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一塊(七月十五)(2 / 2)

雲氏親扶起紅棗笑道:“好孩子,快起來,這些日子可真是辛苦你了!”

雲氏說的是真心話——過去兩三個月,兒子去府城趕考,她這一房的家務就全壓在紅棗一個人身上。

打點兒子考試行裝、日常孝敬老太爺、大老爺、操持端午節十三房人的分例節禮、辦流水席、修整明霞院房屋,這一樁

樁一件件都虧她辦得下來。

如此她方能踏實待在京師。

尚兒媳婦簡直就是她的左膀右臂——她這個兒媳婦實在是娶著了。

“媳婦在家有啥辛苦,”紅棗謙虛笑道:“倒是娘旅途奔波才叫辛苦!”

雲氏看紅棗不居功自是愈加高興,放手前拍拍紅棗的肩道:“聽說這回你爹也中了秀才,似這麼大的喜事,我和你爹在京城也不能過去叨杯喜酒實在遺憾。”

紅棗道:“娘,您和爹每回都對我娘家這樣客氣,這回又送了這樣的大禮,我爹娘讓我跟您和爹道生受,可千萬不敢再這樣了!”

聞言葛氏、薑氏等人的臉色不約而同都露出豔羨。雖然沒有親見,但都聽男人說過這回謝子安賀親家李滿囤中秀才的賀禮是整塊翡翠雕的翠竹筆筒,市麵近值兩百兩——是當年賀他們中秀才賀禮的三四倍。

寒暄後進五福院給老太爺請安。雲氏看老太爺精神挺好,樣貌與離家前沒啥兩樣,心中自是高興——她男人官做得極順,兒子也是前途光明,現唯一的心思就是巴望著家裡這幾個長輩活得長長久久,不叫男人和兒子丁憂。

飯後謝知道以雲氏才剛家來萬事不濟為由領謝奕去他書房

歇晌。

紅棗和謝尚則陪送雲氏回到明霞院。

久彆歸來,雲氏進院看到院內房屋整潔,牆壁房柱都是新粉新刷;花木修剪齊整,入目所及地麵不見一點青苔雜草,空中更不見蚊蟲飛舞;廊下新掛的遮陽竹簾顏色青翠,被日光一蒸還散發著竹子清香;幾籠黃鸝嬌鳳為人轉移到日頭已轉過去的正房廊下正蹦跳得歡快;正房前兩棵石榴樹花果繁茂,紅火得跟兩個超大號紅燈籠一般喜氣洋洋。

看到院裡的一切都和先前在家時一樣,雲氏心中感念,看紅棗不覺愈加順眼。

時雲氏的陪房已經送來了行禮。

進屋看到一地的箱子,雲氏便讓陪房媳婦拿來一個皮質小匣子給謝尚道:“還是你得縣試案首的時候,你爹心裡高興費了許多勁才找南邊來的商人買到了這個西洋來的懷表。”

西洋懷表?紅棗眼睛亮了,心說果然是京城才能有的大世麵。

“懷表?”謝尚的眼睛也亮了。

謝尚知道懷表,老太爺就有一個。謝尚沒想他也能有一個懷表——他爺、他爹都還沒有呢!

迫不及待地打開匣子,謝尚看到裡麵兩隻銀鍍金畫八寶琺琅彩懷表不覺詫異道:“怎麼有兩個?”

雲氏笑:“聽說這西洋人和咱們大慶朝做生意久了,知道咱們送禮都講究個成雙成對,就跟著入鄉隨俗把這懷表做成對表,一個匣子裝兩個。”

聞言紅棗不禁感慨:這就是金錢的力量!

謝尚拿出兩隻懷表瞧了瞧,看兩隻完全一樣,便放回去一隻。

打開另一隻懷表,謝尚看了一眼堂屋擺鐘的時間,然後便對著懷表撥弄了好一會兒,接著遞給紅棗道:“紅棗,這個懷表給你。”

紅棗高興謝尚能想到她,但想著這是公婆給謝尚的便又看雲氏,直看到雲氏點頭方才接過,興奮道:“多謝大爺!”

