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1 / 2)

“好久不見,聞音”低沉而醇厚的男聲纏上耳畔,像是一把柔軟的小刷子,輕快地蹭了蹭聞音的耳垂。

聞音卻麵色不變,眼瞳裡看不出任何和故人重逢的快意。

“久等了。”她說,“我還以為你會像在蒙德的時候一樣,狼狽地清掃痕跡,然後奮力奔逃呢。”

這話說的難聽,隻是聞音語氣平平,聽不出什麼嘲諷的意味。

但足夠令博士心生怒意了,聞音想。

雖然博士臉上並沒有怒色。

他對於五百年前會令自己憤怒的話毫無反應,目光隻停留在聞音的臉上細細描繪,像是在回憶什麼,又像是在思量什麼。

見狀,聞音眼尾稍勾,心底一絲暗潮飛快地湧動。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一直不在蒙德,你就算提前得到消息,也抓不到我的。”博士聲音且溫且柔,聽起來像是諄諄勸告。

說話的這會兒功夫,聞音已經走進實驗室,穿過一片精密的儀器和裝在玻璃缸中的試驗品,來到了博士眼前。

她目光並不在那些人類或者其他種族留下的肢體殘害或者蒼白人型中停留,隻是狀若輕忽實則審慎地落在博士的身上,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那——切片呢?博士大人就沒有留一星半點的切片在其他的工廠裡?”

聞音已經來到博士眼前站定了,和他之間的距離不過兩米。

她目光如有實質地揉過對方的全身,著重在他的雙手間停留了一下。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距離,近到聞音反手就能將刀刃送到博士的胸口中。

這又是個很安全的距離,安全到博士看不清聞音眼底的情緒,也分辨不出她說這話時的表情。

他忽地低笑起來,笑聲像是上流社會的舞會裡流淌的弦樂,低沉而溫雅。

“消息很靈通,歌者大人。”他說,“你這樣關注我,倒真的是讓我受寵若驚。”

這話其實說錯了。

聞音這些年沒怎麼關注過博士的蹤跡,隻是在新任女皇登位,邪眼再次大規模在愚人眾士兵中流通之後,她才稍微對博士上了心。

畢竟過去那些年,她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把注意力放在身上的深淵力量上,很多時候其實無暇他顧,剩下的精力也大多放在愚人眾和七國中的布局上。

“你既然知道我製造了很多切片,那他們的下場——哦,看你的樣子是不知道呢。”博士沉吟幾秒,饒有興趣地觀察著聞音的表情。

聞音確實不知道,甚至在這之前,聞音已經做好了博士有十幾個切片的準備。

不過是難清理一點而已,算不得什麼煩惱。

但是現在,聽到博士的用詞——“下場”,聞音就差不多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了,如果博士沒有說謊的話。

而他不會撒謊,哪怕是出於某些高高在上的驕傲。

聞音向來不信任對方的人品,但是對於博士的性格倒是有十分的把握。

於是博士又輕輕微笑起來。

“你看,我們就是有這樣的默契,你已經明白了我想說什麼了,對麼。”

“我沒留下任何的切片,雖然實驗的最初不過是為了從更多的時間視角來觀測世界——但當我發現他們的存在無甚趣味,也不會帶給我任何驚喜之後,我很快就厭倦了。”

他深紅色的眼瞳落在聞音的身上,眼睛裡慢慢生出了彆樣的情緒。

他輕聲重複道:“五百年前一彆,時間實在太過漫長。你知道的,再沒有人可以帶給我那樣的驚喜了。”

聞音依舊抱著肩膀,好像不曾明白他的意思。

實驗室外,劇烈的爆炸聲一連串的響起,鹿野院平藏很顯然超

額完成了任務,即便以聞音的眼光也都算得上漂亮,這些年愚人眾的最高長官當慣了,聞音居然有點想要挖牆腳的想法。

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

風元素傳來訊息,鹿野院平藏已經安全離開了,隻留下滿工廠的狼藉和實驗室中一些僥幸活命,慢慢睜開眼睛的實驗體。

他們之中還有人活著,而且已經接受過部分實驗,力量也有了脫胎換骨般的進步,這時候正在對他們恨之入骨的實驗員發起攻擊。

隻不過,這些事情都跟聞音無關。

該離開的人已經安全離開,該聊的天也已經聊完,聞音也淡了想要繼續交談的心思,輕甩衣袖,刀刃便滾落掌心。

博士輕眨了一下眼睛,眼中仍帶著笑意。

“可真叫人難過——這麼多年沒見,竟也沒令你對我產生更多的興趣。”

