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一塊(七月十五)(1 / 2)

送走客人李滿囤樂嗬嗬進院。

王氏看男人高興實不想做壞人潑涼水, 奈何女兒女婿明兒不來的事瞞不住, 隻得吞吐說了。

對於自己揚名鄉裡的日子, 女兒女婿不到, 李滿囤頗為遺。但考中秀才的李滿囤已然知道鄉試比科考的巨大優勢——鄉試考出來就是舉人老爺, 是官身, 可以參與地方事務直接出仕, 連縣太爺布政都要問詢意見。

他自問水平不夠考不出來,不然他也會用功去試——誰還不想做個官?

夫榮妻貴,女婿知道上進是好事, 是他閨女的福氣,他可不好攔著,而且女婿中了鄉試, 他就是舉人老爺的嶽丈了, 豈不是比女婿明兒丟下書來給他乾巴巴的祝酒更體麵?

“現是女婿用功的關鍵時刻,”李滿囤和王氏道:“不然咱們紅棗不會說不來的事。”

“過去這些年, 紅棗和她女婿處處給咱們做場麵, 想必是實在騰不出手來了, 才來跟咱們商量。”

“想想過去一個月, 咱們一起都吃幾回席了?而且再兩天又要吃席, 謝家二房老爺過六十大壽。”

“俗話說人情大似天,謝家家大業大, 人情往來特彆多

,而紅棗和她女婿又是宗子宗婦, 小小年紀就要頂門立戶實在不容易。現他們爹娘公婆都在外做官, 咱們作為爹娘和嶽父母,不替他們擔待些,誰替他們擔待?”

“紅棗來找咱們商量,這是信任咱們的意思。你可不許不高興。”

李滿囤說得在理,王氏趕緊與自己辯白道:“我哪有不高興?先我不就一口答應了嗎?”

夫妻倆正商量著事,卻見兒子李貴中抱著一個匣子同著抱著一堆匣子的張丙進來。

“爹,娘,”李貴中一見到父母立就顛顛跑來道:“謝伯父送的這個翠竹筆筒真是太好看了。爹,你給我吧!”

“做夢!”李滿囤一把拿下兒子手裡的匣子,虎著臉道:“我說剛你跑哪兒去了?敢情是看彆人送我的禮去了。”

“你眼光倒是好,知道討這個翠竹筆筒,但你今兒的功課做了嗎?十頁字寫好了嗎?”

李貴中…

“瞧你這點出息!”李滿囤恨道:“口口聲聲說要學你姐夫考案首,結果連每天的書課都不做——就你這樣怕是連縣試都過不去,還好意思提案首?”

“我告訴你,明兒你姐夫在家溫書不來,你也明兒一早也給我去學裡念書,隻午晌和你貴林哥一起來吃飯,飯後還給我

繼續念書去——聽到沒有?”

吼走兒子,李滿囤方拿著匣子給王氏看道:“忘了和你說了,今兒尚兒拿來了親家給我的賀禮,你看看,一整塊翡翠雕的翠竹筆筒。”

“我說這禮太貴重,不能收,尚兒非要給我…”

六月二十七李高地一早便來到桂莊。見到長子,李高地奇怪問道:“滿囤,今兒你請客,咋還叫貴中去念書?”

李滿囤笑道:“爹,貴中還小,又不會待客,留在家也是搗蛋,倒是叫他去跟貴林念書的好,橫豎午晌和貴林一道回來吃飯”

李高地點點頭和同來的兩個孫子道:“貴祥、貴吉,你兩個也都家去念書吧!”

經曆了昨兒和全縣秀才童生一桌吃席的風光,李高地巴不得這樣的風光再多來兩回,不免要敦促孫子念書。

若是以往,李貴祥一定不樂意,但今天李貴祥答應一聲便站起了身,反倒是李貴吉有些磨蹭——他想得他大伯挽留。

沒想李滿囤直接感人:“爹說的是,貴祥、貴吉你兩個也都去念書,午晌再來吧!”

俗話說“法不責眾”,李滿囤心機地想:隻要把侄子們都趕回去念書,這樣兒子女婿念書或者不來就不顯突兀了。

打發走孫子,李高地想尋人說話,但四下看看,沒看到謝尚,又問長子:“滿囤,今兒紅棗和她女婿還沒來嗎?”

