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兄台竟是大駕光臨了,廖某誠惶誠恐,方才見諸多公子都去二樓邀請您呢,我還同馬兄說,今日定然是不能結識兄台這樣的神仙人物,誰想竟是夢想成真!”
說話誇張的是一身紅衣形容風流熱情的廖公子,他手持一把折扇,原本扇不離手,此刻卻在看見美人來了以後,當即本體都不要了,領著自己的狗腿子們上前恭恭敬敬的招呼。
“廖某唐突,還未請教……”廖公子忽地好像是昏了頭一樣,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餘光看見了隨著美人一塊兒來的氣質危險的異域公子,當即便有些明白此人是誰,可還是裝作不知,說,“我是廖總督家的廖碧君,朋友們抬舉,喊我一聲廖二爺,兄台你們不知是哪家的少爺?興許咱們父輩識得,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顧寶莛不是個怯場的人,他被簇擁著走到酒桌旁邊,不忘還拉著薄兄站在自己身邊,察覺到薄厭涼忽如其來的彆扭,便先介紹薄厭涼說:“這是義王府的薄公子,當朝宰相家的公子,至於我不過是薄公子的遠房表兄,廖公子喊我小七就好。”
“原來是薄公子!”廖碧君那雙眼睛忽地瞪大,看著模樣果然比常人更加輪廓深刻眼眸深邃的薄厭涼,又是一個拱手鞠躬,說,“久仰久仰,家父常常便和我說,薄公子乃天下第一聰明人薄先生交出來的學生,乃是人中豪傑,未來不可限量,我當時還不信,今日一見,卻是曉得錯了,來來來,七公子、薄兄弟,咱們既然如此有緣分,先喝上兩壺!光站在這裡說話多見外啊!”
“哦,對了,還未介紹,這邊這位是水部侍郎家的馬公子,叫他馬老三就是了。”廖公子十分活躍,拍了拍右邊模樣忠厚老實的少年介紹,介紹完畢,又指著滿麵通紅略有些結巴的兄弟說,“這是今日做東的金公子,府上做了些小買賣,但要說最值得稱道的,還當屬他家的第一樓,京中想必無人不知的。”
顧寶莛多看了金公子一眼,金公子生就一雙金魚眼,又稱作是金錢眼,有這樣眼睛的人,麵相來看,即便目前窮困潦倒,日後也定然是要飛黃騰達的!
“原來是第一樓的公子,金公子的店我與表弟曾去吃過,味道著實不錯,近幾年又出了不少新菜色,聽說是店裡的少東家想的,我總想著要認識認識金公子,沒想到今日就見著了!”顧寶莛十分捧場,說的也不是什麼假話,他開在第一樓對麵的‘一家果子店’可成天擠兌人家第一樓,弄得第一樓每天都絞勁腦汁想新品,配合他進行良性創造性競爭,所以這位金公子的確是個人才來著。
金市東金公子雖長相頭圓眼鼓又天生結巴,卻是個會來事兒的,家中南北通販全仰仗漕運總督廖大人的照顧才能將生意鋪得越來越大。
今日原本便是聽說廖公子從金陵來京探望姐姐,順便來京城暫住數月,金公子才逮著機會代替父親孝敬廖家,又因為知道廖公子在金陵是個花花公子,在花樓裡麵為花魁一擲千金之事隔三岔五就要發生,這才投其所好設宴花船包廂,還準備了好幾名貌美的女子小倌打算酒過三巡就招呼馬老三先行一步,讓廖公子放鬆玩耍。
哪裡知道廖公子竟是眼睛尖得不得了,一眼看中了薄家公子的親戚!這薄家公子薄厭涼不是個好惹的東西,且先不說其父親,單說薄厭涼這個人,便已然是個傳奇了。
薄厭涼平日裡從不和他們這些富家子弟一塊兒玩耍,偶爾遠遠見過,也是身後跟著三五鮮卑猛士,前往南營訓練,要麼就是聽說陪太子讀書,是太子跟前的大紅人!
雖說太子在京中世家、達官貴人的口中,像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成日無所事事,溜鵝逗豬,但金公子卻因為經常接觸南邊兒來的跑船商人,在這些商人的口中,他們曙國的太子卻又是上天的恩賜,無人不感激於他。
這樣極端古怪的評價,金公子看在眼裡,不做評價,更不想摻和進去,所以也著實不應該和薄公子結交的,他該做一個陪襯,當廖公子的陪襯,卻還是在被那位漂亮少年誇了一道後,一眼撞到對方真摯又誘人的黑瞳中去。
這輩子應當都隻愛錢財的金公子心中大亂,金魚眼都半垂下去,不好意思地結結巴巴回應七公子的誇獎:“七、七公子過譽了,不過是尋常的菜色,不值一提。說到底、說到底,若是沒有當今太子尋到的那些食物,第一樓也做不出那些菜品,都是當今太子的功勞。”
金公子無時無刻不謙虛著,然後歪打正著地拍著了馬屁。
顧寶莛本是來見二嫂的弟弟的,誰想竟是發現金公子的有趣來,便很想和金公子多說些話,誰想金公子後來結結巴巴,有些羞窘,便又讓廖公子劫走了話題的中心,又是多叫了些菜來,又是上好酒,隻不過顧寶莛攔了一下,說:“實在是對不住,我不會喝酒。”
開玩笑,喝酒等於自爆,顧寶莛可不相信自己這個一杯倒的體質。
廖公子是慣在花叢中遊走的老手,連忙說:“七公子來花船上,難不成是隻喝茶的?”