下一刻他颯然出手,右手輕鬆地架在身側,攔住斜腰展來的長刀,夾著長釘的手指沒有半分挪移,白皙而纖細,明明透著常年在地下不見天日的脆弱,從中透出的力量感卻叫人心驚。

但是,如果隻是這樣的水平,他根本沒有在聞音手下活下來的機會。

聞音一刀未中,借力挑飛刀身,刀刃直指博士手中的長釘,同時毫不遲疑,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驟然浮現在博士的身後,倘若有人從旁觀測這場戰鬥,甚至都捕捉不到聞音瞬間消失在空氣中的身影。

隻一個呼吸的時間,聞音已然挑飛一把長釘,第二刀筆直地切向博士的肩頭,撕破空氣時甚至帶起一連串高速所形成的音爆,博士側身回避,卻不曾料到那刀光隻是虛晃一槍,轉瞬從他躲避的方向從容刺來。

博士明明是在躲避,卻筆直地將自己送到了聞音的刀鋒下。

血光迸濺,刀鋒斜刺入肉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論實力,博士其實並不差,但是,當麵對一個無論是速度力量亦或是元素力都遠勝於他的怪胎時,即便是再聰明的頭腦都沒什麼用處。

他固然可以通過刀刃旋過空氣時帶起的氣流和速度測算出這一刀的落點,反應卻跟不上大腦的速度,不足以在千分之一秒鐘做出與先前判斷完全相反的反應。

博士的敗落,似乎就是一種必然。

聞音並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就像是一個經驗老道的獵人,從容地肢解屬於自己的獵物,長刀猛然抽出,帶起一串赤紅的血珠,旋即聞音淩空躍起,膝蓋重擊博士的後心,未持刀的手臂扣住對方的脖頸反向一拉,便聽得一陣骨骼繃緊的嘎吱作響。

一擊已成,餘下便更是輕鬆寫意,聞音目光沉沉,眸色中倒是沒透出半點輕鬆之意,腕肘扣緊博士呼吸的同時,長刀眼看就要直接送入博士的心腔。

這一戰實在太過輕鬆,順利得甚至有些異常。

儘管聞音知道,問題並不出在博士,而是因為自己——這被數重神之眼淬煉過,又由深淵力量侵蝕的一身血肉雖然時刻都處於崩損的邊緣,卻也擁有極致恐怖,甚至媲美神明的力量,而博士離開愚人眾時,尚未曾接受愚人眾執行官的正式排位授勳,更沒有從女皇手中得到神明力量的權柄,五百年下來即便實力有所提升,再加上有邪眼的幫助,進步也是有限,打不過聞音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但聞音不相信,博士沒有其他的手段。

這不符合聞音對他的了解,也配不上博士所擁有的智慧。

聞音想了很多,但是將刀刃送到對方胸口的一瞬間,她並沒有遲疑。

她聽到博士刹那間從失去氧氣的胸腔中擠出幾個字,隻是語調有些模糊,即便專注去聽也聽不出什麼,常人或許會給他三分喘息的時間,聽聽這位在提瓦特算得上第一流的人物在臨死前會留下什麼樣的遺言。

但聞音半垂著的

眼睫都未曾眨一下,長刀如雷霆般筆直地沒入,速度甚至又加快了一籌——

心中兀地湧上急迫來,仿佛再不動手,最後的機會就會白白在指尖流失掉。

這不是錯覺。

長刀的劍鋒沒入博士的心口才剛一寸,就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聞音深吸了一口氣,卻驟然發現指尖失去了掌控,劇烈地顫抖起來,連想要將劍刃再送進去分毫都做不到。

隨之侵入到身體裡的,是極致的窒息感。

仿佛有什麼粘稠的液體慢慢附上鼻腔,將所有的空氣吞噬殆儘,留給聞音的隻是一座空殼。

眼前一片霜白,視線迅速變得模糊,原本博士站立的地方,似乎隻能看到一道模糊的白影,烙印在網膜中一點刺目的痛。

聞音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一瞬間她心底卻輕歎了一句。

終於來了。

意料之外,但某種意義上來說,卻也算是情理之中。

聞音很久以前就覺得,在提瓦特所有非神的生物之中,如果真的有人能給她帶來威脅,那一定就是博士。

在這一方麵上,無論是博士的本體還是他的切片都相當討人厭,其中本體還要更勝一籌。

聞音知道對方隱匿在暗處五百年應當多少會有什麼出人意料的發現,但是又覺得絕對的力量之下,對方不可能真的翻出什麼浪花來。

沒有人比聞音更知道,自己這副破敗的身體中究竟蘊含著怎樣的力量,那遠遠不是幾枚邪眼能夠彌補的差距。

但是——

冰涼的指尖落在側臉上,像是撫慰家養的乖巧小貓,輕輕地蹭了兩下,又慢慢劃過聞音的眼尾。

“剛才同你說了小心些,怎麼不聽?”博士語調溫和,手指卻慢慢下移,單手便扣住了那纖細的脖頸。

聞音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是——那個切片……他告訴你的嗎。”

