獎金沒要到,還受一肚子氣,再加上一忙,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宋致遠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如今這個地步,要說沒受打擊那是不可能的,又沒個傾訴的對象,他身心全被深深的自責充斥著,臉色更加難看了。
不過,家裡多個大人,作用還是有的,接下來幾天都是黑臉爸爸接送他們上下學,高考開始的第一天,包文籃擁有三個送考家屬,在學校門口很是風光了一把。
終於把答卷交上去的那一刻開始,文籃覺著自己長大了,當天晚上都不回家,直接打個電話回去說吃飯彆等他,他去同學家玩了。
包淑英還想問問是哪個同學,家住哪兒,小野給她眨巴眨巴眼。
掛掉電話,老太太小聲問:“貓貓知道你哥去誰家嗎?”
“不知道。”
“那你咋不讓姥姥問呢?”畢竟外頭亂啊,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又喜歡爭強鬥狠,萬一是打架了咋辦,嚴.打時期可不敢馬虎,“你還記得咱們以前陽二鋼大院裡那個寶英姨媽嗎?”
小野想了想,“記得,怎麼啦?”
老太太不敢多說,怕嚇到小姑娘,“闖禍啦,以後啊,你得離這些爭強鬥狠的小子遠點兒。”惹不起隻能躲。
小野吐吐舌頭,對那個哥哥已經沒啥印象了,隻記得他們家的小老三,比她大兩歲,以前經常吃冰棍兒饞她。
***
另一邊,安然結束一天的學習回到酒店,自從進入工廠後,確實累多了,自覺比一線工人還累。她既要動手,又要動腦,回到酒店還得記筆記,做總結,最好是做一份通俗易懂的學習心得,回去得把這些先進技術傳給自己的工人。
經濟特區就是經濟特區,當東紡還在為改良日本設備而沾沾自喜的時候,人已經用上了德國設備,效率更高不說,這些按照歐洲標準生產出來的產品能直接賣到歐洲去,每天都在為國家創外彙。
外彙安然也想啊,她做夢都想,她從一開始就不滿足於目前的省內下遊企業的,可東紡現在能生產的隻是華國標準的東西,歐美市場不可能接受他們。
要怎麼才能生產出外國人需要的產品,這是個大問題。但好消息是招工工作已經有序的,順利的展開了,廠裡也沒出啥岔子,她現在可以把心思全放在學習上。
正想著,房間裡的電話響了,這家酒店規格很高,每個房間都有一部座機。
她以為是家裡打來的,因為這號碼就隻有家人和單位知道。“小野嗎,又有啥事兒?”
電話那頭卻傳來一把熟悉的女聲,“小安,是我,寶英。”
安然一愣,“寶英姐?”好多年沒聯係了,以前在書城也沒接到過她的電話,怎麼現在反而……
不過,她隻是心裡好奇,嘴上並沒說,隻問他們最近身體好嗎,事業順利嗎。
劉寶英卻是沒時間,也等不及跟她寒暄的,沙啞著嗓子說:“小安你幫幫我吧,我家老二你還記得嗎?”
安然這幾年接觸的人越來越多,但記性好,幾乎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對寶英家那個老二是有點印象的,他不像大華會闖禍,也不像小老三嘴巴利索,在所有大人們眼裡,那就是個很普通的,沒啥閃光點,但也沒啥壞毛病的孩子。
“記得啊,老二咋啦?”
寶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事情是這樣的,劉寶英這幾年掙到不少錢了嘛,又是蓋樓房又是買小汽車的,光明正大成了陽城市有名的女富婆,當然她老公也有頭腦,自己組建包工隊,帶著胡同裡沒工作的青壯年出去到處包工程,給各大單位蓋宿舍,給老百姓蓋房子,生意比小海燕的薑德寶為首的工程隊還好。
兩口子這日子是紅火得很,說實在的,在剛被外頭花花世界衝昏頭腦的老百姓眼裡,比安然這國家乾部還有麵子,走出去幾乎陽城市男女老幼都認識,誰不得叫劉寶英一聲“劉姐”啊?
而她家老二,比棗兒大五歲,今年剛十八的,就是以前苦日子過慣了,沒吃沒穿還總挨打,這兩年忽然暴富起來,那手裡的錢就不是錢,聽說十七八歲就常去地下歌廳舞廳跟人鬼混,一晚上能花出去八\\九百塊。更彆說他吃的穿的樣樣昂貴,開的車子也是很多人聽都沒聽過的桑塔納,屬實是陽城市太子爺。
而這位“太子爺”最近犯事了。
寶英嗚咽著說:“老二上個禮拜出去跟幾個朋友下館子,被那些狐朋狗友勸著喝了不少酒,後來又去舞廳跳舞,不知道怎麼回事,跟另一夥人吵起來,雙方約定出去馬路上決鬥,你們在省城不知道,咱們陽城這邊風氣不好,動不動就要決鬥,靠武力解決問題……”
劉寶英擤了一把鼻涕,“誰知出去沒看見那夥人,正巧有個下晚自習的高中生騎車經過,他喝多了酒,你知道的小安,喝醉酒的人眼睛都看不清楚,又被狐朋狗友教唆著,就……就……”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安然也著急,“到底是咋了寶英姐你倒是快說啊。”
“他就用刀子捅了人……”
安然心裡“咯噔”一聲,趕緊問:“那搶救回來沒?”
