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信時,岑崢年麵上一會兒帶笑,一會兒又眉頭緊鎖。
信裡還有最近岑淮安寫的字,儘管筆觸還很稚嫩,但能看出來他在進步,寫得越來越認真了。
其實他的字也不錯,他忍不住想了下,如果安安在自己身邊,他教他寫字的畫麵。
想到這裡,他嘴角露出笑容。
很快那笑容又落下去,可惜這都是他的幻想。
基地項目保密,除了部隊警衛和科研人員,一律不準入內,連電話內容都會被監控。
看完信,岑崢年又拿起電話打給了蔣勝男。
“媽,你幫我找找近幾年的高考卷子。再問我外公要些京城高中的習題、試卷,還有在我房間書架第二排,有我以前練字的帖子,都寄去給初夏和安安。”
蔣勝男聞言十分詫異:“要這些乾什麼?初夏家裡人我記得沒有要高考的?”
岑崢年道:“嗯,初夏要用。”
蔣勝男不多問了,立馬說:“行,這些好找,還有嗎?”
“我沒有參加過高考,媽你問問外公如果參加高考還需要什麼,一起給初夏寄去吧。”
他怕自己考慮不周,耽誤了初夏怎麼辦。
妻子想繼續學習,他高興她的上進,也願意提供他所有的幫助。
岑崢年提起筆,給初夏寫回信。
提議寄牛肉乾果乾的同事我已經謝過了,你們愛吃我就放心了。
他將自己要寄的東西寫在信裡,想了想又寫道:安安能自立自強我很自豪,你把他教得很好。你想上學我是萬分支持的,如果家裡有什麼困難你儘可以告訴我,不要羞澀於開口,我會想辦法的。
我這裡一切都好,望你們也一切安康。
封好信,岑崢年準備把信連同明天他媽送來的東西一起寄給初夏。
翌日。
岑崢年把東西交給警衛時被餘田看到了,他吃驚地道:“不是剛寄過東西?怎麼又寄了這麼多?”
岑崢年交待好了警衛,轉頭和餘田說:“是我媽準備的東西。”
餘田忍不住感歎:“你們一家對你媳婦真好!早知道我就把我妹妹嫁給你了!”
岑崢年笑道:“那你不要想了,我已經結婚了。”
餘田“嘖”一聲:“當年你那恨不得一輩子和工作過一輩子的模樣,誰敢嫁啊!”
是啊,當年他確實沒有什麼心思結婚生子。如果不是他爸媽軟硬兼施逼他去相親,他應該現在也沒結婚吧。
初夏寄過來的那張照片不大,岑崢年把它放進自己的上衣口袋,剛剛好可以放下。
不過項目到了結尾階段,正是最忙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機會拿出來看。
幾乎每天都睡在實驗室裡了,連蔣勝男有沒有準備好資料都沒時間問。
忙碌的岑崢年不知道,初夏這裡也來了不速之客。
“大姐?”初夏眉心一跳,看到是羅初雨,讓開身讓她進來。
羅初雨日子比原主過得好多了,因為她跟著一個厲害的婆婆。她雖然心係娘家,但是拿不出來一分錢貼補,就連工資都被婆婆把持著。
人不自由,可也不用挨餓受凍,這些她婆婆都準備了,她在婆家隻用照顧好她丈夫就行。
因為她丈夫隻有七八歲孩子的智商,離不開人。
如果是疼愛女兒的媽媽,就算這戶人家家境再好,也不會同意女兒嫁過去。
王玉蘭顯然不會為女兒考慮那麼多,她隻想到了大閨女嫁過去後家裡會得到的好處。
可惜了她的算盤,羅初雨嫁過去什麼家也當不了,婆婆說什麼就是什麼。
當然羅家也拿到了些好處,比如羅大嫂的工作直接轉正了,還有就是最近的分房。
羅初雨一來初夏就猜到了她的目的。
果然,她往椅子上一坐,一臉不讚同地看著初夏:“二妹,你實在是不應該。”
羅初雨性格和原主是一樣的綿軟,兩人都是唯王玉蘭是從,王玉蘭說什麼是什麼,而且重男輕女。
初夏挑眉,推推岑淮安讓他進裡屋。
岑淮安往初夏身上靠了靠,眼神充滿敵意地看著羅初雨,沒有去。
初夏見他不願意,也不強求他,拉了個小板凳給他坐,才轉頭看向羅初雨。
“我哪裡不應該?”
羅初雨見初夏一點理直氣壯,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的模樣,眉心緊緊皺起來,痛心疾首道:“咱爸媽那麼難,大哥孩子小,小弟要結婚,小妹要上學。你居然去問媽要錢?還把電視、冰箱搬了過來,你有沒有為咱媽考慮過?你知不知道,咱媽都被你氣病了,大哥和爸爸說起你也是唉聲歎氣!沒有娘家,以後你受欺負了,也沒人替你撐腰!”