窒息感仍舊沒有褪去,眼前的眩暈感越來越濃重,以至於聞音說出來的句子都不成語調。

但是博士顯然聽清楚了。

他湊近聞音,淺藍色的發尾甚至蹭上聞音的脖頸,有點輕微的癢。

“對,你總是能很快地猜到我的每個想法。就是他——你動手很利索,也沒暴露出什麼異常,但是我曾經研究過深淵的力量——”

“我的研究比你要深入的多,聞音。僅僅是窺探到他死前的一個畫麵,我就已經知道,你為了從須彌活著離開,究竟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了。”

聞音看不清博士的表情,但她能感覺到對方扣在她頸側的冰涼手指,意識輕微潰散的大腦也聽得到對方仿若呢喃的輕語。

“支撐了五百年,就已經是這副身體的極限了吧?你須得承認,你快要死了。”對方以異常篤定的口吻說出這句話,語調裡像是帶上了幾分疑惑。

“你都要死了,為什麼還要這麼固執地來找我呢。殺了我,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

“彆告訴我,你隻是不想邪眼繼續在愚人眾中流傳罷了。雖然這符合你一貫的俠義性格。”

他忽地嗤笑一聲。

他垂著頭,手指卻繼續細微地縮緊,雖然這並不會帶來什麼威脅。

空氣中粘稠的來自深淵的力量,已經將聞音逼迫到身體崩裂的邊緣了,這會先博士一步奪走聞音的生命。

這是他早在五百年前,從切片臨死時映現來的最後一個畫麵時就已經開始構思,一直留用到今天的後手。

聞音沒有回答,那雙已經像是蒙上一層白霧的黑瞳沒有焦距地渙散著,並不將視線落在博士的臉上。

她的意識好像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連同這具脆弱的人身一起。

博士慢

慢鬆開了手,起身,卻並沒有離開,隻是默默地看著五百年幾乎真的殺了他,如今卻已經是強弩之末地半跪在他身前的這個人類。

人是一種很脆弱,又很愚蠢的生命,如果說一定要有什麼例外,那或許就是眼前的聞音。

殺了她,或者囚禁她,將她重新變為自己的試驗品——

自從五百年前的那個雨夜後,每每想到這樣的念頭,博士都會在無人的實驗室裡掩麵低笑,控製不住地興奮。

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流於凡俗的特殊人類啊,從無情而危險的荒漠之中掙紮出來的鮮活的生命,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瞬呼吸中都寫滿了自由的氣息。

她夠天真,卻也夠冷靜,夠無情。

博士曾經以為她總是被無用的感情裹挾,卻也見過無數次她冷酷無情極度理智的模樣。

矛盾又複雜,危險而帶著荊棘長刺,偏生又是讓人難以言明的溫柔多情。

世界上怎麼能有這樣的人呢。

偏生她還如此懂他,很多時候,與她交流從不需多言,明明是生死仇敵,可她總能無比精準地揣測到自己的心境。

除了她以外,就連其他的切片想要了解自己都需要心聲交流。

博士原本想為了實驗製造出更多的切片,但或許是聞音的存在拉高了他的要求,麵對那些和自己出於同源卻或多或少總有瑕疵的切片,博士的不滿也愈發擴大。

終於有一天,他銷毀了所有的切片,並停止了切片的研究。

在遇到了最合心意的一個之後,其餘的,哪怕是曾經的自己,都變得沒有吸引力起來。

博士從不是會為這種事情困惑的人,他很快就捋清了自己的想法。

他需要這個人,他要得到她。

世俗的情感隻是對這種需要的侮辱。他曾經漫不經心般地想過。

隻需要得到她就行了,無需在意究竟是用什麼手段。

博士這樣告訴自己。

於是,他開始籌謀如何達到目的。

武力值自然行不通,他們之間的力量已經相差的越來越多了。那就隻能從其他方麵入手,比如,她身上來自深淵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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