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管不了。
可笑嗎?
他身為皇帝,卻管不住自己的臣子。
坐在這個位置上,朱載坖也意識到,皇帝其實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隨心所欲。
不過,他或許也是幸運的。
手下能臣眾多,儘管他們互相攻訐,卻總歸是在好好做事。
朱載坖最後看了一眼這些臣子,抬手讓他們離開。
一行人走出乾清宮,薑煙也趕忙跟上前去。
這三人中,以五十九歲的高拱為首,左邊是四十七歲的張居正,右邊則是五十五歲的高儀。
三人大紅色的官服在紫禁城內格外顯眼。
高拱整理衣袍,沒看身邊的人,隻笑道:“如今我們三人中,就屬叔大年紀最輕。隻要好好為皇上辦事,前途無量啊!”
四十七歲的張居正留著長須,皮膚白皙,饒是一身官袍也被他穿出仙風道骨的氣質。
聽聞此話,張居正隻是朝著高拱謙虛的笑著拱手,連忙說:“我還如此年輕,需要學的東西很多。我等同僚一場,切莫如此說。”
高拱隻是笑笑,似乎很滿意張居正的回答。
三人走出乾清宮的時候,碰巧遇見了趕來的司禮監太監馮保。
雖然是太監,可馮保卻看起來文質彬彬。
見到三人的時候還謙虛的朝著三人行禮。
高拱隻是隨意答應,與張保不睦的關係都直接擺在了台麵上。
薑煙就站在旁邊,聽著幾百年前的官員之間互相打官腔。
你來我往之間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薑煙這邊還一頭霧水的時候,那邊的高拱就已經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見到張居正與馮保在旁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眼神交彙,好似傳達了什麼信息。
待張居正與那兩人分開,獨自走在大街上的時候,麵上卻漸漸露出快意的笑容。
“薑姑娘,走上前來吧。”
張居正轉身,見薑煙還遠遠的跟在後麵,忍不住提醒她。
薑煙有些不好意思,趕忙快步上前。
注意到張居正臉上都不收斂的笑意,不知怎麼,她突然就想到了朱厚熜。
“薑姑娘在想什麼?”張居正平靜的問。
薑煙猶豫片刻,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我不是……”
說完又覺得這話不怎麼好聽。
畢竟,她對朱厚熜的態度如何,張居正之前也是看到了的。
張居正卻全然不在意。
低頭思忖片刻,稍稍點頭:“確實有點。”
他們都傲。
張居正傲在官場。
朱厚熜傲在皇權。
而且他們也都有那個底氣去傲。
“畢竟,我的誌向可不在於大人,亦不在海大人。”
從一開始,張居正就沒想當一個廉潔得人人稱讚的大臣。
當官。
比的是能力,又不是廉潔。
他同樣有敢為天下先的孤勇,卻比於謙更圓滑,比海瑞更懂得如何利益最大化。
說到這裡,張居正不由得想起之前看到薑煙與戚繼光的對話。
突然扯了扯嘴角,說:“官場就是大魚吃小魚。戚將軍靠著我,才能順利施展他的抱負。而我,也要與我的盟友一起,才能施展我的抱負。官場不可能水清無魚。既然如此,我便不想做被人吞掉的小魚。”
從嘉靖到這一刻。
他看了二十餘年。
“我也不是沒有過熱血的時候。隻是那時我官微言輕,就算那是治國良策,也不會被人重視。我不想浪費一身才華在翰林院裡消磨時光。我也沒得選。”
張居正早年曾經給嘉靖皇帝上書。
奈何他那個時候不過是翰林院裡的小官,提出的舉措根本入不了當時的首輔嚴嵩和皇帝的眼。
那不是張居正的時代,他也沒想過要與權傾朝野的嚴嵩去一較高低。
那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
所以,張居正就這麼看著,偶爾才會讓人見到他的能力,不至於被遺忘。
他看著徐階與嚴嵩鬥。看著嚴嵩父子倒台。再看高拱與徐階鬥。
眼看是徐階贏了,可最後徐階致仕,高拱又被重新召回內閣。
“官場,步步為營,小心為上。”張居正停下腳步,看著薑煙,麵上帶著淺笑:“而今,才是我張居正的時代!”
他在內閣小心經營多年。
不搶高拱的光輝,又不讓自己落入被取代的行列。
現在,高拱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