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你如何(六月初六)(1 / 2)

() 李滿倉沒想到一貫和氣的李貴林批駁起他這個小叔叔來竟是如此的不留情麵。

驚愕之下李滿倉不免有些口不擇言:“貴林,貴雨、貴祥和貴吉乃是一母所生,必定是手足情深,相互擔待,譬如我爹、二伯和你爺。”

李貴林原已不打算再說,但聽到李滿倉的自以為是,以為必得駁斥回去,不能讓李滿倉以為占理,不然一句“我上回這麼講貴林都默認了”傳出去他可就有口難辯了。

“俗話說‘看人挑擔子容易’。我就問一句,”李貴林一點沒客氣地反問:“滿倉叔覺得自己做到了和滿園叔相互擔待了嗎?”

“怎麼據我看這幾年滿園叔一家反倒是和滿囤叔走得更近?”

李滿倉張口結舌,半晌方艱難道:“滿園他看不上我!”

作為兄長,李滿倉自問已儘到了本分,但就是俗話說的“一個巴掌拍不響”,隻他單方麵示好沒用,還得滿園識好才行,而滿園卻是攀高枝去了。

李貴林定定地看著李滿倉,繼續追問問:“滿倉叔,你想過為什麼嗎?”

李滿倉難堪道:“還不是嫌我窮?”

世態炎涼,他不怨滿園,隻怪自己沒本事。

李貴林聽笑了:“那滿倉叔你嫌棄過滿園叔窮嗎?”

李滿倉訝異:“怎麼會?”

“我們可是親兄弟!”

李貴林反問:“既然彼此都是親兄弟,滿倉叔又是怎麼確定滿園叔嫌棄你窮的?”

李滿倉攤手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滿園打小同跟我多好,但等我大哥發達了就轉和大哥好了!”

“原來滿倉叔是這樣想的,”李貴林點點頭,心平氣和地駁斥道:“但我卻記得滿倉叔和滿園叔交好是在分家前,對吧?”

聽到分家,李滿倉心裡咯噔一下,硬著頭皮道:“誰都沒想大哥一分家就能得個莊子。”

李貴林根本不接茬,自顧言道:“滿囤叔作為長子即便沒有桂莊,按規矩分家也該得七層家業,而滿倉叔和滿園叔一人隻得一成五——分家前滿囤叔怎麼瞧都該比你滿倉叔有錢。由此可見當時滿園和你好並不是因為你有錢!”

李滿倉終於不說話了。

李貴林卻得理不饒人,繼續道:“滿倉叔,聖人說‘父母愛子貴均,人之兄弟不和而至於破家者,或由於父母憎愛之偏’。”

“分家前小爺爺和小奶奶偏愛滿倉叔和滿園叔,薄待滿囤叔,咱們全族可都是有目共睹——那時候滿倉叔和滿園叔確是手足和睦,經常在一起玩笑,而滿囤叔卻是每日裡忙進忙出,乾不完的活。”

“分家後,滿囤叔搬出,家裡隻有滿倉叔和滿園叔時,小爺爺和小奶奶對滿倉叔雖說有些偏愛,對滿園叔卻也不算薄待——分家給了國法家規裡滿園叔該得的部分,但滿園叔卻以為不公,為啥?”

“因為小爺爺和小奶奶破規矩在先,多給了滿倉叔你不該得的份,滿園叔沒有多得,便覺得受了薄待——這就是聖人說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滿園叔至此便跟滿倉叔你這個親哥漸行漸遠,反與真正受薄待的滿囤叔越走越近。”

李貴林的話似尖刀一樣剖開了李滿倉心底不敢與人言的隱蔽,李滿倉的臉當即便失了血色,變得蒼白。

“滿倉叔,”李貴林卻不放過他,一錘定音道:“依我看你跟滿囤叔滿園叔走不到一處的根源就在分家,滿倉叔你多占了原該滿囤叔的那份而已,和你剛說的什麼一母同胞根本沒關係!”

