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這個是女巫的魔藥!”疾風瞪著陸希手裡的草, 之前他就看見山坡上生長的一小片這種植物,但是當時沒看清楚。現在他可看明白了,這不就是紫鐘花嗎?這可是教會鑒定過的女巫魔藥,有些女巫聲稱這種藥可以讓死者複活, 但最終卻是服藥之人有些很快就死了, 有些則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也終於死去。
陸希沒理他,隻是向身邊跟著的一個女孩示意了一下, 女孩立刻轉頭對疾風說:“這是什麼女巫的魔藥,這是草藥!這種花叫做毛地黃, 它的汁液裡含有一種力量,可以讓人的心臟興奮起來, 因此如果有人的心臟沒有力量跳動, 就可以使用這種藥來救他。但是這種藥物太強了, 如果使用的量把握不好, 或者有些人身體太弱無法承受,就會死去。所以這種植物不可以亂吃亂用, 隨便使用就會中毒。”
這個女孩就是卡瑪的徒弟之一,莉莉絲也會把一些夏國常用的草藥知識教導給她們,其中要數這個女孩學得最快——雖然說自己上手那是不行,但理論知識倒是記得非常清楚, 連毛地黃這個名字都說得清清楚楚。
然而疾風一聽就更急了:“會中毒, 那怎麼還能用?”
陸希停下了手:“既然這樣, 我就不用了, 你把他帶走找神官去治療怎麼樣?教會的聖光肯定不會中毒,想必一定能把他治得像沒有病一樣。”
疾風不敢說話了。獵犬的病並不是沒有神官治過,但是全都治不好。而且獵犬是魔鬼, 聖光對他也是有傷害的,太過高等的神官如果給他刷聖光,那還說不好是治療得多還是傷害得多呢。
陸希冷笑了一聲:“怎麼了,神官治不好的病人就是神棄者,草藥治不好的病人就是女巫害人?那被草藥治好了的人又怎麼說呢?”
疾風囁嚅:“用魔藥治療的人,過幾年也會死的……”
陸希險些要笑出來:“合著喝了聖水是永遠不死的嗎?”這些人的腦袋到底是僵化到了什麼程度啊,說是榆木腦袋,榆樹都要抗議的。
疾風看她扔下草藥不動手了,心裡又急起來。獵犬的情況很不好,嘴唇幾乎已經完全變成了紫色,呼吸微弱得像個死人一樣。彆說神官能不能治得好他,就說現在他到哪兒去找個神官啊?眾所周知,長雲領連教堂都沒有的!
“那,那——”疾風最終還是低下頭,“請您用草藥救他吧……”
“先做一個治療前的通知。”陸希抱著手臂沒動,“首先你要知道,並不是所有的病都能治療,就像聖徒也會遇到神棄者一樣——我現在砍掉你的頭,哪怕教皇立刻降臨,也救不活你,明白嗎?”
疾風聽見她毫無顧忌地就拿聖徒和教皇來舉例,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但還是老老實實點頭了。
“第二,”陸希還沒說完呢,“因為不是所有的病都能治,所以治療有時候隻是緩解症狀,讓人不會當場死去,但是等病情加重到無法緩解的時候,還是會死。就算你的教皇來治,也是這樣,他並不能讓人長命百歲,永生不死。明白嗎?”
疾風又聽見教皇的稱呼,但也隻能點頭。
“那就來簽知情同意書吧。”陸希冷冷地說,“第一,治療有危險,家屬如不能接受可以選擇不治——”
“治,治治治。”疾風看著獵犬一副馬上就要掛掉的樣子,哪敢說不治。而且他也明白這位女公爵的意思了:“如果沒治好,不,不怪您!”
