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怎麼樣呢?”安東尼反問,“旱災早就開始了,田地裡的小麥和豆子就是證據。蝗災也馬上要到來了,都是因為你隻知道索取貢奉,卻不知道提前為災禍做些準備。現在災禍根本無可避免,你卻在這裡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給彆人。等蝗災來了,你隻要隨便指定一個人說他不夠虔誠,就能把罪推給他,對不對?你的祈福不能讓小麥和豆子抗過旱災,你的無所作為讓蝗蟲肆虐,最後,你就把自己的無能隨便推給一個‘不虔誠’的人,自己就沒事了,是吧?”
這種把戲,女公爵早就看透了也說透了。用“不虔誠”來推脫責任是最方便的,因為誰也不能把自己的心剖出來讓人看,即使剖出來了,又如何衡量虔誠與不虔誠呢?還不隻靠牧師一張嘴!
“你這個魔鬼,你怎麼敢詆毀主的神官!”牧師慌張起來,他覺得有點不妙了,“快,快給我火把!”趕緊把這個家夥燒死,不能讓他再說了。
然而就在他將火把丟上柴堆的時候,安東尼身上猛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仿佛有兩扇光的羽翼在他背後張開,粗硬的麻繩瞬間就斷成了幾截,而他踩著已經騰起火焰的柴堆走下來,毫發未傷。
“我的眼睛!”牧師捂住了眼睛,痛苦地喊叫,“這個魔鬼,快殺死他!”
然而沒有人動。所有人看見了那白光,這是神恩的光輝啊,比牧師平常展示出來的那種乳白的微光不知要明亮多少倍!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魔鬼呢?
安東尼一直走到牧師的麵前,伸手扯下了他的兜帽——他倒要看看,這個牧師在頭巾底下遮掩了什麼!
牧師還閉著眼睛,安東尼剛才爆發出的白光大部分都是對著他來的,現在他雙眼刺痛得根本睜不開,隻有眼淚不停地往外冒。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躲不開安東尼的手,頭巾直接被扯了下來。
瞬間空地上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因為牧師的頭巾下麵是一對小小的角,雖然隻有手指長短,但那確實是一對角,正樹立在他的額頭兩側,像一對縮小的山羊尖角,顏色還是黑的。
“魔,魔,魔,魔鬼啊!”剛才還站在牧師身邊的領主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一步躥出老遠,“牧師——不,這不是牧師,這是魔鬼,是魔鬼啊!主啊,難怪神要降下災禍,我的領地裡居然出現了魔鬼!主啊,主啊,我可什麼都不知道,請您寬恕我啊!”
他直接就要跪下祈禱了,而牧師還在徒勞地喊著:“不,我不是魔鬼!是這個外鄉來的魔鬼,他帶來的力量汙染了我,隻要把他燒死,我就能恢複正常!”
但是現在已經沒人聽他說話了,領主一邊跪在地上祈禱,一邊大聲喊:“快把這個墮落的家夥抓起來,燒死他!”
“燒死他!”驚恐的平民們齊聲喊道,接著他們湧了上來。
“我不是魔鬼!”牧師在這個時候終於治好了自己的眼睛,他伸出雙手,手上也亮起了乳白色的微光,“你們看,我不是魔鬼!”
安東尼看著牧師手上的白光,雖然微弱,但那乳白的顏色確實是神恩之光。可是這時候還有誰會聽他的,跑在最前麵的平民一把抓住他的手,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神官大人!”領主祈禱了兩句,猛然想起來身邊站著一位仿佛等級非常高的神官,連忙又轉向安東尼,“請您帶領我們祈禱吧,保佑我們不受——”
“去抓蝗蟲。”安東尼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
“啊?”領主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周圍的人。那些人也終於醒悟過來,都向著安東尼跪了下來:“神官大人,我們都是虔誠的信徒啊!”
安東尼感覺自己的太陽穴都在崩崩直跳:“都起來,馬上去抓蝗蟲!趁著蝗災還沒有發生,快點!”