李滿倉被批駁得體無完膚,抬手捂住了臉。

“滿倉叔,”李貴林再來重擊:“古人說‘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先小爺爺和小奶奶對你們兄弟厚此薄彼,已經錯了。你就真打算將錯就錯,繼續錯下去,讓貴雨、貴祥和貴吉兄弟重蹈你的複轍?”

“不是這樣的,”聞言李滿倉似落水的人抓了根稻草一樣垂死掙紮道:“我對三個兒子從來都是一碗水端平,沒一點偏心!”

“真沒偏心你就不來找我了!”李貴林不屑笑道:“滿倉叔,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李滿倉下意識地地給自己辯白:“我,我除了想孩子們好還能有什麼心思?”

李貴林乾脆言道:“那我就替滿倉叔說了!”

“三個兒子,老大貴雨一心科舉,離了學堂還堅持用功,縣試考了兩回,成績進步很大,假以時日,說不定能中。”

“幺子貴吉四歲就由滿倉叔親自給啟蒙認字,六歲便進城裡私塾念書,人也知道用功。貴吉今年十三歲,《四書》就已全部背下——這取中的希望怎麼看怎麼比貴雨還大,畢竟貴雨前麵耽誤了,十二歲才進私塾。”

“貴雨現在村裡學堂教書,收入還不錯,而且貴雨是長子,將來能得七分家業——貴雨靠這份家業和收入,不管科舉中不中都能衣食不愁。”

“而貴吉分家才隻得一成五的家業,分家後想靠這份家業繼續科舉就難了。滿倉叔心疼貴吉便想借我的口來說貴吉有天分,以便理直氣壯地供貴吉多念幾年書。”

“滿倉叔,我說得可對?”

“作為父親,”李滿倉不服:“我巴望著每個兒子好,都有好前程,有什麼不對?”

“聽著是沒錯,”李貴林反問:“但貴祥呢?”

“貴祥也是滿倉叔的兒子,滿倉叔是怎麼為他打算的?”

李滿倉……

李貴林忍不住嘲諷道:“老二貴祥,上不及老大用功,下不及老幺貼心,而家裡又有這許多的家務。且等兩年,貴祥成年了,就叫他家來賣菜,然後再叫他把他和貴吉成親的房屋都建起來……”

“彆說了!”李滿倉手抱住頭蹲在了地上,痛苦道:“貴林,但凡有多些錢,我也不想這樣!”

“多些錢?”李貴林厭惡道:“什麼叫多?”

“滿倉叔你先前分家多得了滿囤叔的二十多畝地還不夠嗎?咱們族這許多人又不止你一個人會生兒子,但你瞧瞧可再有人似你這樣在多占了兄長的地後還嫌棄不夠錢養兒子的?”

“貓生的貓養,狗生的狗疼,人嘴裡說慣的,怎麼到了滿倉叔這裡就是隻管生,卻總想著要彆人替你養了呢?”

“先前讓滿囤叔替你養,現今更好了,竟然想著叫根本不是長子的貴祥來替你養!”

“還說自己不偏心,滿倉叔,我卻是覺得你的心偏得太過了!”

“偏得這貴吉都跟是你撿來的是了!”

李貴林的話太過誅心,李滿倉似被惡狗追攆的討飯花子一樣倉皇逃回了家。

在屋裡等消息的郭氏看到男人的臉色趕緊倒了杯茶給他,然後看他喝了方才問道:“當家的,剛貴林都說啥了?”

“貴林他,”李滿倉失神言道:“他叫我公平對待貴雨、貴祥和貴吉他們三個,不要讓他們跟我和大哥滿園一樣兄弟不和。”

“貴林,”郭氏急道:“他怎麼能這樣說話?咱們對三個兒子明明都是一碗水端平!”

“不行,我找他去!”

郭氏站起身就要走完,卻被李滿倉拉住:“家裡的,你彆去。貴林還提了分家的事,鬨大了,對咱們不好。彆忘了,貴吉正議親呢!”

“好好的,怎麼又提分家?”涉及兒子親事,郭氏站住了,不解問道:“這都多少年了?”

“當家的,貴林都是怎麼提的。你且細細告訴我,我幫你合計合計!”