入手便覺一沉,紅棗覺得這個不到兩寸大的圓形懷表沉重得跟個鐵疙瘩,錯了,應該說跟前世的第一代大哥大一樣特有質感。

“紅棗,”謝尚湊過來熱情指導:“你按這裡打開!”

然後又親自示範:“你看,這就打開了!”

“這樣就合上了!”

“紅棗你來試試!”

根本不需要人教的紅棗…

但麵對謝尚興奮的眼睛,紅棗實在說不出拒絕地話隻能裝出新奇的樣子配合著開關了幾回。

謝尚一見更高興了,求表揚道:“紅棗,好玩吧?”

紅棗能說啥,隻能笑說:“有趣!”

不過能得一塊懷表總是好事,紅棗暗想:以後隨身帶著,出門看時間就方便了。

想到隨身,紅棗想起來了她這世的衣服根本沒有口袋,所以,她這懷表要往哪裡裝?

“大爺,”紅棗問謝尚:“這懷表平時怎麼帶身上?”

“裝荷包裡,”謝尚告訴道:“讓丫頭替你掛著,然後想看時間的時候,叫丫頭拿過來就成。”

紅棗跪了,為謝尚的理所當然!

結果沒想雲氏竟點頭讚同說:“對,就是這樣!”

然後便叫丫頭拿荷包來。

一匣八個荷包,謝尚從中親挑了一對暗紫色刺繡午時花的荷包。

所謂午時花,其實就是太陽花,其花色鮮紅,葉色碧綠,落時花瓣整朵凋落形如金錢,又被稱為“夜落金錢”,是和牡丹花一樣受歡迎的荷包圖案。

紅棗金菊和顯榮兩個小心翼翼地把懷表裝進,然後一個似針線荷包一般地掛在胸前,一個小心地掛在腰間,頗為無語——戴塊懷表而已,竟然還要丫頭小廝幫忙?

不過低頭看看胸前金項圈掛著的玉佩五兒,紅棗覺得為她

頸椎計,還是讓丫頭來分擔比較好。

轉想起剛懷表的質感 ,紅棗問金菊:“這懷表掛脖子上沉嗎?”

金菊驕傲挺胸道:“不沉!”

看到金菊眼裡的自得其樂,紅棗心說:你開心就好!

但等幾天過了這熱乎勁,望你還笑得出來。

晚上去天香院請安的時候,雲氏孝敬了謝知道一對懷表。

紅棗以為謝知道會跟謝尚給自己一樣給大太太一塊懷表,結果沒想謝知道看有兩塊表問的卻是謝奕:“奕兒,你有懷表嗎?”

謝奕眨著大眼睛可憐兮兮道:“沒有。爹說我還小,用不上。”

“等我將來考過了縣試去府城考府試的時候再說。”

“嘖,怎麼會用不上?”謝知道不以為然道:“咱們奕兒年歲小歸小,但京城家鄉幾千裡的路來回都跑好幾趟了,比尋常大人走得遠路還多——奕兒走這麼遠的路沒懷表怎麼成?”

“奕兒,你爹不給,爺爺給!”

沒有猶豫地,謝知道給了謝奕一塊懷表。

謝奕下意識地看向他娘,眼見他娘點頭立歡呼一聲,興奮道:“謝謝爺爺!”

“爺爺,”謝奕拿著懷表熟料地打開,然後問道:“你會

用懷表嗎?”

謝知道笑:“奕兒會?”

“會的,”謝奕得瑟道:“我爹教過我。爺爺,我來教你!”

謝知道和謝奕倒是其樂融融了,而謝子平等人的臉色卻變得難看——他們(男人)都中秀才了,還沒得懷表,他爹卻隨手把懷表給了才馬腿高的謝奕。

這心眼都歪成啥樣了?

看著屋裡唯一神色不動的呂氏,紅棗是真心佩服——這大太太的涵養也太好了!

同樣孝敬一對懷表給老太爺。老太爺一見就笑了:“這可是個稀罕玩意,難為子安能夠弄到。”

“可巧我那塊不走了,正想著是不是打發人送京師或者南邊去修,不想子安就送了新的來。”

看老太爺拿了一塊自用,謝奕上前獻寶:“太爺爺,您看我的,我這塊的畫是鶴銜仙草,和您這個五福捧壽不一樣喲!”

