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看不透,倒不如說是奇怪。
虞嬤嬤眼前立刻浮現出林容那張絕色的玉顏來:“要就容貌來說,華容婀娜,明珠璀粲,令人見之忘俗,不墜‘光豔動天下’的名頭。咱們府裡的四奶奶,有北地第一佳人的美名。可叫老婆子我看,同這位新夫人一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江嬤嬤聞言大喜,連說了三句:“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君侯路過江州,本不同意與崔氏聯姻,還是德公寫了信回來,老姑奶奶同大宗伯商議了,這才拍板定下這樁婚事。派人去江州提親的時候,老姑奶奶還同我說,那些南蠻子慣會吹牛打屁,不過略看得過眼去,便吹得跟仙女似的。現在,可打自己兒的嘴了。”
她高興了一通,見老姐姐臉上毫無喜色:“你還擔心個什麼呢?”
虞嬤嬤歎了口氣:“往日裡,不說外頭那些部將,便是姑老太太,老太太,太太,姨太太,姑太太,也不知贈了多少美人給君侯,環肥燕瘦,哪兒一種沒有,君侯何曾多看過她們一眼?去年,太太發了火,搬了祖宗規矩出來,一條一條數落。這才叫君侯鬆了口,當夜招了一名美人入侍。”
“太太高興得跟什麼似的,隻當那姑娘已然承寵,擎等著抱孫子呢?誰知道那姑娘膽子小,金尊玉貴地享受了幾日,便抖抖索索,跪在太太跟前,和盤托出了。這才知道,那夜君侯雖招了她,卻沒幸她,隻叫她在外間守夜。”
江嬤嬤皺眉:“還有這回事,我怎麼不知道?”
虞嬤嬤道:“你那時去道觀裡服侍老太太打醮,並不在府裡。這也不是什麼體麵的事,太太又忌諱這個,誰敢再提起來?那件事不久,外頭又傳起那等臟話,太太狠狠發作了一番。君侯隻在軍政大事上用心,何曾理會得這些……”
她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狠狠歎了口氣。
江嬤嬤為人粗疏些:“君侯今年二十有三,正是龍精虎猛的年紀。按照常理來說,這個年紀的男子,哪裡有不好女色的呢?君侯的性子是隨了先大人,必定是那些庸脂俗粉入不得眼罷了。”
虞嬤嬤揉了揉膝蓋:“但願吧!大婚那日,君侯進了婚房,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出來了。這幾日,也不曾去過新夫人的院子。我就是怕縱使這江州貴女生得天仙似的,也無濟於事。”
“說來也覺得奇怪,這位江州貴女,千年世家出身,必定矜貴自持,目無下塵。往日探馬司傳了信回來,也說是個喜豪奢,喜華服,喜明珠的主兒。這幾日,我冷眼瞧著,倒是不大對……”
她頓了頓,接著道:“不過,到底是怎麼個意思,興許今兒晚上能瞧出點眉目來。”
正說著,外頭丫頭來回稟:“嬤嬤,夫人院子裡的翠禽姑娘來了。”
虞嬤嬤、江嬤嬤對視一眼,都覺得奇怪。江嬤嬤本穿著中衣躺在床上,不肯丟了規矩體麵,換上見客的衣裳,勉強著坐起來,才道:“叫她進來吧!”
翠禽一身水紅色繡百蝴衣衫,俏麗溫婉,手上拎著個竹屜食盒,屈膝行禮:“奴婢翠禽見過兩位嬤嬤。”
虞嬤嬤說了一句多禮,問:“可是夫人有什麼吩咐,還是缺了什麼物件?”
在雍地之人麵前,翠禽自然而然改了稱呼,笑著答:“一應物什,並不曾缺什麼,隻是夫人喚我把剛做好的帶骨鮑螺,送來給兩位嬤嬤嘗嘗。主子怕自己手藝不精,不合君侯的口味,煩請嬤嬤們指點幾句。”
說罷便打開那食盒,露出一虎皮三彩盤來,盤上不多不少正好兩個帶骨鮑螺,一個粉紅、一個純白,頂端還各點綴了一顆蜜櫻桃。
虞嬤嬤嘗了口,潤滑甜酥,比肩方家,便知這不是來請教自己的,隻是為了拿給自己嘗嘗的,捧場問:“這時節北地可沒有櫻桃,這可是稀奇了。”
翠禽回:“去年江州的櫻桃結得好,府裡的女眷們采了上等的醃製的,加上野外的蜂蜜,能保存一年之久。”
虞嬤嬤笑著客氣幾句:“加上櫻桃,便沒那麼膩了,帶了一股清爽,夫人真是好心思。”寒暄了幾句,便吩咐人送了翠禽出去。
江嬤嬤意味深長道:“看起來倒是個聰明的。”
虞嬤嬤接話:“要是君侯喜歡,蠢笨些也無妨,要是君侯不喜歡,再聰明也無用。行了,你好好吃藥,彆折騰小丫頭們,我得去君侯哪兒伺候著了。”
……
想起陸慎那張臉,林容便不由自主的惴惴不安起來,她很清楚這是亂世,陸慎手上不知殺過多少人,倘若真的要對付自己,也不知會有多少手段叫自己無聲無息死去。
她這個基層小公務員,雖然也常常在連續值班的時候叫嚷不想活了,卻比誰都要惜命。在院子裡足足等了一日,傍晚時分,這才見虞嬤嬤打發的小丫頭來喚:“君侯已經回府了,請夫人移步。”
這時候才剛下過雨,園子裡上了燈,遠遠瞧過去竟似閃爍著一般,頗有煙雨迷蒙之態。
夜間瞧不清,慢慢走近,便問得一股馥鬱的草木異香味,旁邊提著宮燈領路的小丫頭笑著道:“稟夫人,君侯說袁固的宅院俗不可耐,重新翻修又太過靡費,便隻移栽了杜若、薑蕁、清葛、丹椒之類的香草,熏一熏袁氏的濁氣。”
一麵又提醒林容:“才下了雨,這石板上有些青苔,夫人當下腳下。”
林容見她和順可親,並不像府裡其餘人那樣冷淡防備,同她攀談起來:“你也是從雍州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