……

謝尚拿來的這一套“因荷而得藕”頭麵,顧名思義以荷花為主題,其中荷花、荷葉、蓮蓬、蓮藕多用足金鏤空造型,如此便顯得輕盈,而珍珠則似夏日清晨的大露珠一樣流滾在金色的頂心、花頭簪、花鈿之上,透著股一望而覺的清涼。

紅棗一見就覺得喜歡。她讓金菊替她把頭麵帶上,然後又讓謝尚點讚。

謝尚上下打量一回卻覺得少了點生氣。謝尚想了想便讓丫頭拿來紅棗嫁妝裡的那套鴛鴦戲蝶荷花百寶嵌頭麵,從中挑了兩支足金鑲寶的蝴蝶蜻蜓花頭簪替了先前的兩隻荷葉簪替紅棗簪上。

簪好發簪,謝尚又退後兩步瞧了瞧,方才問紅棗:“這樣是不是更好?”

紅棗攬鏡自照,自覺頭麵組合比剛剛添了靈動,心裡歡喜,不吝讚道:“還是大爺有眼光!”

晚飯後,謝尚看紅棗對鏡補妝想起來了,告訴紅棗道:“你先給我做的麵膏口脂,嶽父這回瞧到了,還問我在哪兒買的。今早又特地討了不少,把你給我的盒子都快挖空了。”

“你得閒得再給我做些。”

想想謝尚又不情願道:“然後給嶽父也送些。”

“我爹?”聞言紅棗驚呆了,難以置信道:“現也知道抹口脂?”

“他先可是數九天連蚌油都不抹的!”

“現不是中秀才了嗎?”謝尚回想一回也覺好笑:“今非昔比了!”

紅棗一想也是,點頭道:“那我明兒便做!”

畫好了臉紅棗戴著新頭麵同謝尚往天香院來請安,似謝知道呂氏看到倒也罷了,葛氏等人瞧見少不得又翻一回醋壇——謝尚這回又給紅棗添大頭麵了。

這都添第幾個了?

現紅棗的私房隻頭麵加起來怕是五千兩都打不住了吧?!

……

對於葛氏等人豔羨的得眼珠子要脫框的眼神,紅棗坦然自若——但凡不想均貧富,她就得習慣這樣的羨慕嫉妒恨。

謝子平等男人完全沒留意紅棗的頭麵,他們想的是謝尚回來了,老太爺又該講書了吧!

他們好懷念老太爺講書時和謝尚間的對話,可說是收益匪淺,比他們自己看書的理解深入多了。

他們巴不得明天就開課。

彙同謝知道和呂氏來給老太爺請安。老太爺一見麵便和謝知道言道:“尚兒這回中了院試案首,是咱們城絕無僅有的大喜事。這開祠堂擺流水席的事得趕緊定下日子,尚兒媳婦才好接著安排。”

謝知道點頭:“老太爺說的是。隻允甘和允斤幾個人還沒回來,這祠堂的日子不好定啊!”

紅棗沒想到二房三房人不回來還會影響到謝尚開祠堂,不覺嘀咕:允甘和允斤該不是故意的吧?

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太惡毒了!

謝尚寶寶這個案首可是雉水城有史以來頭一回,好幾百年才這麼一遇啊!

謝尚卻道:“太爺爺、爺爺,依我說,這告祖的事乾脆就放在中元節吧,橫豎這回就是個院試,即便我名次好些,實質還隻是一個秀才。”

“犯不著特地再開一回祠堂。”

“一來天這樣的熱,太爺爺、爺爺都長了年歲,合該好生保養。”

“二來我八月還得下場,時間有限,能省一天便是一天。”

“隻流水席挑個日子辦倒還罷了!”

老太爺聽得有理,便問謝知道:“老大,你怎麼說?”

謝知道也覺得挺好,心說:二房三房不是想避謝尚鋒芒單獨告祖嗎?他偏不叫他們如意!

謝知道點頭道:“就這麼辦吧。”

“流水席定在六月初二,尚兒媳婦,你這邊來得及嗎?”

自從謝知道說要準備石料修牌坊,謝又春就和紅棗商議過流水席的事——按照前例,但凡修牌坊必擺流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