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腕忽而被緊緊握住了。
陸之昂睜開眼睛,在冷汗和痛楚中,那雙形狀凶戾的眼眸顯得迷蒙而脆弱,盯著她看了半晌,喉結一滾,喃喃道:
“…………死神來了?”
戴著惡鬼麵具的厭靈:“……”
他似乎是意識不清了,緊緊環握厭靈的手腕,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
“……我是不是要死了?”
厭靈緩聲安撫,“你不會死。”
說著她拿出手機,準備搖人來救命。
陸之昂不知哪裡來的牛勁兒,明明負傷還把厭靈扯得往沙發上一撲,害她的手肘壓上他腰腹的淤青。
“你快鬆開,還沒做檢查,萬一你有內傷,這下該嚴重——”
他聽不進去半點好話,執拗地拉著她,說一句話、倒吸一口氣,就這樣還強撐著交代遺言:
“你、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哪怕你是死神!”
厭靈:“……”神經。
她一邊艱難地滑動手機,一邊嗯嗯地敷衍,“什麼都答應你。”
“好,那你幫我給我姐帶一句話——”
厭靈手指一頓。
“你讓她……離開陸家、離開邵景。彆再……彆再熱臉貼冷屁股了。很沒意思。”
那向來渾厚的、滿含不悅的嗓音變得和緩平靜——還真像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本來日子就不好過,要我也走了,沒一點幫襯以後、可怎麼辦啊……”
他脫力地鬆了手,像是發高燒一般,眸光迷蒙,仍恨鐵不成鋼地望著天花板,宛如在透過虛空、瞪著那個總喜歡熱臉貼人冷屁股的姐姐。沉沉地歎了口氣,唇形鋒利的嘴唇闔動,終於吐露壓在心中多年、軟化下來的話語。
“怎麼就……活得那麼辛苦啊。”
“真是笨死了……”
“…………”
兩人在這邊上演‘瀕死之際吐露情誼’的感動戲碼,那邊莊梟下顎繃緊、差點把牙咬碎。
“……”
“莊哥!”
工作人員頂著低氣壓,硬著頭皮解釋情況:“這小子今晚贏了好幾場,最後一場是跟‘獵狼’打。莊哥,您也知道,‘獵狼’這人心思不正,背後還有老板撐腰,他就喜歡使一些下作手段,用錢買贏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而這小子黑馬一匹,拽得不行,壓根不願意接受‘獵狼’的條件,就被他們的人在上場前套麻袋給打了……”
“‘獵狼’那家夥陰險,還叫人把咱這兒駐守的醫護團隊都給調走了!雖然這小子老早就簽了生死狀吧……您看,需不需要把他送醫院啊?”
莊梟煩悶地咬著煙,正想點火,動作卻一頓。
陰冷地看著那小子姿態親昵地扯著她的手不知在說些什麼。
他冷哼一聲,醇厚的嗓音壓低、耍脾氣般不悅道:“彆送,就讓他死在這——”
話音未落,角落的一條帷幕忽然劇烈地動了起來,一道高昂焦急的嗓音自其中傳出:
“這不是草菅人命嘛!當然得送去醫院了!”
“……”
莊梟眯眼,一字一頓道:“薑。伏。夏。你給我出來!”
扭動的帷幕一僵。
扭捏片刻後,在莊梟耐心耗儘前,鑽出一道訕訕的身影。
薑伏夏揪著衣擺,低頭認錯,“對不起嘛哥,我就是想來看看陸同學——你知道的哥!他之前從一群流氓手中救了我!你不老說要知恩圖報嘛,我聽說他今晚有比賽,就想來看一眼、就一眼!哪能想到會撞見……”
撞見救命恩人被人套麻袋胖揍。
“……”
厭靈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會有人在學校瞧見薑伏夏和陸之昂說話。原來,兩人還有這樣一段淵源。
……不愧是有著血緣關係的親姐弟。
薑伏夏還在那邊昂求莊梟,“哥,你彆草菅、不是,你、你彆坐視不管啊,你就讓人送他去醫院吧。”
莊梟當然不會任這富家少爺死在他這兒——哼,晦氣。
剛才隻是說氣話,此時正想順著台階下來,卻聽一聲冷淡的——
“不用了。”
厭靈坐在陸之昂身邊,一席銀色長裙在昏暗淩亂而有血腥氣的後台,高潔華美得格格不入。
她刻意壓低了嗓音、模糊本音道:“我叫人來帶他走。”
莊梟眸光一沉。
聞言,薑伏夏這個胳膊肘向外拐的叛徒,在一旁小聲歡呼:“好耶!人美心善的大姐姐!”
