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朝夕徹底離開視線之後,陸程安臉上的神情寡冷的收起。
他麵容寡冷,沒有任何情緒。
轉身,朝著不遠處的一輛黑色保姆車徑直走去。
在車邊站定。
車門未動。
陸程安語氣很淡,聽不出任何情緒:“尹落。”
尹落等了許久,也就等到這麼兩個字。
她到底耐心不夠,氣急敗壞地拉開車門,從車上跳了下來。
今天九點開機,尹落的職業素養向來都要求她提早至少一個小時來片場待機,化妝、對台詞等。也因為待會要化妝,此刻她臉上未施粉黛,素麵朝天。
剛才朝夕路過的時候,她幾乎是貼著車窗玻璃看朝夕的。
尹落自問也是個素顏美人,但因為拍戲導致作息不規律,所以皮膚狀態時好時差,膚色暗沉也是常事,而且眼底的黑眼圈分外明顯,她唇色很淺,素顏的時候,像是個分外憔悴的病秧子。
但朝夕不是。
醫生的作息比演員的作息不規律得多,但無論什麼時候看到朝夕,她都令人驚豔。她皮膚是少見的冷白皮,臉上竟然沒有一絲的斑點,眼瞼處沒有黑眼圈,反倒有著橢圓形的漂亮臥蠶,笑起來明豔生動。
惱火與妒意幾乎是刹那湧上心頭。
可尹落也是從小到大被人吹捧著的,即便此刻她也不認輸,一副趾高氣昂的高傲模樣,“你真和她在一起?你可彆忘了,她現在不叫季朝夕了,她不是季家人了。”
陸程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從口袋裡拿出煙和火柴。
他麵無表情地咬著煙,點燃。
她情緒調整的特彆快,這會兒又是那種溫柔嗓了,“陸程安,我們以前那麼好過不是嗎?你也那麼愛過我,以至於後來分手之後,你再也沒找過女朋友。”
聞言,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視線很快,又從她身上移開。
尹落:“圈子裡的人說你在等朝夕,我不信。朝夕有什麼好的?她甚至還被季家拋棄,不過是個私生女罷了,長得再好看又能怎麼樣,這種女人,就是個狐狸精,來這世界上禍害人的。”
“她根本配不上你。”
直到最後一句,陸程安終於有了反應。
陸程安不無嘲諷道:“她配不上我?”
尹落以為有轉圜的餘地,立馬點頭:“她根本配不上你。”
“那誰配得上我?”他食指和中指捏著煙,隨意一指,虛虛地指向她,語氣很冷,像是裹了霜似的,淡薄極了,“你嗎?”
還沒等尹落開口。
他聲線平淡,沒有任何起伏地說:“你也配?”
尹落整個人僵住。
陸程安順勢把手裡的煙往她身後的車門一按。
煙頭在車窗玻璃上留下難堪的印記。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似的,嫌惡又憎厭:“朝夕是我的未婚妻,你?——你算個什麼東西,在我這裡詆毀她?”
尹落難以置信地看向他:“陸程安!好歹我們以前在一起過。”
“你可能不知道,我很討厭有人在我麵前提以前。”陸程安低頭,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袖口,語氣很淡,但隱隱地透露著威脅,“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尹落,她朝夕不是季家的人又如何,早在十年前,她就是我的人了。”他低垂著眸,神情寡冷,居高臨下的語調,說,“我雖然不過是個小小的檢察官,但要動你們尹家,也不是件難事。”
陸程安低頭看了眼表,離他上班還有不到半小時。
他這些年來除了工作以外,對待旁人都是冷漠的,此刻依然如此。
連句“先走一步”都懶得說,轉身就走。
尹落想叫他,但醫院裡人流不斷,她一叫,便會引起注意。
她被氣的不行,在原地直跺腳,將陸程安今日的冷淡決絕都推在朝夕的身上,咬牙切齒般,念她的名字:“季、朝、夕。”
·
晚上值班的時候,陸程安果然還是來了。
今晚值班的醫生就兩位。
一位是朝夕,另一位則是梁亦封。
梁亦封看到陸程安的時候,眼神鄙夷:“閒雜人等,不需近辦公室。”
陸程安不太讚同,“我是家屬。”
梁亦封:“你的家屬?”
朝夕低頭寫著術後反思,冷漠無情道:“不認識。”
“……”
梁亦封幸災樂禍地笑了。
陸程安歎了口氣,他手裡提著兩袋外賣,一袋放在梁亦封的桌子上,一袋放在朝夕的桌子上。
無奈道:“我是送外賣的。”
梁亦封看了眼外賣包裝,印著南城最難訂的私房菜logo。
梁亦封冷言冷語:“價值四位數的外賣?”
陸程安一個冷眼掃了過去,學著他平時的模樣,嗓音寡冷淡漠:“廢話很多。”
“……”
這些年他雖寡言不少,但他在兄弟麵前,似乎始終是溫和儒雅的,梁亦封也是看慣了他那副氣定神閒的閒適模樣,像現在這副冷漠淡然,實在少見。
梁亦封嘴角一扯,輕笑。
陸程安拉了把椅子,坐在朝夕邊上。
他伸頭看了眼,看清了第一行居中的四個大字,語氣有點兒玩味:“術後反思?”
“……”
朝夕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陸程安清了清嗓子,嗓音壓低:“手術出錯了?”
“沒。”
“那怎麼寫這個?”
朝夕的語氣裡稍稍有點兒彆扭:“走神了。”
陸程安:“這不像你。”
朝夕和術後反思糾纏鬥爭了將近一個小時,一千字的術後反思,還得純手寫,她都不知道要說梁亦封是個老紈絝不了解先進電子科技技術,還是說他講究老一代的我手寫我心。
而且一千字的術後反思。
要怎麼寫?
——我因為聽到個故事,說有個男的等了一個女的十年,而剛剛好,那個故事的女主人公就是我本人,而男主人公就是我喜歡的男人,所以我激動了緊張了走神了?
朝夕在腦海中天人交戰了半個小時。
最後艱難地擠出極為官方的借口和措辭來解釋自己那僅兩秒鐘的走神。結果寫了半小時,隻寫了兩百多字,
十分痛苦不堪——
像是回到了小時候,被爺爺奶奶早上抓起來練字的時候。
她當時才七八歲,清晨天光微亮就被人從床上抓了起來,心裡滿是不情願不樂意,昏昏欲睡又饑腸轆轆,結果被勒令寫好三頁字帖才能洗漱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