“可是——”有人小聲說,“那是主的懲罰,我們怎麼能反抗呢?牧師說——”他說到這裡,忽然之間想起來牧師已經變成魔鬼了,連忙改口說道,“一定是這個家夥引來了主的憤怒,我們趕緊把他燒死,主一定就會寬恕我們了。”
安東尼感覺自己腦袋裡有根弦崩地一聲斷了。
“都給我滾起來,去捉蝗蟲!”他從來沒有這麼失態地喊了起來,“燒死他有什麼用!蝗蟲難道會減少一隻嗎?滾起來,去捉!”他直接用一隻手就把領主從地上拎了起來,“召集你所有的人,都給我去捉蝗蟲!你,你也一起去!”
在他身上,白光又炸開了,領主隻覺得撲麵一陣灼熱,好像要把他烤焦了似的,嚇得再也不敢說一句廢話,連忙轉頭衝管事喊道:“快去找管家,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給我出來捉蝗蟲!”
於是所有的人,上到佝僂著腰的老人,下到才會走路的孩子,都從領地的邊緣開始,排成一線向荒地推進。每個人手裡有拿著破衣服的,有拿著樹枝的,甚至還有拿著家裡的床板的,隻有領主家派出來的,手裡拿的是裝東西的麻布口袋,甚至還有一張魚網。
雖然東西簡陋,但草地裡的蝗蟲已經多到用力撲下去總能兜到一兩隻的程度了。安東尼一邊拿著一個口袋捕捉蝗蟲,一邊大聲地說:“這些綠色的蝗蟲用火烤熟就能吃!”
一邊說,他一邊直接捉起幾隻捏在手中,白光閃過,蝗蟲被直接燒成了焦炭,但散發出來的味道倒還是帶著幾分焦香的。
沒控製好火候……安東尼有些尷尬地又捉起兩隻——在火刑架上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的能力有所提升,就是沒想到會提升這麼一大截,以至於直接就把蝗蟲給變成焦炭了。
這次他控製得好多了,綠色的蝗蟲變成了焦黃色,果然散發出一種蛋白質烤過之後的香氣。這香氣對領主來說不值一提,但對那些平民來說,這可是一塊肉呀!兩邊立刻就有人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
但是還是有掃興的人,小聲地說:“這是主降下的——能吃嗎?”
安東尼隨手把烤好的蝗蟲分給身邊的孩子:“這不是主降下的懲罰,隻是天旱之後出現的災害,當然可以吃。”
“可是教義裡說,因為有人不敬神明,所以神從天降下火雨、沙塵、蝗蟲……”
安東尼第一次感覺《教義》要是沒有就好了:“那是有些人假編了一些話來騙人,教義裡沒有那麼說!”
他睜眼說瞎話,但是這些平民卻相信了。畢竟他們都是大字不識一個,從來也沒有讀過《教義》,又怎麼知道裡頭到底寫了什麼呢?
於是有人恍然大悟:“一定是那個牧師,他早就墮落了,編造一些假話來騙我們!”
“對對!他一定是魔鬼的仆人,應該燒死他!”
安東尼用口袋兜住幾隻蝗蟲,不無諷刺地想:到底誰是魔鬼呢?牧師講的都確實是教義上的話,然而現在,這些平民其實更願意相信他的話,因為這樣,他們就可以多吃到一塊肉了。
正當他這樣想著的時候,捕蝗戰線已經推進了兩百米,眼看離著領地的農田已經遠了,有些人明顯地鬆了口氣。但就在這時候,前方的深草裡忽然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大群蝗蟲從草叢裡跳了出來,展開翅膀往空中飛去。
而且它們這一飛,就像引發了連鎖反應,在更前方的荒地裡,竟跟著又飛起一群又一群的蝗蟲——轉眼之間,成百上千的蝗蟲就像一團烏雲,騰起在了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