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車顛呀顛,納西妲睜開眼,她說剛剛做了夢,夢見納西妲的生日就在今天——”
聞音驟然從夢境中驚醒。
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感覺肩背也異常疼痛,不知睡了多久。
過幾天就是納西妲被迎回須彌城的日子了,教令院的通告都已經發出,六位賢者也都到了納西妲暫住的宮殿附近住下,就等迎納西妲回須彌城。
這個時候聞音做了這樣一個夢,委實算不得什麼好的預兆。
“小音姐姐,你做噩夢了嗎?”輕軟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溫和地就像是盛夏的一縷晚風,拂過耳畔的時候都仿佛帶著一點不知名的暗香。
是納西妲的聲音。
她這些天都住在主宮殿裡,按照規矩,聞音並沒有和她住在一起。
但是納西妲顯然不大喜歡自己一個人待著,總是會將神識降臨到聞音的宮殿來找她說話。
“是一個有點複雜的夢,但算不得噩夢。”
“想來是這段時間太忙了,稍有疲累,納西妲不用擔心。”
納西妲當然忍不住不擔心。
她微微壓低了聲音,讓聞音稍等一會兒。
不過幾分鐘,聞音的房門口就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打開房門,就見身量隻有孩童一般的神明站在那裡,乖巧地仰頭看著她。
見到聞音的一瞬間,納西妲臉上下意識露出一點笑來,眼睛也微微彎了起來。
對於納西妲而言,聞音是她降臨在世界上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上一代神明大慈樹王留給她的幫手,出於一點微末的雛鳥心態,她對聞音相當信賴;除此以外,聞音對於某些事情的見解,也會令新生的智慧之神感覺到眼前一亮。
其實,納西妲數日前就已經將意識鏈接上了世界樹,早同剛誕生時不一樣了,但是她還是習慣事事都問一問聞音的意見,也習慣了有聞音陪在身邊的日子。
大慈樹王確實是一位擁有大智慧的神明,能排除那麼多教令院學者,選擇聞音作為引領自己的人。
納西妲一邊想著,一邊伸手握住了聞音的手指。
聞音的身量遠比納西妲要高,以至於對方不得不稍微踮起腳尖才能碰到聞音的指尖,甚至不能握得很牢。
聞音索性直接將納西妲抱了起來。
一瞬間她的心裡閃過一個相當玄妙的念頭。
須彌的小草神,提瓦特七神之一,竟然被自己抱在懷裡。
對於一個穿越到提瓦特大路上的異域來客而言,算得上不丟其他穿越者前輩的臉了吧?
納西妲有一點臉紅。
刨去地位和智慧,以及作為神明所擁有的力量,納西妲也不過是一個剛剛認識世界的小孩子而已。
但是,納西妲的局促和緊張隻是一瞬,隨即被更多的擔憂取代了。
“小音姐姐,你不開心。”聞音垂眼去看懷裡的神明,就見她神色緊張,小心地伸出手來,想要撫平聞音微蹙的眉頭一般。
“這些天你心情就一直不好,有沒有什麼是納西妲能幫得上忙的呢?”
“納西妲可以去問世界樹,世界樹會回複我們的。”
納西妲食指點在唇邊,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樣。
雖然知道眼下的納西妲身具神明的智慧,但是看到她這副孩子般的模樣,聞音還是覺得有點好玩。
她正要說些什麼,卻又突然聽到門外遠遠傳來一聲鐘聲。
那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響起,昭示著賢者們按例來拜訪小草神的時間快要到了。
“該回去了,賢者們就要來了。”聞音摸摸納西妲的頭。
在納西妲被迎回須彌城之前,
賢者們每天早晨都會來拜見小草神,偶爾還會進行一些探討——因為聞音和世界樹的幫助,納西妲應付得相當順利。
最近幾次會麵,聞音甚至已經不出麵了。
納西妲乖巧地從聞音懷裡跳出來,覺得有點冷。
她仰起頭:“我回須彌的那日——賢者們說會有遊花車的活動。我想和小音一起遊花車。”
聞音頓了一瞬,搖搖頭。
“按照我和大慈樹王的約定,我是不會出現在須彌民眾眼前的。但是沒關係,納西妲遊花車的時候,我會在人群裡一直陪著你,隻要納西妲一低頭就能看見。”
話雖這麼說,聞音還是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能看得出來,納西妲有一點輕微的難過,但過早地擁有智慧也讓她變得成熟懂事,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糾纏這件事了。
納西妲點點頭,衝著聞音揮手告彆,漂亮的綠色眼睛裡依舊是一片溫和的笑。
她小聲說。
“沒關係,我——已經很幸福,很快樂了。”
所以沒關係,哪怕不能時時刻刻都同你在一起,也沒關係。
納西妲知道,哪怕她孤獨地坐在花車上,身邊都是心思各異的學者和尚還沒熟悉起來的陌生民眾,也依然會有一道熟悉而溫暖的目光看過來。
那是她無儘漫長的一生中遇見的第一個人類,也是教會她最多,給予她最多的可靠朋友。
納西妲不難過,真的不難過。
隻是,納西妲還想變得更厲害一點。
如果有一天,納西妲比大慈樹王還要智慧,小音姐姐是不是就可以坐在納西妲的花車上了?