“救回來了,隻是脾臟破裂,腸子也斷了,現在住一個禮拜了剛度過危險期。”
安然鬆口氣,隻能長歎一聲。
她知道劉寶英的意思了,估計是老二當場被抓了,然後現在造成重傷差點致死,估計是要坐牢,而且至少是個無期徒刑的,這兩年可是在嚴.打啊,所以這麼多年沒聯係的人才會找小野姥姥要來她這邊的電話,打來求助。
果然,劉寶英哭了一會兒,急切道:“小安,小安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咱們是好姐妹對不對?你不可能看著自家姐妹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你幫我想想辦法吧,你當大領導,人脈廣,你幫我說說情,運作一下,花多少錢都行。”
“真的,花多少錢無所謂,隻要能讓他少判幾年。”
安然:“……”
她真的不知道說啥了,雖然寶英一直強調是認錯人,是喝了酒,是狐朋狗友教唆,但她知道寶英的嘴巴,有些時候是避重就輕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大概率是沒辦法的……”
話未說完,劉寶英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要被槍斃或者無期徒刑,哪個母親不是悲痛欲絕呢?安然自己也是當媽的,十分能理解這份心情,隻能硬著頭皮說:“寶英姐你彆哭,先等我打幾個電話核實一下,再給你答複成不成?”
劉寶英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好好好,你快打小安,我等著,我就在電話機旁等著,啊,你一定要幫幫我。”
安然也顧不上現在時間晚了,掏出隨身攜帶的電話本,翻了翻,給陽城市公安局那邊去了個電話,“老方啊,對不住這麼晚還打擾你,我有個事想向你打聽一下,如果方便的話……”
“喂,是老趙嗎?我有個事想向你打聽一下……”
“喂,是張院長嗎……”
一刻鐘後,安然把自己以前曾經有交情的幾個老熟人的電話打遍了,倒不是求情,她還是知道分寸的,隻是想要多方麵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
當然,真相跟劉寶英說的還是有差彆的。
首先,這不是老二初犯,他以前就因為打架鬥毆被拘留過一段時間了,隻是那段時間他還未成年,然後劉寶英兩口子也花了大力氣才給弄出來,平時風評也很差,在陽城市公安局屬於重點關注對象,要不是劉寶英有點關係,八三年嚴打的時候就坐牢了。
其次,當天晚上他確實喝酒了,但不是彆人勸他喝,而是自己跟服務員要的酒,還吆喝同桌人員也喝,有一個因為胃病沒喝,他還跟人翻臉了。就因為這場不愉快,他帶著氣到地下舞廳以後也是故意找茬,不是彆人招惹他。
再次,出來對高中生行凶的刀子,他是一直隨身攜帶的。
什麼人會隨身攜帶管製刀具?這還用說嗎?劉寶英就是刺蝟媽媽覺著自己孩子滑溜的類型,安然也狠狠心,把自己了解到的真實情況告訴她,“寶英姐,這事真幫不了,誰來也幫不了,這是犯法的事兒,差點害了人命……”
“可那年你都幫銀花家大華了,同樣是你好朋友的兒子,你怎麼能厚此薄彼?”劉寶英尖聲問。
安然能理解她的情急,她的悲痛,但不接受她拿老二跟大華比。
老二是啥?按照剛才五六個電話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那就是個人渣,人渣中的人渣,她要是那個高中生的父母她也不等什麼法律宣判她直接拿把刀,他怎麼殺自己兒子的自己怎麼殺回去,反正隻要不死就行,要坐牢就坐,要槍斃就槍斃。
我兒子受過的罪,你也該照樣來一次。
而大華呢,且不說他這幾年表現良好,改過態度值得肯定,就是以前犯事,那也隻是投機倒把,隻是做點小生意賣東西而已,他害了誰的性命嗎?他橫行霸道嗎?都沒有,投機倒把罪沒有傷害任何個人,隻是影響小範圍內的經濟秩序而已。
安然本來就脾氣不好,這一天到晚累得動都動不了,現在隻想趕緊結束這通電話:“你也彆扯那些有的沒的,你還想解決問題嗎?”
劉寶英哭著“嗯”一聲,屈服了。
“我問到了,他這個情況,如果是確實如調查的這樣,沒有再隱瞞犯罪事實的話,你們好好給人孩子一家賠禮道歉,多出點醫藥費和賠償,儘量爭取最大限度的民事賠償,獲得對方諒解……應該不至於槍斃。”
“我知道啊,不至於槍斃,我就想著能不能再少判幾年,能不能……”
安然曆來知道她的私心,但沒想到都到這份上了,還想要得寸進尺,給人造成這樣的傷害,還想再少點刑罰,那還怎麼起得到懲戒的作用呢?
