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幾說:“錢當然要賠了,但你為什麼把他往死裡打?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你們也下得了手?”
他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是因為他意識到毆打陳光俊的並不是毛小偉本人,而是幫凶之類,因為陳光俊健壯,毛小偉乾瘦,以身形來講並不對等。
他拽起毛小偉的衣服領子,拿刀作勢要往底下紮。
毛小偉知道自己的命攥就在眼前這家夥手裡了,先是瘋狂擺手,而後跪下作揖。
“那你老實交代啊!”程幾低吼。
毛小偉打字:他看見了。
“看見什麼?”
毛小偉:我拉皮條。
“……”程幾不信。
拉皮條這事吧,不光彩,但其實挺普遍,不就是牽線搭橋讓男女或者男男搞不正當關係嘛?以毛小偉這燈紅酒綠裡穿梭的職業性質,不拉皮條才怪!
程幾想,你可真他媽把我當傻子了!
他漫不經心地玩著匕首說:“我是來討說法的,我表哥受過什麼傷,我就原樣複製在你身上。現在我要紮你的脾臟,因為我表哥脾臟沒了;另外我表哥寒冬臘月被人扔在外邊等死,一會兒我也扔你,送你下了陰間,他可以親自教訓你!”
毛小偉兩手抱拳,磕頭求饒。
他的嘴巴麻木至極,腳踝在滾下小坡時受了傷,也不知道骨頭有沒有沒斷;身上隻穿著一套薄薄的西服,連毛衣都沒有,如果困在這個山間的積雪坑裡凍上一晚,必死無疑!
“說嘛,說真話。”
程幾當然不會真捅他,嚇唬他而已,偏偏此時手機又震。
“……”
不會有其他人,程幾覺得好煩哦,但非接不可,隻得用匕首柄夯了毛小偉一下,接起問:“嗯?”
齊北崧問:“你人呢?”
“……外麵。”程幾說。
齊北崧問:“哪個外麵?”
“外麵就是……外麵。”
毛小偉發出了嗚咽聲,齊北崧問:“你邊上有人?”
程幾捂住話筒,回身踹毛小偉一腳,才答道:“沒有啊,是風。”
齊北崧說:“今天沒什麼風啊。”
毛小偉學不乖,還嗚嗚叫,雖然發不出完整音節。
“有風。”程幾跪在毛小偉後腦上。
毛小偉精瘦乾癟,被他壓進雪堆裡差點兒窒息。
齊北崧問:“你到底在哪兒?”
程幾說:“你……唉,你老管著我乾嘛?就不能讓我單獨呆會兒?我也得有私人空間呐!”
齊北崧說:“不能。”
程幾反問:“你又在哪兒?”
他想估算距離,還奢望在齊北崧到來之前離開。
“我也在外麵。”齊北崧回答得可真狡猾。
程幾沒好氣地說:“我掛電話了!”
“彆掛。”齊北崧說,“咱們定個會合點,你現在往388包房去,我也過去……”
“行,去!”程幾不等他說完便掐了線。
他把毛小偉從枯葉覆蓋的雪堆裡拎出來,怒道:“我才不去!那包房是他以前玩人的地兒,我去了,我算什麼人了?”
毛小偉毫無還手之力,緊閉著眼睛等待拳頭砸落。
程幾卻沒打他,話還沒問完呢。
程幾抓起地上的雪,擦了擦毛小偉臉上的血,借著上方昏暗燈光觀察片刻,煩躁地說:“沒時間了,我得走了。真他媽氣死人,管頭管腳的,害得我什麼事兒也做不成!”
後半句他是罵齊北崧,語氣裡全是嗔怨。
他問毛小偉:“想死還是想活?”
毛小偉當然是想活,上班時間死在自己單位太冤枉了!十多米外就是人來人往的員工洗手間,可程幾有辦法讓他一輩子爬不上去!
程幾說:“想活的話,就在這坑裡等著,我把那人處理完了還來找你。彆耍小聰明逃跑啊,你藏哪兒我都能找著!”
毛小偉都怕死這個瘟神了,都沒聽清他說什麼,就拚了老命點頭。
程幾攥著拳頭說:“你的手機卡我拿走了,順便告訴你,沒有SIM卡打不通110,我試過。”
毛小偉慌忙拉住他,示意自己的顳下頜關節還脫落著。
程幾啐了一口:“彆得寸進尺?自己去醫院找醫生,我會卸不會裝!”
毛小偉飛快縮手,謝他不殺之恩。
程幾壯誌未酬,氣呼呼地往坡上爬,忽然手機又震。他火冒三丈,真想把那幾寸長寬的破爛玩意兒就此扔了!
有追這麼緊的嘛?怎麼不乾脆把人栓丫褲腰帶上?!
眼見坡頂就在上方,他伸手去夠,沒想到等待他的卻不是積雪、凍土和枯草,而是另一隻手。
齊北崧挽住他的手腕,一下將他拉了上來,並拽掉了頭套!
“喲,這不是我寶貝兒嘛?原來在這個外麵,你可真夠野的!”齊北崧舉著手機說,亮起的屏幕顯示正在撥號。
程幾終於明白他為什麼頻頻撥打電話了,是為了更準確地定位!這王八蛋!
“不解釋嗎?”齊北崧擰著那雙俊逸的眉,身影籠罩著他,手裡舉著頭套。
“……”程幾問,“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和你一樣,”齊北崧說,“爬窗。不過我有人帶路,所以沒耽誤時間。”
在他身後十多米處的荒草叢中站著周經理,手持小手電,縮著肩膀,一副倒黴模樣。
“……”程幾更加沮喪了。
周經理卻仿佛知道他所想,連忙開口,以證明自己並非一開始就和齊北崧連手。
“咦?程程?還真是你啊!這麼多天不見了,你怎麼回水月山莊也不和我打聲招呼呢?”
周經理的語氣驚異又熱絡,“齊少剛才突然要我幫他找你,我還以為他開玩笑呢!哈哈哈哈!你跑到這野地裡來乾嘛?這兒雖然還屬於水月山莊的範圍,但真的很荒噠,說不定還有野狗什麼的,很危險哦!”
程幾也尬笑,哈哈哈哈,好久不見,身體好嗎?
周經理說,好的呀好的呀,你學習好嗎?
齊北崧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問:“坡下麵是誰?”
謊言太拙劣,糊弄不過他。
他的眼神輪流掃向程幾和周經理,又望向坑中猶自掙紮的毛小偉,最後鎖定在程幾臉上。
“演啊。”齊北崧說,“怎麼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