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時綠抓住許宿野的手臂,轉過頭問他:“做-愛嗎?”
許宿野沒回答,直接翻身壓在她身上。
他們做了兩次,時綠還是睡不著。
可許宿野卻停了下來,不願意再繼續了。
時綠打開床頭燈,看向他,“還能繼續嗎?”
“你不能做了。”
“為什麼?”
“你身體受不了。”
這幾天的縱-欲,時綠的身體明顯有些承受不住。
再繼續下去,病還沒讓她怎麼樣,她的身體就先虧空了。
許宿野本以為,在他這麼說了之後,時綠肯定會生氣,說不定還會威脅去找彆人。
她也確實動了動唇,可最後什麼刺耳的話都沒說。
這樣溫和的時綠,著實少見。
許宿野差點以為,她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
過去那麼多年,時綠從來不記得。
就連大學的時候,他在這一天給她打電話,也從沒聽到過她的祝福。
肯定不是這個原因。
時綠背靠著牆,不勻的氣息漸漸平靜下來。
頓了頓,她忽然問:“許宿野,我對你好過嗎?
”
許宿野下意識看向她,就見她緊緊閉著眼,額角遍布細汗,花一樣的唇瓣顏色嫣紅。
“嗯。”他毫不猶豫地給出了這個回答。
時綠天生冷漠傲慢,幾乎從不對人示好。
但她僅有的好,都給了他。
初中有一次,他感冒了,有些發燒。
他的座位正好在空調下麵,冷風直吹,頭疼得厲害。
跟他同桌的時綠並沒有關心他,但她拿來空調遙控器,關上了空調。
離空調遠的同學不太高興,問這麼熱的天,關空調乾嘛。
時綠說她身體不太舒服。
其他人這才沒繼續說什麼。
有人提出跟她換位置,被她用其他理由搪塞過去。
她不想讓彆人知道他們兩個關係特殊,所以才用這種方式。
那天時綠的校服外套裡麵,隻穿了一件吊帶,不適合脫下來。她穿得厚,許宿野看到她臉頰泛紅,出了很多汗。
晚上回到家,吃完晚飯,時綠把感冒藥丟在他麵前,什麼都沒說,然後轉身上樓。
家裡沒人,她這麼做不是為了給任何人看,僅僅是想這麼做而已。
時綠從來不關心他,但她總是會默默對他好。
初中有人欺負他,時綠很少上前幫他解圍。但是背地裡,她會帶頭孤立欺負過他的人。
喜歡時綠的男生很多,她人緣也很好,大家都不想被她孤立。
久而久之,就再也沒有人欺負他了。
高中的時候,母親工作忙,來不及給他做飯,他經常隨便吃點東西對付,那段時間瘦得很快,還經常低血糖。
時綠讓他給她帶包子,然後她用保姆精心製作的三明治跟他換。
她還會把彆人送的牛奶,巧克力,零食都給他。說是不喜歡收彆人的禮物。
可後來許宿野偶然撞見過一次,那些東西都是時綠請彆人送給她的,收到後她再假裝不喜歡,都扔給他。
“是嗎?我想不起來了。”時綠淺淺地彎了彎唇。
記憶裡,她的任性傷害過他很多次。
對他好的記憶卻幾乎一片空白。
氣氛就這麼緩和下來。每次提起回憶,時綠都會收起身上的刺,對於她來說,那些回憶應該也有很重要的意義吧。
許宿野深深望著她,“你還救過我。”
也是
初中的時候,班裡組織春遊。
老師去領東西離開了一會兒,班裡有幾個男生開著惡劣的玩笑,把他推下水。
他們不知道他根本不會遊泳。
冰涼的水爭先恐後往鼻腔裡鑽,嗆得肺部生疼,那種瀕臨死亡的窒息感到現在都記得清楚。
隔著水麵,他看到很多人在岸上大喊大叫,胡亂跑動,卻都不敢下來救人。
意識開始渙散的時候,有個嬌小的身影跳下來,遊到他身邊。
他已經記不清那時候時綠長什麼樣子了,隻記得她一向冷清的眼裡,頭一次寫滿了著急和恐慌。
她費力地把他往岸上拽,卻因為他在極度恐懼下的下意識蹬腿,差點沒命。
後來那幾個孩子被叫家長,時綠得到了所有老師的表揚,還發了見義勇為的獎。
許宿野知道,時綠不是會見義勇為那種人,不管遇到什麼,她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
如果落水的不是他,她絕對不會跳下去。
他向她道謝,向她表示感激,她卻並不開心,還冷著臉罵他沒用,逼他學遊泳。
那時候許宿野發覺,在時綠心裡,他好像不僅僅是她的玩物,也不僅僅是她的跟班。
可她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他到現在都弄不明白。
他唯一清楚的是,她不希望他死,很不希望。
甚至她寧願替他去死,也希望他能好好活著。
