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被扔在地上, 她的偽裝被揭穿,顯出本來麵貌。
一圈圈禁製鎖鏈捆束在周身,修為被困鎖、法力被禁錮、神識被壓製, 此刻的招凝猶如凡人, 甚至比凡人還不如。
在琉璃海墓正墓室中,招凝拚儘全力拿到喚神螺,卻發現已經深陷埋伏中。
兩名元嬰上人破碎虛空出現, 緊接著又有五名元嬰上人露出身形,正是當年東海海上合圍她的四元嬰以及兩大家族三元嬰。
圍堵她一小小的金丹,竟然勞駕七名元嬰,當真是可笑又可悲。
招凝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
她支撐起身子,抬眸去看周遭, 卻發現身處極高之地, 距離天空好似伸手可觸。
這裡是一處浮空台,四周豎起四根三人合抱的神柱,神柱上雕刻著神獸道紋,血腥和惡意被這些神獸彰顯的淋漓儘致。
手掌按壓的地麵,是粗糲不平整的青石麵, 還保留著不知留存多久的痕跡,雷擊與血痕交織在一起,沉澱著過往的絕望,隻聽耳邊仿佛有無儘的嘶吼,有人類道消時的瘋狂,有妖獸骨消肉融的哀嚎,有生靈絕望的悲慟,每一種聲音都在叩擊著心境。
招凝抬眸,卻見浮空台外禦空站著近十人, 圍繞浮空台成前三後七的半圈。
每一個人的氣勢都在元嬰境界,甚至有些已經逼近巔峰狀態,差一步就能觸碰到化神階段。
所有人都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所有人都帶著詭異的神色在審視她。
興師動眾埋伏她的七位元嬰站在後方,對前方三人極為恭敬,甚至有幾分卑微,像是普通的侍從。
那前方三人的氣息無比的古怪,招凝僅僅看一眼,隻覺得他們已經死去了很久,不應該存在於這世間,但是他們仍舊站在那裡,神色冰冷而陰狠。
其中一人已經是半骸骨的狀態,他半邊身子腐壞,半邊身子保持著完全老化的模樣,滿是褶皺和瘢痕,像是半隻腳釘死在墳墓中的人,另一隻腳卻踏上了彼岸。
他看著招凝的目光興奮極了。
“這就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哪怕是在九洲,也隻在遠古傳說中見到隻言片語。”
另一側站著一個消瘦的男子,整個人好似已經成了乾屍,但他的目光滿是狠色到好似要將人生吞了。
“那又如何,一個金丹在我等元嬰麵前,還不照樣是個螻蟻。”
而最中間站著一形貌稍顯正常的中年男子。
他一身滾金祥雲長袍,頭戴華冠,好似凡俗皇帝,他手上把玩著喚神螺。
微嗤了一聲,“這東西還在呢?”
他身後上官倫拱手恭敬說道,“先祖,這是琉璃上人藏在墓中的,我等以秘法進入之後,本想拿出獻給您,但又考慮此物是這些人回歸破落大陸唯一的鑰匙,故而便把它留在那裡,作為魚餌。”
他笑了笑,瞟了一眼招凝,“先祖您看,魚兒再怎麼選擇,都隻有這一條路,終究是要上鉤的。”
招凝緊攥著手掌,上官倫笑眯眯的表情充滿了嘲諷,一切都在他們掌控之中,就像他自己說的,無論他中間錯估了什麼,招凝等人為了回歸九州都隻有這一條選擇,隻要最後得手,他就是贏家。
“做得不錯。”上官先祖隨口表揚,上官倫很是受用,微微躬身,退回原位。
而上官先祖看了一眼招凝,晃了晃手中的喚神螺,“小家夥,你知道這東西怎麼才能起作用嗎?”
招凝盯著他。
卻見他見喚神螺隨手拋下,喚神螺滾在浮空台上,隻半丈距離就要到招凝身邊,卻不想那上官先祖抬手一指,一道殺意襲上喚神螺。
“不……”招凝聲音顫抖著。
那喚神螺就在招凝眼前碎了。
那人慢悠悠地說道,“這是個好東西,召喚來鎮守墜仙域的神獸,可是隻有與它交易才能離開這裡,前往你們那破落之地。你知道它想要什麼交易嗎?我告訴你,這家夥要殺了墜仙域所有人!”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忽然暴起。
而招凝聽他這般說法,竟也感覺到一絲不可思議。
她抬眸,上官先祖已經恢複了慢條斯理,甚至勾起一絲笑意,“所以,沒人完成的了,而我們也不想有人完成,不如就把它毀了。這不是皆大歡喜。”
招凝已經失神了。
他輕描淡寫地將回九州唯一的途徑掐碎了。
可上官先祖還興致勃勃地打量這招凝,“小家夥,我可不想再說這個晦氣東西,我們不如說說你。”
他背負雙手,傾身向前,俯視招凝。
“小家夥,你知道我們知道你進入墜仙域之後,多麼開心嗎?有了你,我們不僅能選擇完成那邊的任務,還能選擇洗淨業火進入時墟。”
那邊?
