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朝,黃金與白銀的兌換比例是一比十。二十兩黃金,就是約莫二百兩白銀的價錢。
這個價錢,對於彭壺這樣的富賈而言,平日裡買點珍玩古董也不算多。
但他從來沒想過,區區一盒紙箋,居然也敢報出這樣的價格。
打消了準備取錢的念頭,彭壺冷哼一聲,道:“你們今日剛開張,我本想著與新店討個吉祥,卻沒想到你們竟敢這樣宰客!”
小二愣了愣,正待解釋,卻被彭壺伸手打斷。
“我不與你說。”他重新坐了回去,“你去把你們掌櫃的叫來,今兒個我彭老三還真要看看了,這康城地界有誰敢這樣壞規矩。”
小二聞言,急得直抓腦袋。
他見彭壺似乎鐵了心要見掌櫃,終於妥協道:“好的客官,我去把掌櫃叫來。但客官,這盒‘春箋’您先還我吧,這個東西要是損失了,小的可賠不起。”
“嗬。”彭壺聞言,麵色更加難看。
他從仆役手中接過那個木匣子,冷笑一聲道:“我不是付不起這二十兩黃金,就是純粹看不起這東西。
“東西放我這,你讓你們掌櫃親自過來跟我要。”
小二這下真急了。
他踟躕了一陣,隻得囑托房外的另一個人幫忙看著彭壺主仆,然後便小跑著離開了。
彭壺顯然被氣得不輕,見他離開之後,將盒子往桌上重重一番,怒道:“荒謬。”
他身後的仆役勸道:“老爺您消消氣,何必為這種小事發怒?”
彭壺看了他一眼,教訓道:“你知道些什麼?”
他歎了一口氣:“你跟了我那麼久,也不是不知道,咱們遼州這邊的商賈一向被外麵的人看不起!外麵都說我們是與戎族蠻人做生意的,沾染了戎族的氣息,是低人一等的東西!
“你老爺我接過家業,拚搏半生,如今也算是遼州數得上的商人,結果呢,為了京城那一條門路,我花進去多少錢?還是響都沒聽見一聲!”
他敲了敲桌上的木匣,又怒道:“如今邊塞守軍無能,塞外商道全被丹巴一個戎族人把持,我們往北去的利潤已經被削到極低!
“我正在力勸本地商賈結盟,團結一致往南邊滲入,這邊就出了這樣行事出格的奸商,遼州的商賈名譽就是要毀在這些人手上了。”
仆役張了張嘴,半響道:“呃……老爺說的是。”
他頓了頓,提醒道:“老爺,您還沒看過這紙箋呢,也許這東西真的值二十……”
“值什麼?”彭壺瞪大了眼睛,怒道:“府上少爺正在學經史,用的是我從京城帶回來的五蘊宣,百張也就二十兩白銀左右。”
說著,他乾脆一把拉開了那個木匣:“這東西就是用真金做的,也值不了二十兩黃……”
彭壺話說到一半,硬生生又自己吞了回去。
他擰著眉,放輕手腳從木匣中取出一張紙箋細看。
盒中的紙箋與普通信紙大小差不多,書頁呈淺黃色,聞起來還有些淡淡的桃花香氣。
但最吸引人的,還是紙箋下方的美人像。
春雨朦朧中,一個執著紙傘的美人行於青石板道上。光是一個窈窕的背影,就引人遐想。
彭壺一愣,馬上又去看盒中另外的紙箋。
往下幾張紙箋的圖案與第一張一模一樣,隻配色上卻都略有差彆。再往下找,圖案又變了,姑娘不見了蹤影,紙傘被遺落在一戶人家的木門前。
彭壺沒讀過書,對於字畫的鑒賞能力比較低,紙箋上的畫作對於他而言,籠統可以歸入“好看”這個水平。
但這並不妨礙他第一眼就鑒彆出這盒紙箋的價值。
其中之一,是紙箋上幾種顏料的價值。
他自己接觸過石料生意,知道畫作上的靛藍色和天青色,用的是兩種非常昂貴的石料研磨製成的。
這些能做成顏料的寶石數量不多,價值在同等重量的黃金之上。
而其二,就是這些相同的圖案。
一模一樣的美人圖,絕不是畫師畫上去的,雖然少了點靈氣,但卻另有一種工整的美感。
這些紙箋的製作,使用了一種超越了他目前認知的手段。
他越看越震驚,連外間走進了兩個人都沒有發現。
來人徑直走到他身邊,主動行禮道了一句:“彭老爺,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此番動靜終於喚回了彭壺的神智,他連忙將紙箋放好,起身回了一禮:“無妨無妨。”
來人正是書坊的掌櫃。
他麵上帶著歉意,又行了一禮賠罪:“鄙人姓張,是這家書坊的臨時掌櫃。今日剛開業,有些忙亂。沒能親自招待彭老爺,還望彭老爺恕罪。”
掌櫃與方才那個夥計顯然不一樣,他一進門就認出了彭壺。
彭壺雖然不認識他,但此時也客套地笑了笑,將人扶起:“張掌櫃不必多禮。”
張掌櫃起身後,主動在彭壺旁邊坐下:“閱覽室那邊人太多,我一時抽不開身。那個小夥計沒與彭老爺解釋清楚,讓彭老爺起了些誤會!
