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被人捷足先登了。
“怎麼發現的,不是沒下雨嗎,牆怎麼會塌?”
“沒塌,是有人舉報的。”
“誰?”
宋致遠皺著眉,“不記得名字,來過這裡的女同誌,她說是你妹妹。”
安然怔了怔,也來不及想他居然沒記住小姨子的名字,她更震驚的是,居然是安雅捷足先登?!現在好端端的,誰能有透視眼,一下就看透牆裡藏著地.雷她是不信的,除非事先知情。
可如果不是多活了一輩子,誰又能未卜先知呢?
安然覺著,她的繼妹估計也是重生的,知道這一世所有事情的走向。也就是這一刻給她敲響了警鐘,這世界上不止她一個重生者,不止她掌握先機。
安雅這個人,必須得小心。
“彆灰心。”宋致遠看她臉色不好,還以為是因為沒能第一時間舉報藏雷,沒能立功她心裡頭不舒服,笨拙地安慰道:“你很好。”
安然也沒心思聽他說什麼,反正也說不出什麼好話,“她舉報就舉報唄,反正你知道我不是間諜就行。”就一會兒的工夫,外頭烏雲密布,月亮徹底躲到厚厚的烏雲後,為傾盆大雨做好準備。
宋致遠不置可否,繼續搞他的驗證,可畫了一會兒,又問:“你是怎麼死的,在夢裡。”
“彆提了,氣死的。”
因為她脾氣暴躁,總是說要被他氣死了氣死了的,宋致遠還挺愧疚,“原來我居然是凶手。”
本來是有點愧疚,帶著點難得的詼諧語氣,誰知道安然卻惡狠狠地說:“不是你,你也快被氣死了,你比我還慘,我至少一口氣沒上來死得很爽快,你可是被人慢慢折磨……”
宋致遠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那是誰?”
安然擦了擦小貓蛋額頭的汗,“彆問了,以後等我弄死她們的時候,我讓你親眼看著她們怎麼死的。”
宋致遠現在也算是習慣了她的“惡狠狠”,隻有在涉及到孩子的事情上,她才會這麼拚命,平時總體來說還是個善良的女魔頭安然同誌。
***
夜裡,確實下了一場特大暴雨,院裡已經拆開的圍牆又塌了一角,孩子們常爬的那顆老桃樹被狂風暴雨刮斷,壓斷了電線,於是第二天,整個二分廠都停電了,就連車間也沒辦法開工。
電工已經去修了,可變電器燒壞,得換新的,至少要兩天才能從省電力局送來設備。車間不開工,工人們不用上班,大院裡更加熱鬨得不像話,比過年還開心,孩子們咿咿哇哇叫著竄來竄去,屁股被家長打的聲音此起彼伏,不是這個弄了彆人家的水龍頭,就是那個又戳掉了彆人曬的衣服。
“再不來電,這院裡都快變動物園了,你看看我家那三個大的,想打他們都逮不著。”棗兒的三個哥哥,大的十四歲,中間的十歲,小的六歲,調皮得不得了。
看著他們,安然就想起鐵蛋,她不在這半個月,也不知道老太太有沒把他按時送去學校報道。村裡的小學,隻有一個公派老師,一個初中畢業的代課教師,這樣的組合就彆想要什麼自行車了,彆說學多少文化知識,隻要他能學到點規矩就不錯了,老像村裡那群“蛋”們,漫山遍野的溜達,越大心越野。
上輩子鐵蛋很聰明,很沉穩,學習成績非常好,哪怕沒用心學每次也都能考第一,後來中考還考了全縣第一名,被省城師範給錄取了。可惜啊,就是沒錢,不然他肯定能讀師範,有個固定工作,說不定就不會走上絕路。
雖然同母異父的姐姐安然沒見過,可對於這個外甥,她一定會照顧好,撫養成人。
“下午我給你多買點菜,你放著慢慢吃,明兒我得回家去。”
宋致遠剛從外頭回來,拎著兩把鉗子和螺絲刀,“嗯。”
“你乾嘛去了剛才?”
