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2 / 2)

她或許會遇見一個與她琴瑟和鳴的丈夫,夫妻恩愛,攜手白頭。</p>

但,薛濤的父親得罪當朝權貴,貶謫去了四川。</p>

一家人離開安穩的長安,跋山涉水到了四川,結果沒幾年,父親便因為出使南詔的時候染上瘴癘而亡。</p>

薛濤手持拂塵,緩步走進家門。</p>

黃紙飛舞,白皤飄搖。</p>

在古代的封建社會,失去了父親就像是塌了一片天。</p>

“那時我沒有法子。要活下來,還要照顧我娘。”薛濤看著年幼的自己穿著孝服跪在靈前。</p>

母親早已因為傷心害怕,哭暈了過去。</p>

母親傷心丈夫的離世,又害怕沒有了丈夫,她們孤女寡婦要怎麼活下去。</p>

“薑姑娘,我一直都很羨慕你。在你的那個世界,失去丈夫或者父親,都是可以活下去的。或許有些艱難,但不會絕望。”</p>

薛濤看著薑煙,笑容卻透著難以抑製的苦澀。</p>

如果,她能生活在那個時代,多好?</p>

“我年輕時候的脾氣其實不好,性子也尖刻。”</p>

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從小練琴不過是因為喜歡。她懂事起拿得是毛筆,沾染的是墨香,這些於薛濤來說不過是陶冶情操的東西。</p>

父親去世後,為了帶著母親生活,薛濤入了樂籍。</p>

那些從前滋潤她生活的東西,成為了她討生活的工具。</p>

年輕的薛濤不僅美貌動人,一身才氣更是難掩,很快便名動四方,來往結交之人都是當世有名的才子。</p>

薛濤之名,很快就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p>

無數人捧著紙張,隻為求薛濤的筆墨,帶著珠寶名琴,聽她彈奏一曲。</p>

她更是以歌伎和清客的身份,頻繁出入當時來蜀地的官員府邸。</p>

直到她十七歲那年,遇見了韋皋。</p>

“那些男人,口中稱讚我的才華,眼裡心裡卻隻有那些事情。”如今的薛濤看著來往賓客,還有不斷投射到幻境中那個自己身上的視線,已經能做到心如止水。</p>

從選擇入樂籍的那天起,她就已經明白。</p>

自己再也不是那個仕宦家捧著書冊悲春傷秋的小姐。</p>

她不是枝頭的花兒,而是地上的草。</p>

既然是草,她所要做的,就是紮根活下去。</p>

“韋皋是節度使,賓客無一不捧著他,拍他的馬屁。”薛濤指著上首的位置給薑煙看。</p>

那裡坐著一個端著酒杯,放鬆自然隻是眉眼卻好似含著諸多情緒的男人。</p>

比起周圍的人,男人看起來還帶著些許殺伐氣質,裝束打扮卻又是讀書人的模樣。</p>

兩種氣質在對方的身上糅合,又莫名突顯了對方身上的貴氣。</p>

事實上,韋皋出身的韋氏家族曾經也是顯赫一方。</p>

但隨著唐朝前期對世家的削弱,到韋皋這一代時,當年“城南韋杜,去天尺五”的京兆韋氏早已不複當年。</p>

隻是韋皋頗有才華,為人又機智果決。</p>

很快就成為了劍南節度使。</p>

“不過,韋皋是個好人。”薛濤抿著唇,笑意很淡:“有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算是幸運的。雖淪落風塵,可遇見的都是君子。”</p>

話音落下,席間一片歡呼喝彩。</p>

原來是韋皋聽聞了薛濤的才名,要她在席間當場作詩。</p>

哪怕過了這麼多年,薛濤仍然能念出當時的詩句:“亂猿啼處訪高唐,路入煙霞草木香。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猶是哭襄王。朝朝夜夜陽台下,為雨為雲楚國亡。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鬥畫眉長。”4</p>

“好詩啊!”薑煙光聽,可能還不能看出其中的意味,但是薛濤這麼輕輕念出,薑煙眼前就仿佛有了一片畫麵。</p>

淡淡幾句,便勾勒出蜀地風景,還有詩中的惆悵感歎。</p>

最終重要的是,這詩更是薛濤向韋皋遞出的投名狀。</p>

“我不過是想試試。沒想到,韋皋接下了。”薛濤不甘心隻當一個歌伎。</p>

她不是沒有才華。</p>

她甚至覺得自己比這在座的一些官員還要有才華。</p>

就因為她是女兒身,因為她是樂籍,那些人從不肯正眼瞧她。</p>

韋皋的賞識,薛濤也沒有讓他失望。</p>

他們之間有男女之情,也有伯樂與千裡馬之義。</p>

薛濤在韋皋府上,為他打點外務,甚至韋皋的公文有時都是薛濤所寫。</p>

韋皋也感慨薛濤的才華,曾想過要為薛濤擬奏,希望可以由陛下授薛濤校書郎之職。</p>

隻是這件事情最後還是不了了之。</p>

“雖然沒有得名,我卻有校書郎之實。”薛濤歎氣,看著雄心萬丈的那個年輕時的自己,反倒是不讚成的搖搖頭。</p>

不僅自己要離開,還拉著看得入迷的薑煙離開。</p>

“這不是很好嗎?您這是怎麼了?”</p>

薑煙不解,但還是跟著薛濤一起走。</p>

“好嗎?”薛濤站在門口,回身看那個在案牘奮筆疾書的自己,搖頭道:“從最高處摔下來的滋味,一點也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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