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地看著陸斌盛飯。
煤油燈跟電燈沒法比,隻能照亮一角。
屋裡隻有飯桌這一片亮光,可正是在四周暗角的映襯之下,微弱的火光中,小姑娘的笑容更顯得燦爛,倒映在那雙杏眼中,亮如星辰,讓陸斌心中溫熱柔軟。
陸斌將大部分臘肉都分到沈盈盈碗裡,給她盛了滿滿一碗飯,她連忙將臘肉又夾回一部分到鍋裡:“哎呀我吃不了那麼多的,你吃嘛,你這麼高?,多吃點。”
兩人讓來讓去,最後都忍不住笑了。
沈盈盈撓了撓頭發:“這是我們這個年齡做的事嗎?”
陸斌說:“反正不是你這種小孩兒該做的事。”
“嗐呀,”沈盈盈飛快地把過多的臘肉挑回鍋裡,然後捂住飯碗,“彆讓了,我是小孩兒,你也不是大人,快吃呀,涼了就不好吃了。”
陸斌拿她沒辦法,但這種被人心疼關愛的感覺,非常美妙。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相濡以沫。
他捧著海碗,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飯進嘴裡,米飯沾了油香,帶著臘肉濃鬱的鹹鮮味,香軟可口,整個味蕾都被觸動了。
沈盈盈也把臉塞得鼓鼓的,像一隻小倉鼠一樣,圓圓的杏眼眯成一對月牙,還不忘含糊不清地問陸斌:“好吃嗎?”
陸斌點了點頭,忍不住笑著揉了揉她的小腦瓜:“好吃,是我吃最好吃的東西。”
沈盈盈動作一頓,隨後又慢慢地將嘴裡的飯咽了了下去,微微歪了歪頭,認真地看著他,眉眼仍是彎彎的:“這還不是最好吃的,我們明天去城裡買食材,我給你做其他更好吃的。”
煲仔飯的精髓在最後,砂鍋上?沾著的那層鍋巴,用力一刮就被整層掀了起來,金黃鹹香,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沈盈盈還在啃著鍋巴,陸斌忽然起身往灶台那邊走,她還以為他去倒水,誰知道他竟然是帶了一隻雞蛋過來,放到了她的麵前。
這雞蛋還是紅色的,像是被人用什麼東西染過,但染得並不均勻,像女孩子?脫妝那樣,一塊深一塊淺。
沈盈盈不明所以:“留著明天吧,這鍋巴都還沒吃完呢!”
陸斌笑著歎了口氣,有點無奈地問:“你都不打算告訴我嗎?”
沈盈盈心中咯噔一下,忽然
有些?心虛。
她沒告訴大佬的事多了去了。
不會吧,他是看出了什麼嗎?不可能啊,她明明沒有說漏嘴什麼。
她咽了咽鍋巴,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什麼呀?”
陸斌更加無奈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沈盈盈愣了愣,然後馬上?反應過來了。
他指的是陸春曉。
她下意識地問:“你怎麼——”
說到一半,她的聲音就小了下去。
之前?袁秀玲找過陸斌,應該是她告訴他的。
果然,陸斌解釋說:“你媽媽下午找我的時候,跟我說的。”
沈盈盈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難怪周向國和袁秀玲趕在今天來,難怪大佬今晚這麼奢侈,把米和肉都拿出來做了這頓奢侈的晚飯。
袁秀玲本來想趕在女兒生日這天,將她接回城裡,但她卻告訴袁秀玲,她的女兒差點死了,不願意跟她回去。
這得該有多紮心。
沈盈盈心情有點複雜,愣愣地看著桌上?的紅雞蛋。
“我這裡本來沒有雞蛋的,”陸斌說,“袁老師下午去彆家收了五個蛋,都放我這裡了。她說本來想收點富強粉做長壽麵,這村裡哪有人有這個,所以就隻做了紅雞蛋,這紅雞蛋也是她染的。”
沈盈盈輕輕地歎了口氣,把雞蛋剝開,一言不發地吃了起來。
“其實這樣就很好了,”她忽然開口,抬起頭看著陸斌,“她需要彆人照顧,周向國會照顧好她。周向國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周向國,我在這裡就很好。”
她太懂事了,明明還這麼小的年紀,卻懂事得讓人有點心疼。陸斌歎了口氣,乾脆岔開了話題:“第一次給你過生日,也來不及準備什麼,明天咱們去城裡,你想要什麼?斌哥給你買。”
大佬這真的是要把一年攢的家底,都用在她身上啊?沈盈盈有點感動,但也不好意思讓他破費:“沒什麼特彆想要的,不用啦。”
陸斌很堅持:“那你隨便說一樣。”
沈盈盈笑嘻嘻地說:“買肉肉就行。”
反正買了也是兩個人吃。
陸斌說:“會買的,這個不算。”
“沒什麼想要的……啊有了,”沈盈盈忽然又想起了什麼,笑得賊兮兮的,勾著陸斌的下巴,一
臉流氓地說,“快,叫爸爸。”
她之前?就想過這個事情了,她為這個世界的背景做了不少貢獻,被角色們喊一聲爸爸真的不過分。
陸斌:“……”
沈盈盈見他不吭聲,以為他生氣了,挽了挽他的手:“對不起對不起,我開玩笑的,你彆生氣啊……真的這麼氣嗎?要不然我喊你一聲爸爸?”