不知是不是之前他的壓製太令人絕望了,招凝此刻的思維鈍極了。
是九洲嗎?
九洲為何要找她?
“你們……到底是誰……”招凝說話聲都慢極了。
她盯著三人似笑非笑的神色。
心頭終於閃過一個名字。
“神音會?”
“喲,小丫頭,知道我們呢?”
說話的是那個半邊枯腐的元嬰,他一直保持著興奮狀態,“你知道這神音會的神音是什麼意思嗎?是聽從神的聲音,來自九洲的天神聲音。”
天……天神……天人境界。
那對於招凝來說已經是不可知的存在了。
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不,應該說,為什麼先天造化功德金丹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可招凝得不到他們的答案,但卻知道了另一個答案。
“你們是墜仙?!”
這兩字的出現,令他們身後七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而前麵唯有乾瘦元嬰神色陡變,抬手就是一道靈光,靈光隔空扇在招凝身上。
招凝反抗不得,再次撲在地上。
“哎。”上官先祖拉住了乾瘦元嬰,“何必跟一個百歲都不到的小家夥一般見識。”
他笑道,“畢竟我們活了幾萬年了,這小家夥覺得我們還在,有些奇怪,也是正常的。”
招凝倔強的支撐起半身,轉眸冷視,卻聽上官先祖嗬嗬笑道,“浩浩九洲傳承遠古,道統從不斷絕,苟活幾萬年又有何難,隻要這世間還有生靈存在,我們就是不死的。小家夥,可憐啊,你們破落大陸隻能永遠封閉在彈丸之地,哦不,是破滅之地。”
隻要世間生靈存在,就是不死……嗬,這不就是奪取生靈之命維持自己的生機。
這些人的惡,遠遠超出了招凝想象,而招凝自知此刻一切駁斥言語都是蒼白的,絕對實力麵前,他們的知無不答就是在逗弄。
就在這時,另一個乾瘦元嬰等的不耐煩了。
“還在等什麼,趕緊將她送入到陣法中,你們不是說,她金丹凝聚的功德可以消除業火嗎?那就快點,讓本座試試看到底可不可以,若不是不行,我就要直接完成那邊的任務了!”
“哎呀,殺一個金丹不是抬手之事,急什麼。”枯腐元嬰說道,“還是用功德洗去業火才實在的很,大不了無用再殺,照樣能完成任務。而且,直接殺了,就算那邊同意消除你的罪孽,不也隻能一個人回去。”
原來,九洲“天神”的任務僅僅是殺掉她,除掉先天功德造化金丹。
卻不想他們三人卻自行吵了起來。
“我早就說過,我到了那邊會想辦法解決,打破時墟封印,你們就能回來,倒時候九洲大亂,不是最好的時候嗎?”
“我們可不信你。”上官先祖懶洋洋的說道。
但乾瘦元嬰並沒有生氣,似乎覺得他們這樣的態度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他哼了一聲,“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要做什麼,妄圖用功德洗掉自身的罪孽,而後通過時墟回去,彆天真了,你們當真以為時墟是那麼好破壞的。那可是九州封魔大陣的核心。”
招凝猛地抬頭看了一眼,這大陣的名稱,招凝似乎在哪裡聽說過。
當年在陽神境的時候,陽神葉楓曾經瘋瘋癲癲的說著,整個九州都是封閉的,是因為防止天魔肆虐而開啟的九州封魔大陣。
現在為何說九州封魔大陣的核心是時墟,時墟難道不是九州和九洲之前的連接點,是補天之處嗎?
直到最後,他們笑著看向招凝,“小家夥,你該感謝我們的仁慈,如果不是你還有作用,你現在已經死了。你知道是誰給你下了追殺令嗎?哈哈哈。”
招凝冷目看著,“就你們這些陰險自私,殺人如麻的墜仙,你們憑什麼得到功德之力,憑什麼引用功德之力。”
枯腐元嬰瞥了一眼,“這功德之力能為我等所用,是你的造化,小家夥,你實在想的太多了。”
招凝不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麼打算,她現在隻是一個任人宰割的魚肉。
但她心裡知道,他們三人各自為政的態度給了一線生機。
不能被點破、不能被察覺、更不能輕舉妄動。
上官先祖說道,“罷了,既然如此,就先將放入陣法之中,好好讓她感受一下煉化之苦。”
下一刻,周圍四柱忽而泛起雷光,雷光四連,招凝無法控製的浮空而起,而招凝就被捆束在中央,一道道雷光打在招凝身上,金丹似乎跟著顫了顫,功德之力凝實的金光溢散,但又緊接著湧回金丹中。
這些人站在旁邊看著,“多純淨又磅礴的功德之力啊。很快我們就能夠知道到底能不能借此洗淨業火了。”
這些人的目光不住的定在招凝身上。
疼痛在周身蔓延,可招凝咬著唇,鮮血一絲一絲蔓延,卻沒有吐出一聲痛呼。
所有的力量好似在收斂,自身一切的意識都蜷縮在金丹中,金光湧動在招凝周身,並沒有絲毫擴散的意圖。
“哼,小家夥還強撐著呢。”上官家主笑道。