時綠也想起了那段往事,心裡泛起鈍而澀的疼,像是強行喚醒某個生鏽的零件,很不習慣。
她剛睜開眼,就對上了許宿野的目光。
他坐在床沿,離她隔著大半張床的距離。
因為之前的歡-愛,他襯衣淩亂,眼瞳黑而濃,像是蘊著化不開的墨,鼻骨挺直,嘴唇稍微有些乾。
他正對著落地窗的方向,偏著頭看她,目光溫馴乖順。
麵對她的時候,一邊是克製不住的滿腔熱情,一邊是擔心觸怒她的小心翼翼。
兩種情緒總是同時在許宿野身上出現。
時綠忽然覺得,也許她根本不需要費儘心機去馴化許宿野。
他早已臣服於她,任她玩弄掌中。
她也不需要刻意折磨他。
因為他無時無刻不在被她折磨。
從愛上她那一刻起,許宿野就一直在疼。
“你後悔嗎?”時綠
看著他,不知不覺中,就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她想問,跟她糾纏在一起這麼多年,疼痛遠遠多於歡愉,他可曾後悔過。
也想問,曾經離開她,他是否後悔。
許宿野垂下眼,片刻後,視線又重新落在她身上,“不後悔。”
“我還沒說,我問的是什麼。”
“不管是什麼,都不後悔。”
在許宿野說出這個回答後,臥室裡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這棟樓建在樹林裡,離馬路很遠,上下隔音效果又好。一旦屋裡沒了動靜,就會聽不到任何聲響。
像是突然去到了一片空白荒蕪的地方,放眼望去,一無所有。
靜得讓人心慌。
許宿野看著時綠。
時綠眼神失焦,像是在看向很遠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很久,時綠眼裡才重新恢複焦距,輕輕歎了口氣,說:“你回去吧。”
許宿野有些慌亂,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回對麵。”
許宿野皺起眉,喉結滾動,正欲說什麼,就聽她下一句話,“我在桌子上給你放了東西。”
“是什麼?”
時綠沒再回答。
她挑了件睡衣,轉身走進浴室。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許宿野心知繼續待下去也沒有意義,反而可能會惹怒她,最後還是猶豫著起身,離開了這邊。
回到對麵,剛打開燈,他就被客廳桌子上放著的盒子吸引了視線。
那是個四四方方的黑盒子,做工精致,盒子上沒有花紋。
空寂的客廳裡,其他東西都失去了存在感,隻剩下那個盒子,奪取了他所有注意力。
許宿野心頭湧上一陣很強烈的預感,忽然就沒了勇氣過去查看。
他像是被釘在了門口,很用力地盯著盒子。
直到站得腿腳僵硬,他終於鼓起勇氣走過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盒子下麵壓著一張紙。
許宿野拿起那個黑色盒子,沒了遮擋,紙上字跡映入眼簾。
——四年前買的,沒來得及送給你。
他的心跳不受控製地加速,隱約猜到了盒子裡是什麼東西。
他怕是自己想的那樣。
許宿野快速眨了幾下眼,把盒子重新放回去。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喉結緩緩滾動,又重新把盒子
拿在手裡,屏住呼吸,顫抖著手打開。
純黑色絲絨布上,放著一對銀色戒指。客廳的光下,戒指光澤流轉,內圈的字母隱約可見。
許宿野眼眶泛紅,死死地盯著戒指,拿著盒子的手顫得厲害。
心像是瞬間被一隻大掌緊緊攥住,酸澀疼痛的情緒很快遍布全身,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四年前買的,沒來得及送給你。
因為他們分手了。
在他過生日之前就分手了。
所以沒來得及送出去。
如果四年前,他沒有答應分手,他們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時綠早就準備好了戒指,是他拋棄了她,留她一個人度過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許宿野猛地合上蓋子,胸膛劇烈起伏,他痛苦地閉上眼。
可還是有冰涼的液體順著下巴滴落,無聲地撞在白色瓷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