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自古無求,崇尚於天地自然,我心體天地之心,三百年卻有一脈背離,重立山門於江湖之上。
可是這幾百年來,那山門上的門人從來就沒有超過一百個,當代有幾十個弟子,已經是難得一見的興盛,簡直能夠稱得上是孤苦伶仃,門派到了這個模樣,簡直要沒處去哭。
可縱然如此,也仍舊是扶風江湖裡誰也不敢惹的地方。
裡麵的道士和道門祖庭的好脾氣道士不一樣,一個比一個能打,砍人的時候一劍比一劍疼,下手還賊狠。
道門排天字第一號的典籍裡頭有將予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取之,必固予之;是謂微明的說法,講的是天地循環,盛極必衰的道理。
可是這一派的祖師當年卻恍然大悟,將微明化用於戰法廝殺之上,闖出了偌大名頭,之後盛傳為門派所不容,被驅逐出道門祖庭,流浪於江湖,並在扶風郡中創立門派。
不知為何,仍以道門分支自稱。
是為微明宗。
指的是此門隻專研微明二字。
門派裡的道士雖然少,卻占據了一整座風水上好的高山,整個扶風比這裡風光還好的山也沒有幾座,敢說出半個不字的江湖人,早八輩子便被山上的道士拎著劍攆下去了山。
這一代有三十來個弟子,往上一代就隻剩下了幾個。
天底下從未有執法長老親自做飯算賬,大弟子下山去買鹽巴還順帶拐著小師弟跑到不知道那裡去的門派。
門中弟子隻是依稀記得,那一日飯桌上執法長老的臉冷得像是拔出來要砍人的劍。
上上下下包括掌門人在內,在執法長老吐出吃飯兩字之後,全部猛地低頭狼吞虎咽,
清湯寡水到隻能乾咽下去的飯菜都成了稀世美味一般,半炷香時間就都吃得乾淨溜溜,半點沒有剩下來。回去了以後嘴巴裡淡得恨不得上山舔樹皮,好歹有些味道。
三清殿旁邊有一處小殿供奉的是道門的財神,玉冠白衣,雙鬢斑白的道士偷偷摸摸走進去,看到了財神像下麵,總也繃著一張死人臉的師弟坐在幾乎要生出灰來的香火箱,清點門派開支。
這香火箱是他們少年時候做出來的,當年做夢都想要在裡麵塞滿了銅錢,能嘩啦嘩啦響的那一種,卻一直沒有用得上。
他這輩子就沒聽過這玩意兒裡麵出來個響。似乎是因為這個原因,連累得這段時間的門派收入也差了許多。
他看到那冷著臉的道士一雙淡眉幾乎要擰成疙瘩,淺褐色的眸子抬起來看向自己,心裡就是一個哆嗦,乾笑著走出來,道:
“……那,那什麼。”
“師弟,今日,今日天氣不錯啊,哈哈,萬裡無雲什麼的……”
他抬起頭,財神殿外麵陰雲密布,似乎要下雨。
玉冠道士哭喪著臉。
眼前的師弟仍舊繃著一張死人臉,冷得像是一塊冰,他隱約記得師弟小時候是很愛笑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越長大就越冷,再也不笑。
尤其是自己的徒弟跑下山以後,整個人都冷得像是隨時準備抽劍砍人一般,明明當時派慕山雪下山的就是他,卻還是這樣,這幾日的菜都淡了許多,米飯更是每日不夠。
微明宗的掌教摸了摸嘴,一屁股坐在了師弟的旁邊,準備商量一下夥食問題,就瞅到了賬本上一片赤字,咧了咧嘴,道:“師弟,這是……”
看上去不過三十歲出頭的執法道士淡淡道:
“沒錢了。”
“這段時日能打的賊寨都掃了一遍,錢袋子裡比掌教師兄你的臉都乾淨。”
玉冠道人嘴角微抽,試探著道:
“要不然,問道門玉竹峰寫信借點?”
“當年祖師下山時是為了找到他的師尊都無法解釋的答案,說找到答案之後就會重歸於道門祖庭,終其一生也沒有找到。”
“你說我們現在帶著祖師的骨灰上山,說是想明白了那個問題,要重歸道門,道門會不會撥點錢下來,前一段時間聽說天河郡主一家子又回了道門祖庭,又是三千兩白銀入賬,能夠分潤一些給我們也是好的。”
白衣道士冷笑,道:
“那……何為微明?”
玉冠掌教乾笑。
那冷著臉的白衣道士收回視線,冷笑道:
“掌教師兄,勿要再提此事。”
“小心我將你也打成骨灰。”
掌教打了個哆嗦然後連道不敢,可是賬本上的一片紅實在是有些觸目驚心,想了想,又試探著道:
“那……乾脆讓韓師弟再送些銀子回來?”
白衣道士冷眼看過去,半點沒有掌教風骨的男子乾笑著解釋道:“你看,他在外麵雲遊了這麼久的時間,弄點錢不是很簡單的事情?”
“而且也有好多年沒有見到韓師弟了。”
白衣道士想了想,麵容略微和緩些。
掌教歎息道:“隻是可惜,阿雪和衝和都不在,要不然還能讓韓師弟好好指教一下他們兩個……”
白衣道士道:“根本不用指教,山雪走的路和他不一樣,衝和更是不練武道,修先天八卦大醮算法。”
掌教笑眯眯道:“我也沒有想到,你當年求來的先天八卦,那孩子竟然能夠在一月之內入門,這個本事可是要比那些鑽研道藏鑽研了一輩子的老道士還要厲害。”
白衣道人聲音冷淡,道:
“衝和身上有一縷天機,修行先天八卦不過是按圖索驥,隻要不傻,都能夠入門,其餘人修行,連方向都找不到,左右不過徒勞無功。”
掌教笑眯眯道:
“可是能夠用一個月時間入門,也不是哪一代的人物都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