“爹,”李滿囤笑道:“今兒紅棗和她女婿不來。”

“為啥?”就為和謝尚說話一大早來的李高地不高興了:“今兒是你的大日子,紅棗和她女婿哪能不來呢?”

見識了昨兒一縣秀才童生對謝尚的各種推崇,李高地想在鄉鄰前再與有榮焉一回。

李滿囤駁道:“爹,這一家都有一家的事。比如您家現就隻您和娘兩個人來。”

“為啥?還不是家裡的活計做不完得有人做,侄子們也都有自己的前程?”

“似滿倉每天早起賣菜,得近午才能來,貴雨在村學堂教書,昨兒已請了一天的假,今兒也必是要午晌才能來,貴祥、貴吉剛也都家去念書去了。”

“這回八月鄉試我女婿要下場。爹,你算算今兒都幾號了,離考試還有幾天?”

“似我女婿的前程不比滿倉賣菜、貴雨教書和貴祥、貴吉念書更重要?”

“現正是節骨眼的時候,可我女婿還給我做臉,昨兒來了一天,今兒他想來,我也不能叫他來——女婿來是他懂事,我這個做嶽丈的也得懂事不是?”

“爹,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被兒子批評不懂事的李高地…

六月二十八是謝知遇的六十大壽。這天謝知遇廣邀賓客,在他的殿春院擺了酒席慶賀。

李滿囤作為秀才收到了邀請,同著王氏也拿著帖子吃酒來了。

紅棗看到她娘極為高興,沒想王氏卻感慨道:“似你們家這樣三天一大宴五天一小宴的你女婿還能擠出時間來念書可真不容易。”

“今兒你弟原想來,你爹就沒同意。說這一個月怕是有半個月在各家吃席,私塾就沒去幾天。這樣下去還得了?說是個什麼永來著的?”

眼見她娘回想不出,紅棗提醒道:“傷仲永?”

“對!”經紅棗這麼一說王氏想起來了,接著道:“就是這個傷仲永。”

“然後一早便打發你弟念書去了。”

“爹說的是,”紅棗點頭認同道:“弟弟這個年歲合應該念書。”

“聖人說‘業精於勤,荒於嬉’,一天到晚地吃席可不成,沒得耽誤了學業。”

“紅棗,”王氏可惜道:“這考試在即,你女婿今兒又要

被耽誤一天了。”

王氏也巴望著女婿鄉試高中。

“娘,”紅棗壓低了嗓音:“您彆看我婆家酒席多,但我公公先前對你女婿管束的卻是極嚴。”

王氏:?

“酒席吃歸吃,但前後的時間都得在書房念書,然後來吃了飯就家去,席間也不許喝酒。”

“現你女婿養成了習慣,似今兒這樣的日子現都還在書房溫書,隻開席前才同老太爺一同來,彆人問起來就說在老太爺跟前儘孝——不然,那一屋子的書,不花時間如何能夠念完?”

被刷新了世界觀王氏感歎:“幸而有老太爺縱著!”

紅棗輕笑:“老太爺也盼著你女婿高中呢!不然這麼大一個家業,子孫若不得官,可守不住!”

“娘,”紅棗勸說道:“咱家以後就指望弟弟撐門戶呢。咱家原就人口少,沒啥助力,弟弟唯有考中了功名,將來才能在族裡立足,有安生日子過!”

“辛苦十年,然後換幾十年的太平,娘,這筆賬劃算的!”

“對!紅棗你說的對!”紅棗一番話說得王氏頻頻點頭。

王氏永遠記得被分家時和男人在林地抱頭痛哭時的悲憤和

無助,也忘不了分家後公婆屢次三番地對桂莊的窺探。

過去九年公婆肯消停主要是因為紅棗不僅高嫁而且夠本事能當家的緣故,王氏想:不然即便有了兒子,也難保無虞——她婆從不是個省油的燈。

現今男人有了功名,村裡的事都要托賴他出麵,她公婆明顯就更收斂了——這兩天請客她婆都是乾吃飯不說話,即便彆人偶爾問起也都是滿口的好話,可以說要多賢惠有多賢惠,簡直跟換了個人似的。

男人說這就叫“腹中有詩文,不怒而自威”。

所以她兒子也必得好好念書考個功名才行!如此方能護得住家裡的田宅店鋪不遭人搶奪算計。

心念轉過,王氏早起對兒子哭鬨的那點子心疼立刻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則是要如何襄幫男人敦促兒子用功…

中午請親朋,晚上則是謝知道和老太爺父子倆吃飯說話。

乘著飯後喝茶的機會,謝知遇乘機提道:“爹,您看我娘都過世二十多年了,至今這靈柩還埋在尼庵後山無主的墳地裡。”

“這也是兒子無能,至今都沒得功名的緣故。不過這回子蓉、子芹以及子荃、子苙還算爭氣,都中了秀才,允甘和允斤也中了童生——爹,您看在您這些子孫還算出息的情麵上是不是挑個日子把我娘遷進祖墳?”

