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富家翁(五月初四)(1 / 2)

在陳玉鋪子耽誤了時間, 張乙家去後碧苔不免問起緣故, 張乙正好也想讓媳婦明兒給紅棗提個醒就悄悄告訴了一遍。

碧苔一聽便怒了, 恨聲啐道:“畜生, 乾下這樣的事還有臉寫信?”

“這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還有你剛也太過和氣, 竟然沒罵死他?”

張乙苦笑:“你以為我不想?但咱們爹娘都還在桂莊, 而他到底是個表少爺, 真惹急了他,他狗急跳牆轉去尋咱們爹娘的不是,可如何是好?”

碧苔怔愣住了, 半晌方道:“有老爺和姑太太擋在頭裡,還真是棘手!”

老爺和姑太太兄妹感情好,小姐的婚事當年還是姑太太大力促成。

老爺原就喜愛陳玉。加上小姐日子過得好, 老爺對陳玉這個外甥便不免有些縱容。

張乙道:“你明兒瞅機會和大奶奶提一下, 看大奶奶怎麼說?”

“彆真叫他再搞出事來,又打個咱們促手不及!”

為了避嫌, 張乙自覺不好和陳玉來往, 加上他一時也想不出一勞永逸的法子來, 決定還是上報。

次日, 紅棗聽了碧苔的話後也是無奈, 歎氣道:“他還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啊!”

“原還想存留點親戚情分,但現在看, 卻是留不住了!”

不下猛藥不行了!紅棗歎息:再不趕緊打掉陳玉心底“躺靠拿”的依賴幻想,不叫陳玉自立起來, 他這人可就真的毀了。

連帶的金鳳跟著遭殃。

紅棗下定了決心。

午後, 候謝尚來家,紅棗揮退伺候的人後和謝尚道:“大爺,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這件事我必得告訴大爺,然後再跟大爺討個主意。”

謝尚一聽就知道必是陳玉的事,沒甚興致地問道:“怎麼了?”

紅棗如此這般地告訴了一回,謝尚聞言自是生氣,但猶能冷靜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謝尚實在是煩透了陳玉的沒完沒了,極想給他些教訓,讓他老實下來不再生事。不過在此之前,他還得先知道紅棗的底線。

畢竟紅棗對她這個二表哥原是極親近的。

紅棗苦笑道:“我能怎麼辦?他不仁,我卻不能不義。”

“大爺那裡若是有《大誥》,我想著讓顯真拿兩本給他警醒警醒,從此知道腳踏實地,安分守已就好了!”

聽說是叫顯真去,謝尚點頭道:“先這樣吧!”

顯真自二月二十那日便就對陳玉憋著火,現聽說大奶奶又叫他去給陳玉送東西自是不甚樂意。

傳話的碧苔見狀笑道:“顯真,你平常的機靈勁兒都哪裡去了?”

“大奶奶讓你送書,又沒指定哪兩本,你很可以從曆年的《大誥》裡挑揀兩本聰明反被聰明誤、貪婪無度、忘恩負義之類案子多的送去。”

“而且大奶奶也隻口說讓他警醒,並沒有白紙黑字的書信,到時這具體的話怎麼說可就看你的口才了,你可千萬彆丟了大奶奶的臉才好!”

顯真恍然大悟,喜得給碧苔作揖道:“多謝姐姐指點!”

碧苔正色道:“不過有一樣,你說話時得記得把你乙哥給摘出來,你乙哥的爹娘可都還在桂莊。”

“這是個黑心的,得防著他起壞心!”

“放心吧,碧苔姐姐,”顯真保證道:“你的話,我記住了!”

顯真跑去找他哥顯榮拿《大誥》。顯榮幫著一起找好書後,便把寫著剛剛看中案例的書頁折起來。

顯真奇道:“哥,你這是做什麼?”

顯榮可惜道:“不能批注就隻能加點折痕凸顯一下了!”