宋致遠不說話,細長的手指在門口開關線上一拽,“卡擦”,電燈它就亮了。
“你去修的變電器?”
他也隻是“嗯”一聲,似乎就是修了個小小的手電筒,而不是電工搞了半天說要報廢的變電器,安然心說:這人可真是全能啊,除了冷酷無情不關心彆人,他能造戰機能寫論文能種小麥能修變電器,以後還能把航天器送上天。
“對了,你是不是啥都會做?”
“那你給貓蛋做個電風扇吧,她實在是太怕熱了。”說著,小貓蛋的腦袋轉過來,黑黑的頭發被汗水浸濕,粘呼呼的貼在腦門上,像個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小貓崽。
“好。”宋致遠毫不猶豫,在這種小事情上,也不用謀定而後動,他當即下樓,不知道找誰拿了些車間廢料上來,又是切又是釘的,沒一會兒,一個圓溜溜的形狀完美的小風扇就做好了。
插上電,扇葉子呼啦呼啦轉起來,小貓蛋被吹得開心極了,小手一張就要拿過來。
於是,直到此時,宋大工程師才發現,他女鵝的手指很細,有被扇葉子刮傷的可能性,又在外頭套了個竹篾編的殼子,保證既能走足夠的風透出來,又不會傷到孩子手指。
看吧,男人就是驢,抽一鞭動一下,未來的國寶級科學家也不例外。
第二天,安然早早的起床,買了一堆足夠他吃三天的菜回來,兜上還沒吹夠爸爸牌電風扇的小貓蛋,這就準備回家了。在心裡,這間小小的宿舍還不是家,頂多是個落腳地兒,隻有母親在的地方才是家。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宋致遠居然也默不作聲跟著她們來到廠門口。
“你要出去?”
“我送你們。”
“喲,難得啊宋工,今兒是哪根筋沒搭對?”
宋致遠抿了抿嘴,他能說他是怕她們走山路要摸黑嗎?夜裡的山路蚊蟲不下幾十種,其中還有數種含致命毒素,就是沒毒那也有可能傳播乙腦瘧疾登革熱。
作為廠長,去綜治辦要輛車是非常順利的,而且不是路上常見的手搖式拖拉機,而是一輛半新不舊的吉普車!
安然眼睛瞬間就亮了,天哪,自從重生回來她已經多久沒見過這麼接近現代生活的東西了!彆說坐,她直接想開!掌控方向盤的感覺真是恍如隔世啊!
宋致遠全程隻顧著開車,哪裡知道家屬怎麼想的?更準確來說,他沒時間猜家屬心思,因為圖紙交給702那邊,那邊很滿意,希望他能儘快展開工作,可廠裡又要把他弄京市去,這是個麻煩。
以他的情商和腦回路,還真想不到怎麼解決。“安然同誌,你說如果一個人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他的單位又不允許他做,需要馬上去做無聊的培訓,他該怎麼辦,你……夢到過嗎?”
安然差點沒給笑死,“這個人是你什麼人?”
“朋友。”
“哦,無中生友啊。”
宋致遠就是再遲鈍,也知道自己被她看穿了,索性把車子停路邊蔭涼處,“我說認真的安然同誌,既然你能夢到我所做的工作,那你能不能也……”
“可以,我能幫你解決這個問題,神不知鬼不覺的去702乾活,但……”她頓了頓,“你得跟我等價交換。”
宋致遠沒想到,都這時候了她又開始談條件,“夢裡的你是商人吧?”
“聰明,我可是整個陽城市乃至石蘭省有名的女企業家。”
不過,她要失望了,對宋致遠來說,除非是科研上能讓他刮目相看,其他行業再怎麼傑出,他都沒感覺。或許在他心裡,叱吒風雲的女企業家跟廠裡衛生組組長銀花大姨是一個級彆的存在。
“用什麼交換?”
“我還沒決定好,你先送我們回家,晚上我想想。”想要蠢驢乾活,就得在它前麵拴根胡蘿卜不是?