納西妲微笑著,對著聞音最後招了招手,然後輕快地朝著自己的宮殿裡去了。
而賢者們已經在宮殿門口恭候,等待神明的大駕。
聞音站在原地,目送著納西妲的身影遠去,長久地沒有說話。
等到那個小小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聞音冷淡地輕嗤了一聲。
“走吧,抓人去——動作快一點。今夜之前,我要見到和大賢者密謀的那幾個學者。”
“順便,把【博士】叫來。”
空氣裡,債務處理人的身影倏然顯現,領命之後又倏然不見了。
而聞音,隨手從一邊的刀架上抽出一柄長刀。
那刀身銀亮如同霜月,隨手一甩便是湛湛的寒光。
她隨意揮動了兩下,周身慢慢有冰雪的氣息覆蓋而來。
花車顛呀顛,納西妲睜開眼。
美好的一切都將出現,大賢者全都瞧不見。
*
處理完關於學者的事情,已經是深夜了。
從他們口中,聞音得知,大賢者最近相當倚重學者卡菲爾——也就是多托雷,對方甚至提出了一個關於蘭那羅的計劃。
隻可惜,後麵的內容就是兩人之間的密談,那些學者不再知道了。
但是光是“蘭那羅”三個字,就足夠聞音捕捉到某種信息和風雨欲來的架勢。
蘭那羅們馬上要舉辦無憂節,這關頭多托雷提出這樣的建議,很難不讓人多想。
聞音甚至懷疑,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多托雷很可能已經抓到了蘭那羅——
這時候,聞音勢必要同多托雷好好談談,讓他收起那些無意義的小心思,但多托雷,偏偏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失蹤了。
又玩失蹤?
聞音壓下眼中冷意,沒有絲毫要替他遮掩的意思,當即攤開信紙,將這家夥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全都陳於紙麵上。
力求不帶個人感情,公平公正,但是任誰來看,都能看出多托雷在處處和女皇的命令唱反調。
明明更好的方法擺
在眼前——利用小草神在須彌安插人手,滲透教令院。
他卻偏偏要站在大賢者背後耍些手段,處處給聞音和女皇的計劃添堵。
信件的最後,聞音已經恢複了全然的心平氣和。
她垂下眼尾,在信紙最後沉穩地寫下。
“愚人眾執行官【博士疑似背叛。”
“如何處置,請女皇陛下定奪。”
聞音喚來飛鷹,將信件交給它,不出意外,幾日後就會有女皇的回信傳來。
——但聞音,並不想等到幾日之後。
*
“嘩啦啦,葉子飛啦,天下大雨,那菈朋友留在蘭那羅身邊,等天晴~”
蘭拉吉哼著沒有調子的歌,坐在聞音肩膀上,陶醉地歌唱。
小人偶則緊挨著聞音坐在她身邊,給聞音剝一種像是堅果的果子吃。
一口一個,還挺脆。
而聞音斜對麵,正坐著一個眼熟的身影——
是空。
對方顯然也在這段時間獲得了蘭那羅們的好感,成為了即將受邀參加無憂節的客人之一。
隻是戴因斯雷布並不在對方身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看空略有些沉鬱的麵色,聞音直覺是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那菈笨笨!那菈法留納!小白!一起來唱歌,唱蘭那羅的歌!蘭拉吉教你們!”
蘭拉吉從聞音肩膀上下來,站在中間,頭頂上的葉子旋轉起來,將他托到氣流裡。
他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個小木棍,一副要指揮的樣子,陶醉地揮舞起來。
一旁圍著的其他蘭那羅,好像能看懂蘭拉吉揮舞的調子一樣,竟然真的跟著蘭拉吉大聲唱起來。
“來呀,來呀,花園的夢,森林的記憶……”
“來呀,來呀,不返的風,不逆流的水……”
蘭那羅的歌聲裡,一聲輕笑顯得異常明顯。
聞音聽覺敏銳,精準地捕捉到笑聲傳來的方向。
剛剛還麵帶鬱色的空邊笑邊搖頭,笑意已經要壓抑不住了,看到聞音臉色冷淡地望來,他臉上笑意更濃。
他忙揮了揮手表示歉意,嘴角的笑卻怎麼都壓不住。
“怎麼告訴蘭那羅們這樣一個怪名字?”
他的名字好歹也是根據法留納神機起的,不說其他,那菈法留納聽上去就很高級。
那菈笨笨,噗——
聞音並不覺得這個名字如何,畢竟他人的稱呼和嘲笑隻是沒有意義的東西——隻有失敗者才會在意。
但是,看到空笑得暢快,她也並非完全沒有脾氣。
她一把摁住身邊呲牙咧嘴看上去想衝上去咬空一口的小人偶,勾了勾小手指。
一點藍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