顧寶莛點頭:“大紅袍或者小菊花茶最好,微甜。”
廖公子手中的扇子晃了晃,勸道:“就一杯也不行?全當是咱們今日有緣相見乾了?”
顧寶莛依舊堅定,卻也不讓氣氛僵持,親昵地拍了拍薄厭涼的肩膀,歪了歪頭,說:“這樣吧,表弟待我乾了,厭涼他能喝著呢,你們隨便同他喝,今日不醉不歸!”
廖公子微笑著用扇子扇了扇風,佯裝無奈,說:“好吧,好吧,七公子既然都如此說了,廖某再勉強,怕是要讓七公子討厭了,那就薄公子來喝!不過薄公子的父親薄先生廖某是知道的,乃千杯不醉,薄公子可得讓著我們三個才行,這樣,我們三個喝一杯,薄公子喝三杯怎麼樣?”
廖碧君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擺明了嫌棄薄厭涼這個護花使者,想要將其灌醉,然後再慢慢地勾搭美人。
廖碧君可不管薄厭涼是什麼身份,他素來是不管太多的,隨心所欲是他的座右銘。
“好。”
隻聽薄厭涼不知死活地答應了,廖公子微微一笑,扇子唰地合起來,打在手心,豪氣萬丈地道:“薄兄好酒量!”
包廂裡麵氣氛正好,酒菜又重新上了一輪,還有兩個女子與一個雌雄莫辨的少年抱著琴進房間裡,一邊給顧寶莛他們欠身,自我介紹了一番,然後便被完全對這三個人不感興趣的廖公子打發去珠簾後頭彈琴吹曲了。
女子們穿得輕紗隱隱約約露出肩膀和小臂,少年穿著的則也是輕薄的衣衫,尤其將腰肢給用腰帶綁住一個勾人的細軟曲線,三人氣質上乘,不俗不媚。
酒過三巡,廖公子從天南地北的奇趣異聞終於聊到了今天顧寶莛和薄公子來花船做什麼,顧寶莛直接將鍋甩給薄厭涼,說:“今日厭涼心情不好,要我陪他來這裡放鬆放鬆,還說順便帶我見見世麵哩。”
廖公子光是看著麵前清純又不自覺魅惑人的七公子漂亮柔軟的唇動來動去,就差點兒什麼都聽不見了,得了七公子的回話,故意誤會說:“那七公子都不生氣嗎?我看你們之前點了個小倌……”
“啊?”顧寶莛微微一愣,隨後反應過來,笑著擺了擺手,“錯了錯了,實在是誤會,我與薄兄不是的。”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原本看你們舉止親密,還心中有些難過,想著自己與薄公子比起來著實有些比不起,但又實在是很想與七公子親近,所以拚命灌薄公子的酒呢。”廖碧君坦坦蕩蕩的陰人,完全不在乎被發現。
顧寶莛笑了笑,和薄厭涼同時看了一眼對方,實在是太熟悉了,所以顧寶莛此刻除了覺得怪好笑的,可沒什麼羞赧情緒,甚至大方做出打量薄厭涼的舉動,骨節分明的玉白手指抵在精致的下顎上,笑著說:“薄兄與我情同手足。”
薄厭涼喉中烈酒澀然滾著辛辣的火,從食道一直燒到腦袋,聽了小七的‘情同手足’,很鄭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肯定,肯定這手足是長在一體的,肯定這種永不分離的緊密關係。
“是的,情同手足。”薄厭涼重複。
樓下此時響起了一些歡呼聲,顧寶莛注意力立即放了過去,就聽作陪的馬公子解釋說:“樓下今日選花魁,混選,價高者得美人一夜,七公子有興趣?”
薄厭涼也看了看顧小七,這個平常在他麵前口無遮攔,春心泛濫的太子靦腆地搖了搖頭,說:“隻是愛看個熱鬨。”
“說起熱鬨,七公子可有興趣改天參加京中賽馬?由金公子舉辦,可熱鬨了,金公子的莊子靠近皇家林園呢,還有一片林子,可以打獵野炊。”廖碧君直接現場編造了一個活動,希望能和美人繼續交往。
誰知道金公子卻有些欲言又止,開口努力不結巴著道:“本來說是有這麼一場賽馬比試,可好巧不巧,我莊子上有佃戶上報,耕牛似乎是得了牛痘,連同人也傳染了兩個,所以正想著借馬公子的莊子改到他莊上賽馬,不然那牛痘雖說人不易得,還是得小心才好。”
這特麼是什麼緣分呢?
昨天還在和四哥說起天花事情的顧寶莛立即在桌子下麵踩了踩薄厭涼的腳,迷人的黑瞳滿滿都是惑人的光,八壺酒下了肚的薄厭涼垂眸看著,反應都慢了一拍,但又極快地反應過來,點了點頭,開口對金公子說:“金公子那病牛可處理了?”
一般農戶無法醫治好病牛,但像金家這樣財大氣粗的富商卻是有足夠的耐心和錢財讓獸醫醫治,金公子回答說:“並、並無,因著傳染了兩個佃戶,又是昨日才聽說的事情,所以還未能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