“對了,明天一早來這兒接我們。”
蠢驢說:“嗯。”
安然發現,按照那天陳大娘帶的小路,車子開到海子邊停好,翻過後山就是小海燕,確實近了很多,半小時就到家了。
院子門是鎖著的,安然掏出鑰匙擰開,小貓蛋看見熟悉的環境,那個興奮喲,“啊啊”叫著就要下地,泥土地對她可是有致命的吸引力。
“喲安會計回來了?”有個婦女從門口路過,熱情地打招呼。
安然一看,這不就是那誰,金蛋他媽嗎?
“聽說你去城裡照顧你家那口子了,是真的嗎?他在哪兒上班,有固定單位沒?”她自顧自的走進來,找個小板凳一坐,就開始打聽了。
安然對何隊長一家子沒啥好感,“沒事,也就是在鋼廠裡混口飯吃。”
“陽城市鋼鐵廠嗎?那敢情好,咱倆要是處得好,我跟我姐說一聲,讓她照顧你男人也挺好。”當然,她的凡爾賽可是不用彆人接口的,“唉我姐啊,每天都很累,隻顧著上班沒時間管孩子,她那老婆婆可真不是個東西,我姐在生產線上四十多塊的工資呢,她隻在家做個飯帶帶孩子就覺著彆人欠她似的,一分錢沒給家裡掙,她哪來的臉啊你說是不?”
她麵前的安會計,可是剛給人當了二十多天保姆的人,“怎麼著你的意思是家庭婦女沒往家裡掙錢就不是人了嗎?帶孩子打掃衛生買菜做飯不花時間嗎?飯菜它是自個兒熟了跑桌上的嗎?地板它是自個兒舔乾淨的嗎?孩子他是扔地上自個兒就能長大的嗎?”
金蛋媽被她機關槍似的反問弄得說不出話來。
“就是,金蛋媽你啥毛病,婦女能頂半邊天,哪怕是家庭婦女那也是婦女,主席老人家說家庭婦女不是人了嗎?你跟最高指示唱反調你啥意思,是不是你公爹的隊長不想當了你?”陳大娘遠遠的,人未到聲先至。
隻有魔法能打敗魔法。
金蛋媽連忙否認三連,生怕她們再扒拉出什麼不該說的話,趕緊屁滾尿流,溜了。
“陳大娘這麼早就下工了,見著我媽沒?”
“在後麵呢。喲,小貓蛋也回來了,貓蛋爸沒跟來?”她伸著頭,往院裡看。
“沒,他單位還有事,把我們送到海子邊就回去了。”總感覺陳大娘要說點啥。
“對了,你回來的正好,咱們三十畝荒地已經開好了,陳大夫前兒送了藥材種子來,也沒說清楚怎麼種,得你去看看。”陳大娘這可不是碰巧遇見,她是在這兒專門守著呢。
司旺八在活生生瘦了一大圈之後,終於把三十畝平平整整的地開好了。按照安然走之前交代的,鬥天會的人不把荒地弄平整,不把草根薅乾淨,誰也不許他們走,婦女生產小隊的同誌們嚴格執行,一個禮拜前終於把三十畝土地驗收合格,屁滾尿流的回城去了。
原本的小海燕,土地大多是山地,即使開墾成自留地也是小塊小塊星羅密布,現在呢,小將們有的是力氣,把中間的大石頭攔路虎搬走,小塊小塊的地給拚成大塊,雖然還有坡度在,可視覺效果很好,看上去就是成片遼闊的紅土地,像一塊完整的紅色地毯。
這可把村裡其他人羨慕壞了,三十畝活生生的土地就在那兒放著,有土地就有莊稼,就能吃飽肚子,彆說老何家那些不願跟她們組隊的婦女,就是村裡的老少爺們,都給羨慕死了。
“全都綠著眼睛盯咱們呢,安會計咱們快把藥材種上,不然不踏實。”
是啊,隻要有何隊長在的一天,整個老何家就是這村裡的黃鼠狼,攪屎棍,他們得不到的東西彆人也彆想得到。
要安然說,大部分何家族人,就像非洲大陸上的一種動物——鬣狗。它們成群結隊,隱藏在暗處,看著獅子老虎花豹通過血汗獲取獵物,而它們隻需要在最恰當的時候出來,趕走受傷的落單的勇者,專門撿便宜,竊取彆人的勞動成果。
鬣狗貪心,且喜歡群體出動,抱團取暖。