“書坊新開張,這些人還有待磋磨,還請彭老爺恕罪。”
回憶起剛才的那番“誤會”,彭壺也有些麵熱。
他原本以為這家書坊胡亂開價,是以才發了脾氣。但是剛才一番看了下來,彭壺意識到,這盒紙箋的價值,確實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但結合起實際,他還是提了一下意見:“方才確實是一起誤會……隻是,張掌櫃。”
他指了指那個木匣子:“這一盒紙箋,作價二十兩黃金,雖然我知道那顏料畫作確實造價不菲,但這價格,是不是依舊有些高了。”
張掌櫃連忙道:“彭老爺且聽在下解釋。”
他咳了咳:“方才夥計都與我說了。其實坊中紙箋絕大部分價格都不算高,隻是當時您當時囑咐他要拿‘最好的’,他一時興奮,沒與您確認清楚,就將這‘春箋’取了出來。
“‘春箋’是坊內這一季的鎮店之寶,僅有二十套,售完即止。再加上造價不菲,所以價格便上去了。”
“售完即止?”彭壺沉思了一陣,又問:“也就是說,整個盛朝也就這二十套,之後便再也沒有了是吧?”
張掌櫃點點頭,“呃……當然,到了夏季,坊中也會推出相同品質的‘夏箋’,隻是紙箋上的圖案之類的,就完全不同了。”
彭壺理解地點點頭。
張掌櫃於是又轉頭吩咐旁邊的夥計:“你把‘春箋’拿回去,再取百張坊內的上品紙箋過來。”
吩咐完,他又轉頭看向彭壺:“就當是我給彭老爺的賠罪之禮。”
彭壺聞言,連連擺手:“哎!不不不,等一下!”
張掌櫃詫異地詢問道:“彭老爺……這是?”
彭壺有些麵熱地咳了咳,道:“這上品紙箋我就不要了,隻是,那‘春箋’,你讓人再取兩套過來。
“……我要三套。”
——
書坊開張了,但曹覓並沒有精力關注那邊的情況。
她將事情安排給下麵的人,便又往容廣山莊跑了一趟。
北安王的動作很快,自二月末起,陸陸續續有三批新的流民被送到了山莊內。
因為這一次人是分批送來的,加上北寺和南溪已經有了去年安置流民的經驗,所以這些人很快就被編成新的生產隊,加入到開墾新田的隊伍中去。
從看不到生路的流民,一躍成為能吃飽穿暖的山莊居民,還得到了兩年後可以參與分地的希望,新的流民很快重拾起乾勁,在老一批人的帶領下,投入到緊張的春耕中。
曹覓到來時,山莊中開墾出來的田地,較去年已經多了將近兩倍。
但曹覓如今最關心的卻不是這個。
“按照之前說的,我要將羊毛坊分出去。”山莊的書房內,曹覓看著文書,吩咐道:“羊毛坊那邊已經在建設了,大約夏末就能建好,你們要在這之前將準備分過去的婦女名單擬好。
“到時候,這些人就專門處理羊毛的事情。”
北寺和南溪點了點頭,道:“是。”
“另外……”曹覓看著北寺,問道:“我先前說的,今年要養殖更多的禽類和肉豬,如今準備得怎麼樣了?”
北寺聞言,稟告道:“已經按照王妃的命令,在山莊東麵選了一處地方,搭建了一處‘養雞場’。前幾日購進的兩千隻雛雞,已經送了進去。”
曹覓聞言,頭也不抬地“嗯”了聲。
“但是……”北寺有些苦惱,“王妃,山莊內目前僅有的幾個,之前有過養殖經驗的人已經被派去了雞場。但他們都覺得……一次性養殖這麼多禽類……十分冒險。”
“我知道。”曹覓點了點頭,“要記得我之前說的,注意保持雞場的通風,及時清理糞便,送到堆肥處。
“另外,每過一段時間便用石灰水或酒精進行消毒。
“隻要做到這些,就可以極大減少雞群患病的概率。”
曹覓前世學的是獸醫專業,因為她當時的理想是回自己家中發展農畜業,便選修了許多關於養殖方麵的課程。
養雞極易招致雞瘟,雞瘟難以治療,但是卻可以在預防上做文章。
“我最近在書中看到一個藥方。”說完了外部的環境條件,曹覓又提到:“將貫仲、蒼術大黃、膽草、明雄、薄荷葉,小麥等用水熬製,煮出的藥水可以用於預防雞群生病。”
她取過旁邊一張紙,“劑量和用法我都寫在上麵了,你看一看,然後吩咐養殖場的人按照上麵寫的去做。”
北寺聞言一愣,隨後驚喜地接過那張紙,道:“是。”
曹覓揉了揉額頭。
她最近越發覺得自己的專業在這裡顯得有些雞肋。
若是在現代,她要為養殖場開藥,隻需要注明是II係苗或IV係苗。
但盛朝根本沒有這些東西,她這幾天在空間翻了好久的書,才翻到記載在邊角的這個土藥方。
她現在隻希望,這個藥方真的能有效預防雞群的疾病,不然她這個養殖場可能就辦不下去了。
好在如今初次嘗試,隻購進了兩千隻雞仔,就算出了事,這個損失她也不是擔不起。
說完了禽類,曹覓又詢問道:“豬苗呢?都煽了嗎?”
就在去年,北寺聽到曹覓說要煽豬時,還不知所措地紅著臉,連回應的話都說不出來。
莊內幾個獸醫一開始也無法接受,要把好好的豬崽變成“太監”這種匪夷所思的事。
但是去年的幾頓豬肉宴,已經完全扭轉了他們的想法,在吃過又肥又沒有腥味的豬肉之後,莊內的獸醫們今年根本不需要北寺吩咐,一等到公豬長到了時候,就手起刀落,乾脆利落地為它們去了勢。
如今小豬崽們越長越好,所有人看在眼裡,隻恨自己早沒知道這奇技!
於是曹覓就見北寺麵帶欣喜,點頭回應道:“是,都煽好了。
“今年有了經驗,那些豬崽長得比去年還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