“哼!”陸希冷哼了一聲,“真遺憾,你要不能接受該多好。”
疾風一句話都不敢再說了,隻能老老實實看著女公爵一邊製藥,一邊還在對身邊的女孩說話:“你剛才說得很對,毛地黃的使用有很多禁忌,首先就是要確定病人究竟是什麼病情,比如說如果是心肌梗死,那就絕對不能使用毛地黃,這屬於藥不對症,不但不治病,還會死人。一些所謂的女巫用魔藥害死人的情況,就是因為對病情的判斷不準確——使用草藥治療的難度首先就在於此,不像聖光可以無腦刷,治不好也治不死,草藥是有針對性的,必須先有診斷,才能用藥。”
疾風感覺膝蓋上又被戳了一劍,但他不敢說話。
女孩小聲說:“可是心臟的毛病很難診斷……”她聽了課,感覺不同的病症,表現卻很相似,好難分辨啊……
“你現在還沒有經驗。”陸希安慰地說,“而且隻靠眼睛看確實是不行的,還需要更多的檢查方法——比如說我剛才讓百麗兒來做的心臟B超,就能排除患者是心肌梗死,然後結合家屬對其病情的描述,才診斷為他是先天性心臟病,心肌無力,再加上劇烈運動以及胡亂服用刺激性的煉金藥水之後引發心力衰竭,這樣才可以使用毛地黃。”
刺激性的煉金藥水,胡亂服用……疾風下意識地往獵犬的膝蓋處看了一眼,不知道他在昏迷中是否有挨了一下的感覺。
“最後。”陸希看一眼奮筆疾書做記錄的女孩,“要注意心率問題。洋地黃在增強心臟收縮能力的同時會降低心率,所以心率若低於60次每分鐘,就要停用,否則心率降得太低,病人是很危險的。同時洋地黃毒性強,還要按時監測血藥濃度,這個交給勞拉,若濃度過高,也要停用。好了,現在我們先給他用藥,等用完藥,你再給我背誦一下,洋地黃中毒應該怎麼做。”
疾風聽得腦袋嗡嗡發暈,不由自主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心臟收縮是什麼意思?心臟不是在呯呯地跳嗎?哪裡收縮了?心率是個什麼意思,血藥濃度又是什麼意思?而且用了這個藥還會中毒?中毒了能救嗎?
他真的想說一聲不要用了,但隨即就聽見女公爵對女孩說:“……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手頭隻有洋地黃,所以如果確定這種藥物對病人有效,那麼就要儘量施救。或許救治最後無效,病人仍舊死亡,那麼有些人或許會覺得,救了反而被人埋怨,不救那就不會有錯——這確實是經常發生的事實,因為病人的家屬沒有相應的知識,而當醫生的救治不符合他們預期的時候,就會將失去親人的悲傷轉為憤怒,並且遷怒於醫生。”
“醫生這個職業是很難做的,因為萬事莫重於人命,醫生肩上擔負著救死扶傷的責任,必然要比其他行業的人更為沉重。如果僅僅將它看成一份工作,那麼明哲保身也無可厚非,但是我總希望,既然選擇了這個職業,還是能夠把治病救人放在最前麵,多為病人想一想,隻要有希望,就儘力去救一救,後果如何,在救完之後再考慮。”
疾風悄悄地往後縮了縮。這一刻,他覺得女公爵身上好像亮起了聖光,照得他睜不開眼,隻能默默低下了頭。
陸希走出治療室的時候天又黑了,海因裡希拎著個食盒站在外頭,何塞正在保持著食盒的溫度。
“還救他乾嗎?”海因裡希習慣性地拉著臉埋怨,“至少也該先吃了飯。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定時三餐才能養胃!”
陸希歎了口氣:“黑翼死了,伊麗莎白就險些沒命,全靠妮娜救了回來。守夜人死了我倒不在意,但跟他綁定的聖女也會受累——聽說那個聖女身體也弱,誰知道能不能再救下來呢,妮娜也不是每次都成功。”
海因裡希撇了撇嘴:“他死了,你真的不在意?”
騙人的。剛才她在屋裡說的話,外麵也能聽見。畢竟相處了一年多,誰還看不出來她對人命的重視嗎?
在彆的領地,彆說奴隸了,每年因為衝撞領主而死去的平民至少也在兩位數,有時候大概就是走在路上沒有來得及退開而已……
但是在長雲領,礦山上那些“勞改犯”,每天還有兩頓乾飯,菜湯裡還有油水呢。如果換了彆的領地,他們早就都上絞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