陳六福不僅送來了種子,還有幾個小本子,都是他總結或者謄抄的種植經驗技巧,安然大致看了下,倒也不難,“這樣吧,大家先回家吃飯,好好休息,下午三點半咱們再到這兒集合,開乾。”
“三點半?會不會太晚,大家平時上工都是兩點。”
安然看了看熾烈的太陽,感覺就一會兒會兒工夫整個人都快被曬化了,這幾天在城裡雖然也常出門,可真沒這麼曬。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同一個太陽,照在紅土地上的要比照在城裡的溫度高多了,包淑英就是這麼曬黑的。
要說五官,她可比許紅梅生得好。吃虧就吃在人黑,皮膚老化嚴重,一臉的皺紋像乾核桃,看起來不老才怪。要是她也能在城裡安安生生過日子,每天有自來水用,有乾淨衣服穿,不用風吹日曬,她也能年輕。
“安會計要怕熱的話你就多休息會兒,咱們乾慣了農活,兩點就能開乾。”鴨蛋媽說。
安然也不好意思自己躲在家裡啊,既然開了頭,那就是一起一條道走到黑的。
家裡,包淑英知道她們回來,給煎了好幾個雞蛋,用青椒炒了,再煮上一把然然愛吃的豌豆尖。她心是好的,不過手藝欠缺也是事實,這不,雞蛋炒焦了,青椒沒熟,吃著辣嘴得很,而嫩綠的豌豆尖也讓她蓋著鍋蓋煮成了黃燜的。
安然一麵吃一麵打趣:“媽你這手藝不行,以後去了城裡不用你做,專給我帶孩子就成,飯我下班自個兒弄。”
老太太一愣,“去……去城裡?”
安然本來以為要過好幾年鄉下日子才能接母親進城,可今兒回來路上一想,既然她要跟宋致遠等價交換,要提前得到她想要的東西,那是不是也能提前讓母親過安生日子?
以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應該很少能有時間回小海燕了,把母親放在一群鬣狗環伺的環境裡,她可不放心。“對,媽你們跟我進城吧,咱們在城裡也能把日子過起來。”
“真……真的嗎?”老太太一臉難以置信,不過下一秒,她又擔心道:“女婿會不會……這不太好吧,你和貓蛋去那是天經地義,我們去算啥啊,可彆讓你們夫妻生分了去。”
這才是她最在乎的,哪怕閨女不回來,隻要她跟女婿好好的……當然,隻要女婿不拋棄然然她就知足了。
這是一個被丈夫生生拋棄了的女人,終其一生最怕的事兒。
安然唾棄道:“媽你放心,天底下的男人不是都跟安容和一個德行,好男人多的是,你女婿雖然不會為人處事,可他心地好有責任心,有些事情不是他不願做而是想不到。”
包淑英抹了抹眼角,被離婚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悲劇。
“哎呀媽你彆難過,離婚就離婚唄,多大點事兒,你以為他安容和重新找個就幸福?還不是天天雞飛狗跳,防許紅梅跟防賊似的。”
“他是你爸,還是彆這麼說吧。”包淑英低著頭,凡是跟許紅梅有關的事兒她都犯怵,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呀?包淑英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情景,她穿著一身漂亮的小洋裝,脖子和耳朵上戴著漂亮的珍珠,一張臉又小又白,身材嬌小玲瓏,站在安容和身邊真是郎才女貌……而牛高馬大黑梭梭的自己,完全就像一個醜丫頭。
一麵,就是一輩子,就是她再也抬不起頭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