陸斌臉都黑了:“你腦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
沈盈盈點了點頭,可憐巴巴地抿著小嘴,在唇邊做了個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閉嘴了。
陸斌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開口了:“做我爸不是什麼好事。”
沈盈盈歪了歪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他彆開臉,微微垂著目光:“我爸是地主,批.鬥的時候活活被打殘,全身發得大了一圈,求也沒人治,生生熬死的。”
沈盈盈有些?難過,隱約又覺得他的話有點耳熟。
她忽然想起,當初袁二除了托她取材,還去探望過她外婆來著,去采訪來著。
草,這不是她外公和她大表舅的經曆結合嗎?
沈盈盈小時候也經常聽外婆回憶,可她記得是沒出人命啊?敢情袁二那貨不但把幾?位老一輩的慘點都按陸斌頭上了,而?且還來了個加強版。
好家夥,沈盈盈總算見識到了,什麼叫做“藝術源於生活”。
沈盈盈看著陸斌,心裡有些?難過,早知道有這麼一天,她說什麼也要讓袁二當成?親兒子寫。
“我不會喊你爸爸的,”陸斌聲音有點啞,“這不是什麼好事。”
他看著親人一個個離他而?去,習慣了孤身一人的時候,又讓這小孩兒來到他身邊。
當年那些事發生的時候,他還小。可他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兒了。他沒辦法想象,那些發生在血親身上?的事,如果落到她身上,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沈盈盈本來也隻是開個玩笑,沒想到陸斌這麼認真,她心疼完又有些?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們都會好好的,你彆亂想。”她抱著他的手臂,笑了笑,想扯開話題,“哎呀,鍋巴都要涼了,快吃。”
沈盈盈平時鬼精靈,能說會道,連轉移彆人注意力都是不留痕跡,很少像今天這樣生硬。
陸
斌感到她有點慌了,笑著把臉轉回來,揉了揉她的小腦瓜:“斌哥是地主成?分,這輩子?是沒什麼希望了,能有口飯吃不餓死就很好了。但你不一樣,等斌哥想法子?把金珠子?賣出去,以後買個工人名額,讓你做工人去。”
沈盈盈想了想,忽然攤開他的手,煞有介事地說:“斌哥,我給你看手相吧。”
這話題轉得太快,陸斌愣了一下,說:“你還會看這個?”
沈盈盈神秘兮兮地說:“當然。”
陸斌的手掌寬大溫暖,帶著勞作積累的繭,摸起來很是粗糙。
沈盈盈一點一點地撫過他的掌心,慢慢說:“生命線既深又長,身體倍兒棒。事業線深長不一,還開叉,斌哥,你的前?途確實有點坎坷……”
她越說越慘,陸斌也不以為意,還認同地點了點頭:“看得挺準。”
沈盈盈笑了笑,最後帶著他的手指一根根卷起,讓他握起拳頭。
她捧著他的拳頭,抬到他眼前:“可是斌哥,你看,雖然命運坎坷,但你的命運都在你掌中,你命由你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