她瞅了眼她哥,哼道:“不像某些麵冷心冷的惡人……”
說完,她連忙逃竄,“哥我作業還沒寫完先走了拜拜!!”
在莊梟冷沉晦澀的目光中,厭靈拿出手機,掃了眼電話簿,直接撥通鐘嘉樹的電話。
鈴聲響了兩聲,便被接通:
“怎麼?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了?要和我狼狽為奸、要邀請我當你的——”
他清潤的嗓音輕揚,含著些不正經的暗示意味。
厭靈冷聲打斷:“來拳擊台,小昂受傷了。”
那邊一頓,嗓音認真了些:“好,稍等,我馬上來。”
“……”
工作人員鬆了口氣,緊接著又為難道:“莊哥,馬上要開始比賽了,現在咋辦?那小子肯定是上不了場了……難道真判‘獵狼’那個不光彩的混蛋不戰而勝、直接算贏啊?”
莊梟眯眼,冷哼道:“比。為什麼不比?”
說著,他叼著煙利索地脫下西裝。
“我來跟他打。”
.
站在聚光燈下,他隨手扔掉了白襯衫,裸.露精悍的肉.體,緊實的肌肉如起伏的山巒,前胸後背縱橫的新舊傷疤,並未削弱這副英武魁梧的軀體的完美,反而平添一絲蕭殺之氣。
觀眾席驟然爆發一陣熱烈如岩漿一般的歡呼聲和尖叫聲。
有人嘶吼地呼喊他的名字呐喊助威,興奮地給茫然的新觀眾科普他的不敗戰績。
狼尾碎發散落在脖頸上,不複往常懶懨的模樣,他冷然眯了眯眼,活動關節,凶暴狠厲如狼王一般的氣勢霎時襯得對麵那個花名‘獵狼’的健壯拳擊手像條喪家之犬。
毫無懸念的一場比鬥。
他三兩下就解決了對手,完成這場迅速而漂亮的比賽。
在觀眾掀破穹頂的喝彩聲中,他帶著滿身未散的血氣和銳氣,徑直回到後台,極具侵略性地堵在厭靈麵前。
平直的眉微挑,朝沙發上躺屍的陸之昂斜去一眼,略含不屑道:
“你就喜歡這種人
?被人套麻袋壓著打的弱雞?”
“……”
這話說得,透出不自知的酸氣,結合他方才高調的行為,實在是和自然界求偶的雄性沒什麼分彆了。
“你好像誤會了。”
厭靈不退,反進一步。昂起頭,風儀玉立、凜若秋霜地盯著他,忽而道:“你太高了,低一點。”
氣勢凶戾的莊梟聞言一頓,竟然下意識彎腰、乖順地低了下來。
在工作人員見鬼的目光中,她側過頭,清冷的吐息拂在他耳畔,像一道輕柔的春風,吹皺一池春水。
“他不是我的小情郎,是我弟弟——一個戶口本上的弟弟。”
淡聲解釋道。
莊梟一頓。
“……”
還未來得及品味這令人難堪的誤解,忽見她偏過頭,用一雙淡漠出塵的眼睛、近在咫尺地望來。
“不過,在挑選情郎時,我的確傾向於體魄強健的異性。”
“…………”
他沉寂的心臟驟然狂跳,貧瘠的理解能力像台運轉不良的老舊機器。喉結滾動,低沉的嗓音微啞,艱澀地問出口:“什麼意思……?”
“意思是——”
“喲!”
煞風景的高呼自身後響起。
莊梟咬牙。隻聽那礙眼、敗興、聒噪、缺德、令人惱火得想把他套進麻袋毒打一頓的富家少爺幸災樂禍道:“邵景,看來令你這顆處男心萌動的對象,名花有主了啊。”
“……”
厭靈側眸望去,第一眼看到不是大呼小叫的費鴻光,也不是麵色僵硬的邵景,而是眸光異常深幽的鐘嘉樹。
——他的確來得迅速。
隻是還帶來了兩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