴雨也由此更堅信他大伯李滿囤手裡有科舉作文的秘訣了。

郭香兒是李貴雨的枕邊人。李貴雨心裡苦悶,不免就跟郭香兒傾吐幾句,而郭香兒聽後也覺得有道理——郭香兒壓根不能信一個山村粗人還能比她男人更聰明更會讀書。

郭香兒給李貴雨出主意說三房的李貴富今年已經十七了,明年縣試一準也要下場,隻要把大房有作文章妙法的話漏給三房,三房一準會跟大房去討,然後他們再跟三房討就容易了……

相互間見禮問好,進屋坐下。堂屋兩桌,其中主桌八個位子分坐了雲氏、於氏、陸氏、李貴林秀才朋友的妻子韓氏、江氏、王氏、現高莊村王裡正的婦人高氏和紅棗,次桌則坐了高莊村的另外八個裡甲。

似孫氏、郭氏、錢氏、李杏花以及李玉鳳、李金鳳、郭香兒等人都隻能坐在廂房,幾乎沒機會到雲氏麵前說話——官民不同席,雲氏的酒都不是普通人能隨便來敬的。

雲氏坐下後沒看到李桃花便問王氏道:“親家母,你大姑子今兒沒來嗎?”

雲氏隻是隨口客氣,王氏心裡卻是咯噔一聲,嘴裡隻道:“我大姑她家裡地多,先因為兒子考試耽誤了春耕,前兒剛回去補種,今兒就沒來。”

雲氏笑笑改問李貴中,王氏方才舒了一口氣。

於氏已確定雲氏不待見她,便頗為識趣並不多嘴,以免自取其辱。

陸氏、韓氏、江氏、高氏等人都是場麵上的人,說話知情識趣,故而雲氏今兒來桂莊吃的這頓飯還算愉快。

謝尚進客堂看陳龍、陳玉今兒都沒在,便知是為了避嫌,心裡方覺有些暢意——顯見得他嶽家是個知禮的,謝尚想:不一味地偏坦外甥。

結親八年,謝尚自是知道他嶽父對於陳玉的寵溺——一句當兒子養,真不是誇張。

由此也把陳玉養得不知天高地厚,說話沒個避諱。

謝尚養尊處優慣了,並不喜陳玉身上的鄉野隨性,但瞧著紅棗和李滿囤的麵子方才與他敷衍。

今兒不用跟陳玉見麵,謝尚隻覺得輕快。

一頓席吃得比想象中的輕鬆。

家去後紅棗看謝尚和謝奕有說有笑地玩跳棋,興致比前幾日明顯要高,不覺心歎一口氣,心說:謝尚既然不喜陳玉,那以後年節回娘家且避開她姑一家子也就罷了。

當然這也不全是為了謝尚。

當初陳玉想走科舉就是因為見識了謝家富貴的緣故。

隻陳玉這個人雖說有些聰明,但得失心重,不修私德——如此做個尋常百姓倒也罷了,若是科舉,難保不是貪官汙吏,害人害己。

往後陳玉在城裡開鋪子,紅棗想:遠了書本學堂,再遠了謝尚,想必就能安於眼前的苟且,也未必不好。

唯一可惜就是她和她姑也不能常見了。

席後沒幾天,雲氏和謝奕便去了京師。對於謝奕的離開,謝知道很是不舍——這人才剛上船,便就開始盼望一年後鄉試謝子安放外任謝奕再次來家了。

雲氏走後,謝尚和紅棗商量道:“紅棗,太爺爺年歲大了,精神便不似從前。我今兒稟告說要搬回來住時,太爺爺雖然沒說什麼,但神色間有些不舍。”

“且明霞院離五福院太遠,真有個什麼事,我也難立刻到場。”

“紅棗,我想著這五福院的地契太爺爺早給了我。現西院空著,倒是可以讓人收拾出來給你住。”

聽明白謝尚話裡的意思,紅棗點頭道:“但憑大爺做主!”

謝尚點頭道:“那你這就讓春叔安排人收拾房屋,我寫信給爹回稟一聲!”

謝又春聽說收拾五福院西院倒是沒覺奇怪——這原是遲早的事。

“大奶奶,”謝又春問紅棗道:“您想把這院子收拾成什麼樣?”

紅棗明白謝又春的意思,這是讓她定裝修風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