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試(五月底)(1 / 2)

院試歸提督學院管, 因考生人數多, 有兩千多人, 考試地點設在了貢院。

這是謝尚頭一回進貢院考試, 但因先前在家模擬過許多回, 坐進隻兩塊木板的考號倒是沒啥不自在。

李滿囤這兩天也在謝尚宅子模擬過考號, 加上他原是苦出身, 且院試就考兩場,一場隻考一天於他也不算難過。

一時試卷發下,李滿囤看卷子果是背默詩文兩樣一卷考, 不敢耽誤,趕緊瞅了瞅文章題目,然後一邊打腹稿, 一邊開始磨墨…

主持一省學政的大宗師吳鈞在開考後背著手從通往各排考號的甬道上慢慢走過, 重點審視頭幾排考號裡這一回府試的名列前茅者——至於曆年沒考中秀才的童生,吳鈞幾乎不作關注。

禮部的曆史數據統計顯示朝廷十之八九的舉人都是童生秀才連中, 而這個數字在進士身上則差不多是十成十。

全神貫注寫字的謝尚敏感到有人在打量他, 但他不為所動——他爹說了, 殿試就是在當今聖上和殿試管的眼皮底下

作文。

一個慌張就可能影響前程。

他得早早習慣考試時被人注視。

注視, 特彆是被考官注視是好事, 說明考官留意到你了,開始考察你了, 這時候不要怕,要好好表現, 記住越從容越好, 要禁得住看!

要知道科舉的目的是做官,而一個官,即便隻是一個七品縣令,但凡升堂審案,堂外無不聚集萬千百姓。

所以這想做官還能怕人看?

做官就是這樣,官越大,威風越大,看得人就越多——怕人看,是做不了官的!

謝尚想中狀元,想著得有天下文魁的氣度,於是坐得越發端正了…

大慶朝所有的大宗師都出身翰林,吳鈞也不例外。他是謝子安前科的探花——彆看翰林院的掌院學士才五品,但隻要外放學政,立刻就能升到和一省布政使同級的正三品,且因為是欽差排位還在布政之上。

要不怎麼說翰林院清貴呢?

似吳鈞的同年都還在五品知州任上煩惱怎麼才能升知府的

時候,他已然穿上了正紅官袍,成了一省宗師!

謝子安進翰林院的時候,吳鈞還沒外放,自是認識謝子安——今兒在一排考號裡吳鈞也是一眼認出了謝尚。

沒辦法,父子倆一個模子,走在人如潮湧的大街上都能一眼認出,何況是在他這兒已掛了號的一府案首。

吳鈞看了一會子謝尚不急不徐的研墨方把眼光轉向旁邊的文明山。

作為江南文家的小少爺,文明山一貫的養尊處優,不拘小節。

五月仲夏,天已經開始熱了。時文明山一手研墨,一手折了草稿紙揮著當扇…

吳鈞的目光在文明山的扇子上停留了一刻,又回頭看了一眼正經危坐的謝尚,心裡便有了偏向…

三天後發榜,謝尚案首,文明山第二——聽到文思看榜回來的告訴,文明山呆住了:他怎麼會不是案首?

這不可能!

“你是不是看錯了?”文明山覺得一定是文思眼花了。

“三爺,”文思苦笑:“小人也不敢相信,特地看了好幾回!”

“我不信!”文明山穿著一裹圓的家常袍子散著褲口趿著雙拖鞋起身就往外:“我要自己去看!”

文思眼見攔不住,隻能趕緊讓人備車,自己則迅速地提起鞋抱起外穿衣裳快步跟上…

院試第一場取秀才名額的兩倍,整四百名。發的依舊是圈榜,因為人數多,寫成了內外兩個圈。

文明山跑到提督學院外的布告欄前看到謝尚和自己的名字雖同在內圈中間位置,但謝尚的名字確是比自己高了半寸,立就像鬥敗了的公雞一樣泄了氣——他真的隻是第二!

“明山,”同來看榜的江南學子應用看到方明山道:“怎麼回事?你怎麼排謝尚後麵去了?”

文明山茫然道:“不知道啊!我覺得我文章做得挺好!”

“前兒也都錄給你們瞧過了!你們也都讚好!”

“是啊!”應用不解道:“你那篇文確是警句連連,句句珠璣,比我們都強——難不成謝尚做得比你還好?”