顯真明白了,跟著把另一本的書頁折了起來…

拿匣子裝好書,顯榮又囑咐道:“你送書的時候,記得著重提一下德性信義和謹

言慎行以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意思。”

顯真答應去了。

顯真到陳玉鋪子的時候,陳玉已上了鋪板,正準備做晚飯。

開門看到顯真,陳玉頗為高興:“顯真,你怎麼來了?是我表妹打發你的嗎?”

必是張乙告訴的,陳玉心說:他就知道張乙這人不隻機靈,而且重情誼——現在看,果然沒錯!

顯真看看身後已經空下來的街道,問道:“表少爺,能進去說嗎?”

進得屋內,顯真方冷然道:“表少爺,張乙今早因為替您傳話被大奶奶打了板子。”

顯真的話完全出乎了陳玉的意外,他臉上的笑僵住了。

不過陳玉很快反駁道:“不可能!張乙昨兒還說他今兒是要去府城的!”

顯真一點兒都沒謊話被人戳穿的狼狽。他神色不動道:“大奶奶手底下十幾二十個小廝,能去府城的又不隻張乙一個。”

陳玉沒詞了——他聽他舅提過好幾回說紅棗身邊的小廝添人了。他舅還是謝家的小廝教養的好,個個讀書識字,不是他莊裡的莊仆多是睜眼瞎。

顯真繼續道:“大奶奶嗔張乙多事,發落了他後又打發小人來給表少爺送兩本《大誥》。”

“大奶奶說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大誥》裡不乏舉業有成但因不修德行、不重

人倫、矯言偽行、貪婪成性而家破人亡的案例。”

“聖人雲: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大奶奶請表少爺觀書自照,從此修身養德,謹言慎行,不要再行無謂之事,以免惹禍上身,害人害己,為氏族蒙羞,招父母長輩傷心,不忠不孝,遺臭萬年!”

陳玉呆住…

看陳玉兩眼呆滯,並不接自己遞上的匣子,顯真奚落道:“表少爺,上回小人托表少爺大表少爺捎匣子,表少爺倒是接得飛快,怎麼今兒小人真來給表少爺送匣子,表少爺反倒不接了?”

“表少爺,您瞧清楚了,這才是大奶奶給您的匣子!”

陳玉雖是莊戶出身,但這幾年也都是養尊處優,出入稱爺。

陳玉何嘗受過顯真這樣的嘲諷,當即氣得炸肺,指著顯真怒罵道:“小人!小人!”

“我表妹素來溫言淑行,即便是送《大誥》於我,也必不會說這樣刁鑽惡毒的話!”

“你這個刁奴竟敢矯改主人言辭,居心險惡!”

“嗤——”顯真極不客氣地反唇相譏:“表少爺說的是,小人確是一個小人。”

“但小人雖身為小人,卻尤記得聖人‘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的教誨,一向謹言慎行,並沒有妄言胡行,更不敢欺主背主。”

“反倒是表少爺您讀聖賢書,卻能當著長輩的麵矯言說我們大奶奶給您送《四書綱要》呢!”

“明明當日小人送匣子時跟您說得清楚,那是給您親哥,大表少爺的匣子——小人至今還想不明白您如何能在將把您親哥的東西據為己有後還顯耀於人前,甚至還顯到我們大奶奶這個原主跟前來了呢?”

“表少爺,您這樣做可是叫我們大奶奶怎麼想您?知道內情的我們大爺怎麼想您?似小人這樣跑腿辦差的仆從又怎麼想您?”

一盆涼水迎頭兜下,陳玉終於明白那日套近乎言辭的不妥——竟然招紅棗、她女婿、甚至仆從都在質疑他的人品。

俗話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陳玉暗想:他得紅棗所托給他哥捎東西,結果東西捎過去了,他卻跑來告訴紅棗他收了東西——天,他怎麼會乾這樣的蠢事?

陳玉懊悔得想拿頭撞牆——陳玉瞬間還想到紅棗那日的話可能並不是如他娘所言隻是為了自保,而是真的對他生氣!

那日他一開口犯的並不隻“娘家人跟出嫁女討東西”一個錯——他真是自己把自己給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