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嬌嬌醒來時, 太陽正烈。
她突地翻身呆坐在榻上。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有唐府,有皇宮, 有京城繁華的街道。
慈祥而嚴厲的父親, 溫柔愛笑的母親, 待她親和的天子與皇後, 還有幼年時期的賀北妱,賀北城。
青梅竹馬, 幼時玩伴, 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直到那天, 所有的幸福破滅。
斷頭台上,血流成河。
眼淚不知不覺間落下, 唐嬌嬌覺得這不是夢, 這一定就是被她遺忘的過往。
須臾, 她起身洗漱完急急出了門。
要確定這個夢是不是真的很簡單, 夢裡, 賀北妱的右肩上有一塊疤。
賀北妱早已起身,此時正坐在大堂安靜的盯著某處,像是陷入了沉思。
唐嬌嬌快步走過去,停在賀北妱的麵前, 神色複雜。
在公主剛抬頭時,便聽一聲輕軟的:“阿妱。”
公主身子一僵, 瞪大眼看著唐嬌嬌, 緩緩起身。
“你, 喚我什麼。”
唐嬌嬌抿了抿唇, 又試探的喚了聲:“阿妱。”
昨夜的夢裡, 她就是這麼喚她的。
那個夢太過清晰, 不像往日,她明明覺得自己做了夢,可醒來後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賀北妱不敢置信的看著唐嬌嬌,眼眶微紅。
“你想起來了。”
公主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
唐嬌嬌見賀北妱如此,心下便知夢裡的一切果然是真實發生過的。
“你的肩上,有一個疤,是你自己傷的,說要陪我一起疼,對嗎?”
賀北妱盯著唐嬌嬌,眼淚洶湧而出,她驀地上前緊緊抱住唐嬌嬌。
“阿嬌,你都想起來了是嗎。”
唐嬌嬌身體一僵,感覺到公主濃濃的鼻音還有肩膀處的濕潤,她眼中一澀,淚水也跟著落下。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都是十歲前的過往。”
她沒有想起來,隻是在夢裡將那十年體會了一遍。
賀北妱聞言更加用力的摟著唐嬌嬌。
都夢了一遍,也包括斷頭台的場景麼。
阿嬌,我好害怕,害怕路崢帶不回冰蓮,害怕你再次離開我們。
二人緊緊相擁,似要將這分離十年的遺憾儘數補回來。
此時,臧山立在樓梯上呆呆的看著這一幕。
他耳邊不斷響起唐嬌嬌那句:“你肩膀上有一個疤,是自己所傷。”
肩膀上有一個疤!
他清楚的記得,那天,那位姑娘的肩上也有一個疤。
就在右肩!
心中似有什麼破土而出,那個他從未想過的答案強勢的擠進了他的腦海。
不,不可能,她怎麼會是她,怎麼能是她。
臧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過去的,他隻覺自己的腳步重如千金。
“三公主。”
賀北妱放開唐嬌嬌,皺眉看著臧山,似是在不滿他突然出現。
“敢問,三公主的傷是否在右肩。”
唐嬌嬌回頭不明所以的盯著藏山,他怎麼知道的。
賀北妱麵色一滯,見臧山神色異常,她突地明白了什麼,果斷否認:“不是。”
唐嬌嬌又疑惑的看向賀北妱。
明明就是,為何要說不是。
臧山聞言一頓,半晌後才啞著嗓音道:“是微臣冒犯了。”
語氣中似有失落,還有許多讓人無法看清的情緒。
賀北妱垂眸,淡淡道:“無妨。”
臧山行了一禮後,折身離開。
等人走遠了,唐嬌嬌才輕聲道:“不是右肩嗎。”
賀北妱唇角劃過一抹淡笑:“是。”
“但,不能告訴他。”
想來是剛剛阿嬌的話被他聽見了,以他的性子,若知那天的人是她,定是要一根筋的對她負責。
可她要的不是他的責任。
除了全心全意的愛,其他的她都不屑。
隻是沒想到,那日他幾乎失了所有理智,卻還記得她右肩上有一個疤。
而每每一想到那事,賀北妱便覺得雙腿隱隱作痛。
唐嬌嬌不明白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作為局外人也不好插手,便沒再多說什麼。
待唐嬌嬌用完飯,便繼續啟程。
馬車疾馳而過,所到之處掀起一陣塵埃。
與此同時,官道上有一人一騎正朝太子一行飛奔而來。
這一路上,蘇梓芸慶幸過許多次她騎術尚可,否則以馬車的速度,她恐怕當時連城都出不了。
然日夜不分的趕路,就是壯漢也受不住。
更何況是一個養在深閨的貴女。
此時的蘇二小姐,早已沒有京城時的端莊溫婉,發絲淩亂,臉上甚至還染了一些塵埃,雙腿處更是因馬背磨蹭而鑽心的痛,但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卻充滿了堅定。
她身負重任,必須將玉璽成功送到太子殿下手中。
在此之前,她決不能倒下!