起不到作用那把法律尊嚴置於何地?
十八歲,那也就是跟包文籃一樣大,在法律上已經不算孩子了。做錯就得挨打,這是自古以來天經地義的道理。
安然揉了揉太陽穴,“寶英,我累了,我能幫的就這樣,你們也好好想想怎麼補救那個孩子吧。”
她想了想,冷聲道:“老二是你的孩子,那個高中生也是彆人的孩子。”請你有點自知之明。
安然掛掉電話,想了想,又給家裡打了一個,“媽你記著,劉寶英要是上咱們家裡找你,或者找老宋,你們都不許大包大攬,這事就是天王老子也幫不了,不許幫。”
其實,因為上輩子養出個女紈絝,她也沒少乾跟寶英一樣求人說情的事,但那都是小事,還遠遠未涉及到傷人害命,要是紈絝到傷人害命,她是堅決開不了這個口的。
因為沒臉。
***
沒幾天,明朝和嚴斐來到宋家,“文籃哥呢?”
“不知道。”小野氣哼哼的,受不了她哥啦,真希望來個什麼怪物,帶走她哥吧,一天到晚不著家,也不知道他跟什麼人玩。
她決定,哥哥今天要是還不回來好好吃飯,她一定要找媽媽告狀,他太過分了。
李忘憂很喜歡房明朝這個堂哥,聽說他來了,也叫著石榴屁顛屁顛過來,“哥。”
房明朝笑著點點頭,從身後拿出一袋糖果,“給。”
那袋糖果糖紙很漂亮,他剛來到小野就注意到了,以為是給她的,還怪高興。
不過,即使不是給自己的,悠悠也會分給她吃,倆人吃著,悠悠說:“上次我說給你介紹一朋友,結果她回陽城了,以後咱們有機會再見。”
“她是陽城的嗎?”
“對,跟咱們還是老鄉呢……可惜啊,也沒跟我打招呼就走了,回到家才給我來了封信。”悠悠很遺憾的說。
小野不以為意,從書包裡掏出一盒磁帶,神秘兮兮進了房間,正要給大家夥來段意外驚喜,忽然石萬磊來了。
“悠悠和石榴先去隔壁,幫我把那支氣.槍找來,好不好?”
這倆女土匪眼睛一亮,“爸(伯伯)要乾啥?”
“乖,去拿來就是。”
屁顛屁顛去了,找不找得到就不知道了。
把這倆不知情的支開,石萬磊小聲道:“炸.藥的事基本查清了,咱們掌握的證據很充分,袁曉莉和邢小林供認不諱,不過他們交代的給他們買房並指示他們炸研究所的人沒有找到。”
“為什麼找不到呢?”小野奇怪的是,“聽語氣,袁曉莉應該是認識那個女孩的,還很關心她的身體,她身體不太好。”
石萬磊搖搖頭,“我一開始也以為她是在包庇彆人,後來種種證據表明她確實是不認識。”
炸.藥雖然是烈性的,但是是轉了好幾個人的手才到這兩口子手裡的,轉手的時候都沒有見過對方什麼樣,都是事先說好先到某個地方,到了又臨時輾轉多個地方,才在垃圾桶裡拿到的。
看得出來,對方反偵查能力特彆強,而且知道一些比較現代化的技術手段,有意識的規避。
小野有點失望,但至少解除了研究所的危機,這也是個不小的收獲。“那石伯伯,你們一定要早日抓到壞人哦。”
“放心吧。”石萬磊想像小時候一樣摸摸她腦袋,發現是個大姑娘了,隻好把手收回去,“文籃呢?又跑哪兒去了?”
“不知道。”三個孩子異口同聲地說,自從高考結束後,他們都沒見過文籃哥,剛開始是晝伏夜出,現在是晝夜消失。
小野其實也懷疑過,哥哥會不會出去闖禍,可每次他回來她問的時候,他都拍著胸脯保證讓她放心。
“這樣吧,我讓轄區內兄弟留意,這小子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石萬磊想的跟小野差不多,文籃這孩子雖然有不靠譜的時候,但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上是不會出差錯的。
正說著,門口就大搖大擺進來一個吹著口哨的,穿著綠軍裝的,理著平頭的青年,不是包文籃是誰?
看見大家都看著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平頭,“帥吧?”
也不管大家的眼光,他就那麼大咧咧的,往沙發上一坐,翹起二郎腿,從胸前兜裡拿出一支鋼筆,用食指和中指夾住,做出一副吐煙圈的**模樣:“告訴你們吧,哥我馬上就要去開飛機了。”
“嗯?!”小野一愣。
包文籃把“香煙”換到另一隻手,眯著眼“吐煙圈”,從兜裡掏出一張紙。
小野一看,是飛行員招錄的體檢合格證明。“哥你考飛行員?”
在大家羨慕加難以置信的目光裡,包文籃拽得二五八萬的,真是用鼻孔老人啊,此時要是真給他根香煙他能上天!
“看看排頭,你哥我考的,可是解放軍空軍指揮學院的飛行員,以後啊,專門開你爸研發的戰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