文明山…

想到謝尚父輩兩代翰林,自大慣了的方明山一時間還真不敢托大。

謝尚今年頭一回參加科考,市麵上還沒有他的文章。

本來上回見麵原是極好的以文會友的機會,但因為不歡而散他就沒能和謝尚說幾句話,更彆提談論文章了。而留下來的人也未曾從謝家人手裡討到謝尚的府試文章——竟然誰都沒有!

“好不好,”文明山苦惱道:“得等今年《科考優選》出來後才能確切知道!”

應用想想也是,隻能拍著文明山的肩膀道:“文老弟,明兒一場可就全靠你了!”

“咱們江南府士林雄霸江州的金子招牌可不能砸咱們手上!

涉及一府學子的臉麵,文明山握拳:“我儘力!”

聽到顯榮的話,李滿囤簡直要樂瘋了——他竟然考中了內圈,而且名次還不錯,是一百五十七名,比謝家的謝允甘、謝允斤和謝子苙還高。

“嶽父,”謝尚替李滿囤分析:“這一場有背默,看來您答得不錯,該是全答對了!”

院試第一場取名次是先看背默,再看文章——但凡背默有誤,文章做得再花團錦簇也都排在全對的人後麵。

背默是基本功,基本功不過關,就是治學態度不端正,走

不到人前。

李滿囤看看自己的名次,也禁不住感歎:“到底是院試,背默全對的竟然都是數以百計。”

“先咱們府試才三十幾個!”

謝尚淡然道:“江南才子名不虛傳,隻基本功一項就遠勝咱們江中和江北兩府。”

李滿囤也知道自己文章不行,認同道:“尚兒你說得對,明兒一場我怕是就要現原形了!”

明天院試的最後一場隻考詩文。以這一場的文章成績看,李滿囤自覺會落到兩百五十名外。

謝尚想安慰李滿囤兩句,但張了張嘴,轉又閉上——到了這一步,可說大局已定,他嶽父明兒一場除非超常發揮,不然真是沒機會。

彆的不說一試落在他嶽父後的謝允甘三個人文章水平都比他嶽父強!

李滿囤自己想都覺得不甘心——他離秀才,就差明兒一場了!

“尚兒,”李滿囤抹把臉道:“明兒你加把勁一鼓作氣拿下院試案首!”

“我現在回去再細讀你這回的案首文,揣摩揣摩。”

經過了府試,李滿囤現也知道作文章要投考官所好。

大宗師前場既然取女婿為案首,李滿囤暗想說明女婿的這篇文撓到了大宗師的癢處,現時間緊迫,他臨時抱佛腳就抱他女婿文章。

一直沒說話的謝知微至此方道:“是這個理。明兒考試,今兒再看書也是無益,倒是讀讀尚兒和文公子的文章,還能有些進益。”

謝尚讚同道:“嗯,我今兒也打算研讀江南士子的文。”

江南學子意氣風發慣了,個個自信舍我其誰,考完便就把自己的文章抄了出來擱茶館酒肆給人看——顯榮振理沒費啥事的就抄到了本科江南府試前十的文章。

包括文明山、應用在內,竟然一個都不少!

次日一早,謝尚和文明山在考號前相遇,謝尚和文明山拱手:“文案首!”

聞言文明山耳朵紅了,覺得謝尚在譏諷他,有些負氣道:“謝兄,院試已考一場,是謝兄案首。今日一場還未開考,謝兄謬讚,在下愧不敢領。”

謝尚沒想文明山如此耿直,不覺多看了兩眼,看到他氣紅

了的耳朵,不禁笑做檢討道:“文公子說得是,剛是在下失言了!”

聽到謝尚改口,文明山更不高興了,拉著臉道:“今兒考後無事,在下不才,做東攢了個文會,謝兄若是得閒,倒是一起來吧!”

文明山等不及發榜就想看謝尚文章了。

謝尚含笑拒絕:“文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隻在下也已約了人,不好失言。”

作為院試第一場案首,謝尚以為在最後結果出來前最好遠著江南士子——這交往分寸太難拿捏!

謙虛了,自己不甘心不說,還沒得找他們小瞧,但不謙虛吧,又擔心最後成績打臉。

俗話說“文無第一”,而文明山確是有點文采——單論上一場的文章,他雖自覺比文明山的不差,但也不敢說更好。

仲伯之間,隻能說他運氣不錯,大宗師取了他。

今兒文章還沒作,所以一切且等成績出來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