七日,蘇梓芸的身體已到極限。
慶幸的是,在她覺得自己撐不住時,迎麵來了一隊車馬。
在前頭打馬飛奔的那人,她再熟悉不過。
“臧大人。”
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下,蘇梓芸輕輕喚了聲後,整個人便從馬上跌落。
臧山來不及多想,揚鞭疾馳上前,在蘇梓芸落地前將人安穩的接住。
車隊也因這變故突然停下,馬兒嘶鳴一片。
賀北妱掀開車簾,正好看到臧山接住蘇梓芸的那一幕,她眼神微緊,快速挪開目光下了馬車。
“玉...璽。”
沒有傳來想象中的疼痛,蘇梓芸尚還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她捏著背在背上的包袱,微弱的道了句。
臧山一驚,玉璽!
隻還不待他多問,蘇梓芸已經暈了過去。
此時,唐嬌嬌也已下了馬車,與賀北妱一前一後而來。
“怎麼回事。”
賀北妱半蹲下看著蘇梓芸,皺眉道。
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跑來這裡做什麼。
唐嬌嬌看了眼如抱著燙手山芋的藏山,頗覺好笑。
公主出現後,他似想將人扔在地上,可又覺得不妥,頓時便手足無措,連公主問了什麼都沒反應過來。
唐嬌嬌隱去唇角的笑意,她怎麼覺得臧山並非對公主無意呢。
“我來吧。”
唐嬌嬌上前將蘇梓芸接了過來。
“蘇小姐可曾說了什麼。”
藏山暗地裡鬆了口氣,跟著起身看了眼蘇梓芸身上的包袱,道:“玉璽。”
唐嬌嬌一愣,與賀北妱對視了一眼後,賀北妱上前自蘇梓芸身上取下包袱。
打開後,裡頭果真是傳國玉璽!
幾人的神情頓時凝重了起來。
玉璽為何會在蘇梓芸手中,且看這情形,像是專程給他們送來的。
路山過來替蘇梓芸把了脈。
“無妨,隻是太過疲勞,睡一覺便好了。”
說完又拿了一瓶藥遞給唐嬌嬌:“腿上應該受了不小的傷,接下來不能再騎馬。”
唐嬌嬌接過藥,將蘇梓芸安排進了公主的馬車。
做完這一切後,唐嬌嬌將玉璽交給賀北城:“京城的情況恐怕不容樂觀。”
太子接過玉璽皺了皺眉。
這一路上,他想了許多種可能,但不論怎麼想,都覺得父皇不可能會被賀堇宸壓製。
城防司,錦衣衛,監察院,禁軍,梨花宮,這些人加起來還對付不了逆賊?
然此時多想也無用,隻有到了京城,才能解開疑雲。
蘇梓芸足足昏睡了五日,醒來時車隊離京城隻有兩日的路程,一行人在一片樹林中歇腳。
從她口中眾人得知了玉璽的來龍去脈。
“母後可有危險。”
賀北妱急聲道。
“他們找不到玉璽,暫且不會對皇後娘娘出手,況且,我走時見到衛大人到了玉坤宮,衛大人武功高強,定能護娘娘無虞。”
聽聞有衛高在皇後身邊,賀北妱才鬆了口氣,然很快又皺眉道。
“衛高在母後身邊,那父皇身邊呢,牧安可在。”
蘇梓芸搖了搖頭:“我進玉坤宮時,皇上已經去了挽雲宮,身邊有何人我便不知了。”
提及此,蘇梓芸突然看向臧山,欲言又止。
賀北妱微微側頭,隻做不知。
唐嬌嬌看了眼公主的臉色,道:“蘇小姐可是有話要說。”
蘇梓芸抿了抿唇,依舊盯著臧山。
賀北妱率先起身走向馬車,唐嬌嬌與賀北城對視一眼後,也一道上了馬車,宋長風不愛看這個熱鬨,早早的就鑽進馬車淺眠,很快,外頭就隻剩蘇梓芸與臧山。
臧山朝蘇梓芸微微頷首,還未開口,便聽蘇梓芸道。
“臧大人遇見那位姑娘時,是在三月末。”
臧山一怔,當即便明白過來她所說為何,那件事他隻與蘇梓芸說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