“哦?奕兒也有?”老太爺好脾氣地笑道:“那太爺爺可要好好瞧瞧!”

謝奕得瑟:“這是我爺爺剛給我的。爺爺說我走遠路,沒

懷表看時辰不方便…”

下剩一塊懷表,老太爺自己收了沒有給人,紅棗不免猜測:老太爺是不是私底下留給柳姨娘?

有了懷表,紅棗立覺得方便許多——在臥房就能看時間,再不用跑堂屋了。

不過兩天紅棗就習慣了懷表的使用。

今兒中元節。一早照例來謝家村祭祖。

因為今年科考一氣中了五個秀才三個童生的緣故,這能來謝家村祖祠的女人一下子就多了十三個。如此加上先前葛氏等人,這祠堂門外的女人一下子就變成了二十個。

祠堂大門統共就那麼大點的地方,陰涼地就更小了。現一下子站這麼多人,紅棗頗擔心日頭很快就會轉過來,不少人將沐浴在陽光的直射之下。

“今兒來的人多,讓廚房多煮點綠豆湯。”紅棗吩咐丫頭,然後又問:“現在幾點?”

金菊從脖子掛著的荷包裡掏出懷表熟練打開,畢恭畢敬地跟紅棗彙報道:“回大奶奶,現在是辰時一刻。”

紅棗點點頭,繼續道:“巳時一刻前送來才能趕各房爺上山掃墓前喝。再記得再多拿幾把傘…”

二房、三房女人原不知紅棗有懷表,現今看到金菊手裡的精巧玩意,不免都多看了兩眼。

老太爺昨兒給了謝知微一塊懷表 。

十三太太甄氏雖然沒得,但聽到女人們的竊竊私語便有心賣弄,出言道:“尚兒媳婦,這懷表你也有?”

紅棗笑道:“這懷表原是爹娘賞我家大爺的。大爺看我操持家務少不了看時間,便與了我一塊!”

聞言甄氏也豔羨了,有些酸道:“尚兒倒是什麼都想著你!”

紅棗淡笑不語,心裡則跟喝了農夫山泉一樣覺得有點甜。

呂氏前麵聽到,心裡泛苦——果然是一步錯步步錯。她從她爹收下元配楊氏的六百兩銀子起,她就永遠地矮人一頭,即便扶正幾十年,也不得男人一點敬重。

雲氏心裡也有點老母親的心酸——兒子大了,萬事都想著媳婦了。

二太太劉氏和三太太馮氏原是京城人,倒是知道懷表,當下聽說,不免失落:懷表是個稀罕物,連她們男人都還沒有呢,沒想大房的孫子媳婦都有了。

心念轉過,連今兒頭回來祖祠的激動都去了一多半。

劉氏家去後和男人謝知遇說起此事,謝知遇歎息道:“我今兒也看到了,連謝奕都有。”

“子安媳婦這回拿回來三對懷表,尚兒一對、大哥一對和爹一對。”

“尚兒媳婦的那塊必是尚兒給的。”

“奕兒那塊是大哥給的。連大太太都沒有——子平他們幾個對此很不滿,不然我也不能知道。”

“若不是你說我都不知道爹多的那塊給了十三弟。不過十三弟今兒似乎沒戴在身上。”

“可惜咱們娘不在了!”聞言劉氏忍不住感歎:“不然有她在,咱們家除了大房誰也越不過你去!”

“老十三憑啥能得咱們爹青眼?還不都是仗著他娘見天地在咱們爹耳朵裡吹風?”

提及生母,謝知遇臉色陰沉下來,不再說話。

經過半個月的回憶思索,現謝知遇多少有點猜到他爹堅持不給他娘進祖墳的緣由——人命關天,祖墳清靜功德地方,萬不能許。

他娘這個祖墳是肯定不能入了,隻這事他要如何和兩個弟弟,以及兒孫們提呢?

他娘可真會給他出難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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