“沒關係,就讓大陣慢慢煉化九九八十一天,金丹潰散,功德自散。”
“我們等了近萬年了。多等一段時間又如何。”
“那我可是迫不及待了,一想到我就要從這裡出去,我就能看到那群清高的大道元神錯愕的模樣,我要立即將他們殺了,將他們的軀體製作成人彘,哈哈哈,多棒啊,整個九洲都會活在我們的陰影中。”
每一道天雷打在招凝身上,都是對神魂的折磨,但好在這些天雷卻古怪的消失在招凝身上,她周遭的金光一圈一圈繚繞著,在每一次天雷的攻擊之下,震顫不已,金丹好似就要這麼碎了,然而卻依舊堅持著。
不知過了多久,這空中茫茫一片。
招凝是清醒的。
重重天雷讓招凝終於抓到了一絲機會,她捕捉到了一絲天雷,就像是運轉太虛無妄道法般,把天雷作為道法雷行之力,用它牽連所有的天雷入丹田,在痛苦中緩慢積蓄。
她抬頭看著天空,也隻能這般看著天空,此刻已經到深夜,夜幕中萬裡無雲,繁星點綴在夜幕上。
招凝好似第一次仔細去欣賞墜仙域的星空,意外的,招凝覺得這夜幕與九州像極了,那些星辰的排列,每一顆似乎都能辨認出星宿方位。
她在想,這裡的天空是不是和九州的天是共同的。
她在想,這裡的星辰能否指引師叔的歸來。
她在想,最後的生機是一場豪賭,賭不贏便是永彆了。
就在這時,招凝忽而聽到了聲音。
她緩慢轉過頭去,卻見一人出現在陣法外圍。
是那個乾瘦元嬰。
乾瘦元嬰似乎對其他人這種做法十分嗤之以鼻。
他冷眼看著招凝,與招凝的目光相對。
他哼了一聲,“都是一群想當然的家夥,真的以為自己能通過時墟找到九洲的路嗎?”
“隻有聽神的話才能真正回去。”
招凝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要殺死自己,想要趁著無人之時將自己殺了,而向那邊的人邀功。
“為什麼?”
乾瘦元嬰根本沒有把招凝放在眼裡,他隻打量著這陣法。
嗤了一聲,“因為金丹。“小家夥,你此生做得最對的一件事情,就是成就先天造化功德金丹,但你做得最錯的一件事情也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
許多事從來不是對錯可以區分的。
但他的意思好像是說,隻要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就會注定被引來這裡。
招凝忽而想起人魔之事。
“是你們利用人魔將我引到了這裡?”
“人魔是什麼東西。”卻不想那人嗤之以鼻,“不過我倒是知道一個人魔,人心成就的天魔魔種。”
招凝一頓,昊陽!
“你猜他本來是什麼身份?流放之地的監管者,可惜他到最後還不是被自己的心給蒙昧了。想回到九洲去,可最後呢,隻能死在可笑之中。你知道他為什麼將心臟轉化成魔種嗎?”
招凝霍然抬頭看他。
卻見他笑眯眯的說道,“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過不去時墟,他重生轉世用儘了辦法,都沒有辦法通過時墟。最後一世,進入時墟後,憶起了前世所有的事情,這巨大的絕望讓他瞬間瘋了。而且,他還知道了自己並不是什麼監管者,他隻是被驅逐的其中之一。”
那人看著招凝,“看,這人是不是很可憐。”
他哈哈哈大笑,“可是那又什麼辦法了。”
“被流放到這裡,就注定要被大破滅消亡。”
隻見這人直接施展法術,卻見靈光陣陣,試探著衝入陣法之中。
陣法阻止了招凝出去的可能,卻也同時製止外界對於她的傷害。
似乎那些人設立陣法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點。
但是這些人卻也忽視了什麼,在這些人同他們一起設立陣法的時候,也許就產生了漏洞,這些漏洞成了他們深入陣法中的關鍵點。
招凝明顯的感覺到一處的陣法變得越來越薄弱,對方的殺意似乎通過這陣法密密麻麻的衝向招凝。
直到那靈光衝到招凝身側。
卻忽然被一道光華阻止了。
招凝知道自己賭贏了,機會來了。
在白日那般爭執過程中,這些人依舊沒有達成共識,隻是因為某些人占據了上風,而結成了陣法,那些人是不可能仍由他們直接開啟陣法的。
顯然那群人在他出現的時候也暗藏在附近。
乾瘦元嬰後退一步,哼聲道,“藏頭露尾,出來!”
是上官先祖,“駱滄,何必呢?”
駱滄笑著說道,“就像我不明白你們嘗試淨化自身的惡是為了什麼,這可是我們最凶狠的武器,最好的保護,更是震懾整個九洲的關鍵,去掉這些惡,我們的力量也都會被削弱。”
但上官先祖隻是看著他。
即使沒有得到對麵的回答,他似乎也猜到了什麼,“哈哈哈,我知道,你們不就是想要證大道嗎?大道又有什麼,還不如證惡之道,萬物之惡唯我獨尊。”
上官先祖搖頭,“駱滄,你已經瘋了。你不能夠再成為我們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