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王朱檀,十四歲,郭寧妃的獨子。喜歡詩文,尤其崇拜魏晉風流。
朱檀兩個舅舅都是侯爵,舅家家世強大,郭寧妃隻有這麼一個兒子,養的稍微縱容些。
皇子們並不和母妃住在一起,基本上七八歲就搬到乾清宮東五所和西五所居住了,平日上午在大本堂讀書,下午騎射,偶爾被洪武帝拉到田間地頭乾農活,憶苦思甜。
是的,洪武帝在大本堂附近拔了一些花花草草,專門開了幾塊田地,親自下地叫兒子們農桑之事。
除了偶爾給生母請安,皇子們基本不會出入東西六宮,尤其是已經十四歲、即將成年的魯王,要避嫌的。
所以胡善圍乍聽其言語,猜不到太湖石裡堵著路請教沈瓊蓮的少年是誰,少年變聲時說話聲本就是多變,現在看到魯王朱檀的名字,才豁然開朗。
皇宮那麼大,禦花園裡那一幕絕對不是巧遇,從對話來看,魯王時常以詩書請教沈瓊蓮,沈瓊蓮也的確教過,但她是天才少女,眼光高,魯王身份高貴,詩歌著實平庸,她沒放在眼裡,根本“吃”不下去。
她性格孤高,懶得和魯王虛與委蛇,說從魯王詩句裡找優點,如同紅燒肉裡挑素菜。
胡善圍是個情竇開過兩次的人了,兩次都轟轟烈烈的,過來人的她隱約感覺朱檀對沈瓊蓮動機不純,十四歲,也到情竇初開的年紀。
沈瓊蓮十七歲,相貌談不上絕色,宮裡美女如雲,天才少女隻有一個,對她有愛慕之意,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正思忖著,沈瓊蓮換了一身常服回來了,梳著尋常少女的發式,飄然出塵。
胡善圍放下隻剩下半杯的茶,“這茶果然提神,多謝款待,我還有事,告辭了。”
“胡司言是個大忙人,我就不強留你了。”沈瓊蓮親送胡善圍到門口,看著她的背影即將消失在宮牆拐角時,她卻定住了,回頭,目光正好和沈瓊蓮撞在一起。
胡善圍覺得不對勁,這一切太巧了,從遺落的金七事開始,就像……有人故意設計的一樣。
看著胡善圍充滿探視和懷疑的目光,沈瓊蓮沒有回避,直直的迎過去。
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情不方便說透,確認過眼神即可。
得到沈瓊蓮的眼神回應,胡善圍知道了:這是沈瓊蓮設的一場局,她在向她示警求助。
沈瓊蓮冰雪聰明,她能感受到朱檀落在身上的目光不再單純了,郎有情,妾無意。
朱檀以請教詩歌為由,糾纏不休,他貴為親王,且母妃和舅家實力強大,郭寧妃執掌宮廷,她一個小小宮廷詩人,如何拒絕?
她當然可以鬨到禦前,可是這樣做的結果,無非是洪武帝將魯王打罵一頓,而她卻會被“勸退”宮廷。天才又如何?宮廷的安寧最重要。
沈瓊蓮明白,隻有在宮廷,她展現才華才是正職,如果回歸家庭,嫁人生子,寫詩畫畫就成了不務正業,她會被埋沒。
怎麼辦?沈瓊蓮開始自救,她性格灑脫,很少刻意去表現,但在中秋節皇室家宴上,她的詩得了魁首,還要再寫一首,表現驚豔,洪武帝由此欽點她去大本堂講課。
她端坐在大本堂西邊,以老師的身份給魯王等皇子講課,是想證明自己的誌向和價值,她此生隻想和詩書為伴、以學習為樂、她對愛情、婚姻均不感興趣,她隻想當一個宮廷詩人,堂堂正正的展現才華。
她以為魯王會懂,但是大本堂上,魯王看她的眼神依然不對,依然充滿著欲望。
她開始想辦法向胡善圍求助,聽聞郭寧妃對胡善圍言聽計從。
午宴上,她故意將金七事丟在胡善圍腳邊,引她去尋,胡善圍果然中招,她提著酒壺,去赴魯王之約,她約在視野開闊處的涼亭,魯王卻心懷不軌,拿著詩本子將她堵在太湖石林處。
她沒有被魯王嚇到,酒壺是她故意摔碎的,弄出動靜引胡善圍找對地方。
魯王心虛,聽到胡善圍的叫喊聲就跑了,若心中坦蕩,何以懼怕外人看見?
沈瓊蓮越發確認魯王心有不軌。
後來邀胡善圍喝茶,借口換衣服,把詩集放下,就是故意讓胡善圍看見本子上的姓名。
看到沈瓊蓮肯定的眼神,胡善圍氣得連秋困都消失了:剛剛勸得郭寧妃開始聽話,願意以“不出錯就是做對了”的低調方式執掌宮廷,嘗試分權放權,又來一個更棘手的難題:魯王朱檀到了發情的年齡,可是找錯了對象,沈瓊蓮是他最最不該碰的人!
不是發情,是情竇初開——喂了一年禽獸,思維還沒調整過來。
幸好沈瓊蓮及時示警,倘若此事被對手知道,稍加利用,郭寧妃就要倒台了——萬一對手已經猜到了怎麼辦?
防患未然,胡善圍要挑了兩個信得過的老宮人,都和黃惟德在宮裡相識微時,“沈教習每日都去大本堂講課,很是辛苦,你們兩個去沈教習那裡伺候,一應茶水飲食都要注意,路上也要跟緊了,入秋天氣多變,雨傘雨披厚衣服都要備好,切莫耽誤了沈教習的教學。”
老宮人應下,去沈瓊蓮那裡報道,沈瓊蓮知道胡善圍出手了,爽快收下兩人。
先保護好了沈瓊蓮,胡善圍回到鐘粹宮找郭寧妃,耳語了幾句,寧妃頓時嚇得六魂無主,“這個逆子!竟敢做穢亂宮廷這種醜事!”
胡善圍說道:“亡羊補牢,微臣有辦法……”
胡善圍帶夠了人手,甚至向紀綱借了錦衣衛,去了東五所魯王住處。
所有的皇子都去了校場練習騎射,不在寢宮。
胡善圍說道:“勞煩紀大人在外頭把門鎖死,不要放走一個人。”
紀綱問都懶得問,照做便是。
胡善圍命人把魯王寢宮所有伺候的宮女太監們叫到一個房間,也是反鎖,連窗戶都守著人。
眾人摸不著頭腦,問,“難道郭寧妃和魯王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沒聽說過啊。”
胡善圍坐在中間的圈椅上,冷冷掃視一圈,說道:“不是少了什麼東西,隻怕多了什麼東西,搜!”
突如其來被人甕中捉鱉,有人大聲嚷嚷道:“胡司言是尚宮局的,查案歸宮正司,輪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