“一轉眼都二十多年過去了!”端著茶碗老太爺不覺感慨:“知遇,難為你還記得你娘遷墳這件事。”

“爹,”謝知遇跪下道:“百善孝為先。娘遊魂飄落在外,兒子心裡不安日日都不敢忘。”

“知遇,”老太爺道:“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但這件事不行!”

“為什麼?”謝知遇訝然:“子安擬的家規裡都說可以。”

謝老爺點頭:“是,彆人都可以,似你十三叔的娘,還有子蓉、子芹、子荃、子苙他們的娘都行,但獨你娘不行。”

謝知遇呆住了,半晌方哭告道:“爹,即便娘早年在祖母靈前失儀,但生前就已得了教訓,吃了大苦,生了病都還被關鎖尼廟十幾年,身後更是不得入祖祠受祭祀…”

看著胡子眉毛灰白的兒子涕淚交加,老太爺心裡也不好受,但猶自強硬道:“知遇,你娘不能入祖墳的緣因並不是你想的靈前失儀。”

“你娘這一生罪孽深重,現葬的尼庵,日日頌經,正可消去你娘的惡業,是最適合葬她的地方。”

“你若真有孝心,往後便替你娘多做功德,超度她早日出地獄重投人胎吧!”

聞言謝知遇眼淚掛在胡子上徹底怔住——他娘先到底做了

啥,以致幾十年過去他爹都不能同意他娘入主墳?

還說要消罪孽。

元維被點中江州鄉試主考的同時,謝子安也被點中了陝西鄉試主考。雲氏帶著謝奕歸鄉。

七月十二,雲氏一行到了謝家村,謝尚去碼頭親迎。

聽人回說車隊已進了城,紅棗方去二門候迎,結果沒想大老爺謝知道已經同著大太太呂氏以及謝子平等人候著了。

沒想到來了這許多人的紅棗…

作為公公謝知道來二門當然不是為了迎接兒媳婦雲氏,他迎的是他的乖孫謝奕。

但謝知道輩分擺在這兒,他往二門這麼一站,似大太太呂氏以及謝子平等兒孫就不能不來,於是剛坐車進家的雲氏便為這二門外的陣勢給唬了一跳。

雲氏可不敢擔被公公親迎的名——這話好說不好聽的。

雲氏囑咐了謝奕幾句,然後便讓他先下車。

謝奕同謝尚先來拜見謝知道,謝知道一見自己的心肝到了,便就拉在手裡笑道:“奕兒回來了,還記得爺爺嗎?”

謝奕今年都八歲了,且還特會賣乖,立軟糯回道:“奕兒每天都想爺爺。”

謝知道聽得心都化了,笑道:“那咱們先去給老太爺請安!”

有了乖孫,謝知道拍拍屁股自顧走了,呂氏卻不好就走——來都來了,還能放著現成的人情不做嘎嘣扔下雲氏跟著走?

呂氏不走,葛氏等人便也不好走,隻能含恨留在原地做出歡喜迎接的樣子——雲氏作為大嫂子,萬事掐尖要強不說,後生的一個謝奕更是比先前的謝尚更受公公的寵。

她們巴不得雲氏永遠待在京師彆回來。

晚一輩的薑氏等人對於雲氏家來倒是頗為歡迎。

薑氏等人的嫁妝說起來也有三五千兩,但因其中田地宅鋪有限,每年生息就隻兩三百兩。

每回雲氏家來都會與她們見麵禮,即便隻兩匹綢緞或者兩根簪子,那也是二十兩銀子,可填充她們的私房。

不是她們愛小,而是有了兒女,不免就想著多攢一點。

看男人們都進去了,雲氏方才下車。

進門先給呂氏見了禮,然後便就該葛氏等妯娌上前給雲氏見禮,接著才輪到紅棗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