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幾隻花了一天半就從那個家裡搬了出來, 一樣東西都沒留給樓下胖婆娘。
胖婆娘說他們母子的家可以賣廢品, 既然如此, 他為什麼不自己賣呢?
程幾就找了張凳子坐在門口, 把帶不走的舊家電、舊家具、沒什麼價值的書冊、鍋碗瓢盆……一撥撥或賣或送給了需要它們的人。
天下熙熙, 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程幾故意弄得聲勢浩大, 各路收廢品撿破爛人士濟濟一堂, 好比基層開大會。
樓下胖婆娘氣得臉色鐵青, 但也拿他沒辦法,誰讓那些東西都姓程呢?
她隻能對著收舊貨的指桑賣槐,可惜沒人買她的帳, 有個不服氣的老頭還差點兒和她打起來, 罵道:“滾滾滾, 我做他家的生意, 輪到你在這裡放屁?!”
胖婆娘叫道:“我是他房東,他住了我的房子!你一個撿破爛的, 你算老幾啊你敢罵我?!”
老頭便一口濃痰朝她臉上啐去:“啊呸!!噢喲喲原來是你啊, 你可真是名人了, 整個小區都知道有個女的欺負他們孤兒寡母, 趁著他媽生病需要錢, 半買半騙把房子弄走了, 八十來萬的房子隻給了四十萬!!”
“聽說為了強買房子, 你還花言巧語騙人家媽把房產本拿出來然後扣住了?嘖嘖嘖, 人家一個腦瘤病人本來就不太清醒,你騙她也不怕遭報應啊?”
胖婆娘臉憋成豬肝色,叫道:“放你娘的屁!”
老頭喊:“你還不如屁!你問我怎麼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在附近做了十幾年生意了,你沒見過這麼麻痹臭不要臉的!!”
程幾聽到吵架,捧著肚子在樓上大笑不止,對著旁人說:“繼續搬啊,彆停!你們聽到沒有,我媽那邊缺錢呢!所以斤兩上彆跟我作假,該給我多少給多少!”
沈子默站在旁邊幫忙數錢。
錢都是毛票,數來數去也隻那麼點兒,所以他的注意力都在程幾身上,尤其當看到程幾笑時,他的眼神便透出一股熾烈。
傍晚時分,程幾的家當都被偷偷搬進了美術學院的空畫室。
原以為舍棄得夠多,臨了卻仍堆了大半間屋子,一個三代人住了幾十年的家,可不是這麼隨隨便便就能清空的。
程幾望著那些紙箱和大大小小的包袱發愁,生怕這地方不穩妥。
沈子默則一次次向他保證,說那間畫室已經空置數年之久,短時期內絕對不可能派上用場,敬請放心。
程幾彆無選擇,隻能信他。
體力勞動暫時告一段落,程幾身上出了汗,急需一個洗澡的地方,沈子默就把他帶回了自己的宿舍。
由於放寒假,整頓宿舍樓裡隻有幾個人,藝術院校原本就氛圍寬鬆,如今距離過年還有半個月,連宿管也懶得管了,全讓學生自治。
相比普通大學,美院的學生數量較少,宿舍的條件也比較好,每一間宿舍都有單獨的電熱水器和淋浴間,就在抽水馬桶旁邊。
程幾原本是站在洗手間外脫衣服的,剛剛把羽絨服扒下,就見沈子默坐在床沿意味不明地看著他。
程幾摸摸自己,沒缺東少西啊,便問:“你看什麼?”
沈子默說:“你的骨架真漂亮。”
程幾還沒遇到過上來就誇骨架的,大概是美術生的特性。
“人人都是二百零六塊骨頭,也分好壞?”程幾問。
“你就很好,你像一棵挺拔的樹,每一寸都是美的。”沈子默說。
“……”程幾尷尬地又把羽絨服穿上了。
“怎麼不脫了?你不洗澡了?”沈子默問。
“我進去脫。”程幾鑽進衛生間。
沈子默在他身後輕笑:“說到羽絨服,那天逃跑時我們交換過衣服,你還記得嗎?”
“記得。”程幾說。可惜那件衣服在他受傷入院的當天就被齊北崧扔了。
沈子默說:“你的衣服在我櫃子裡,我已經洗乾淨了。住在小縣城旅館裡的那幾天我一直都蓋著它睡覺,感覺到很溫暖,很安心。”
程幾躡手躡腳地把衛生間門反鎖上。
“……”
他是個實心眼沒錯,但也沒實到像鐵秤砣,他覺得沈子默不按理出牌,每句話都不太對勁,還是保持警惕比較好。
浴室旁邊有一麵鏡子,他脫掉外衣內衣,從裡麵端詳自己這棵挺拔的樹。
骨架很普通,肌肉是薄薄一層,沒什麼塊壘,但也不是弱雞,腹肌有些隱約的線條,假以時日能練出來,整個身體除了修長柔韌外沒有任何特殊之處,更看不出“每一寸都是美的”。
總算這麼多天過去,左側乳|尖上的那個洞已經基本長好,奶|頭亦早就消腫,往後可以避免尷尬了。
他打開蓮蓬頭,沈子默在外間問:“水熱嗎?”
“還行。”
“如果不熱的話,把龍頭往往左側調。”
“嗯。”
“那你慢慢洗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沈子默說。
程幾應了一聲,他果真慢慢洗,一邊洗一邊懷疑自己想多了,沈子默不可能有那個意思,對方應該隻是在報恩,而不是要撩他。
或許沈子默生來待人比較熱情?想開花店的內心都是小天使啊!
再說這世界原先是一本書,要形成劇情,主角的性格必須有差彆,有衝撞,可能齊北崧是一個極端,沈子默是另一個極端。
齊北崧冷,沈子默就熱;齊北崧凶,沈子默就溫柔;齊北崧渣,沈子默就善良……
沈子默又在門外問:“你想吃什麼?”
程幾頂著滿頭泡沫說隨便,沈子默說:“就沒有喜歡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