“病了?”初夏臉上露出笑容:“以前我病得還少嗎?大姐,你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沒有挨餓受凍,你沒資格來勸我。被媽快折磨死的不是你。”
初夏說這話時帶著怨,羅初雨聽得心驚肉跳,她不知道二妹居然和媽的隔閡那麼深。
她嘴唇動了動:“二妹……”
“你要是再勸我,彆怪我不念情把你趕出去。”
初夏冷下臉,一副準備趕客的模樣。
羅初雨從小被王玉蘭洗腦到大,和她說不通,初夏也不準備和她多說什麼。
她就希望羅初雨自己做扶娘家魔的時候彆拉上她。在這裡說這些聖母的話,隻會讓她煩。
“你……你腦子真的壞了!媽說得對,你就是沒良心了,她真的白養你了!”羅初雨一臉失望。
初夏真的不想再聽她說這些沒用的話,起身拉開門:“大姐,你不要逼我趕你。”
“好好好!”羅初雨站起來:“把娘家人都得罪完,有你後悔的時候!”
她氣得臉發抖,站起來就走。
看著立馬關上的門,羅初雨心裡又氣又委屈又不解,二妹以前和她最好,就這一段時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初夏這才看向岑淮安,往他嘴裡塞個牛肉乾問:“有沒有嚇到你?”
岑淮安搖搖頭,抱住初夏的胳膊說:“媽媽,你有我。”
姥姥她們不要你,我要你。
初夏聽出來了岑淮安話裡的意思,笑著揉了揉他的頭:“對,咱們娘倆過,日子還更紅火呢!”
*
九月一號,紡織三廠附近有個小學,是紡織廠的附屬小學,附近的小孩兒都在那裡上課。
初夏在詢問了岑淮安的意見後,帶他去學校報名。
附小今天人很多,都是家長過來交錢報名的,還有其他年級的學生也在今天開學交學費。現在上中小學不免費。
規矩嚴的小學要求小孩七歲上學,不過廠附小是廠裡辦的學校,對廠職工的小孩要求沒那麼嚴格,隻要不是看著太小的,交錢了,五歲也收。
一學期的學費加學雜費10塊,就是這個錢,有些家庭也不願意拿,所以也有很多小孩沒有上學,大部分是女孩,紡織廠裡也有這情況。
後世九年義務教育取消學費學雜費,真的是為上不起學的孩子開辟了一條求知道路。
初夏就看著登記報名費的學校老師記上岑淮安的名字,頭也不抬說:“後天來上學,去學前二班。”
這時候的學校還有學前班,上小學一年級前先上學前班。
初夏知道邦子為什麼不來上學了,學費學雜費對他一個小孩來說太貴了。
她這幾天都沒問岑淮安兩人的生意做得怎麼樣了,今天想起來了,便順嘴問了下:“你和邦子你們這些天掙多少錢了?”
她也沒想著岑淮安能回答上來,大人也不是天天記賬的,一個月可能才算一回。
沒想到岑淮安脫口而出:“493塊。”
初夏驚訝不已道:“去除成本算的?”
岑淮安點頭:“昨天算好的,今天賣的還沒有算。”
初夏忍不住讚到:“你們幾個真了不起!”
岑淮安嘴角往上揚了揚,又努力壓壓說:“我隻有周末去賣,我掙得不多。”
“那也很厲害了,今天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初夏知道岑淮安最愛吃,和他以前挨餓的經曆有關,小紅花的獎勵兌換最多的就是吃的,另外是錢和玩具。
岑淮安指了指街頭賣棉花糖的,舔舔嘴唇說:“我可不可以吃那個?”
初夏當然答應他了,棉花糖不貴,幾分錢而已,不止給他買了,她自己也買了一個。
現在的棉花糖沒後世那麼多款式,就是白白的一團。
岑淮安小心地舔一口,和奶糖不同的甜味讓他眼睛彎了彎,非常可愛。
初夏忍不住捏了捏他已經有了肉的小臉,換來他疑惑的眼神,初夏臉上漾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沒事,你臉臟了。”
然後一大口把棉花糖吞了,換來岑淮安一個震驚的眼神,但接下來他也學著初夏把棉花糖一口吃了,小嘴巴鼓得圓圓的,更可愛了。
吃完棉花糖,岑淮安不舍得把竹簽扔了,小心舔了舔收著。
晚上,他寫日記,初夏就看到他在本子上寫道:今天媽媽請我吃棉花糖了,甜甜的,和吃糖果的味道不一樣。就是媽媽教我的吃法和彆人的不一樣,吃起來嘴巴裡都是棉花糖,但我還想再試一次。
其中很多難寫的字他不會寫,通通拚音代替,比如糖、嘴這些字。
但對比岑淮安之前寫的日記,拚音還是少了些的。
這是他每天努力學習生字的成果,初夏格外自豪。
可惜這麼優秀的兒子不能時時找人炫耀,會惹人討厭的。
*
“邦哥,我明天要去上學。”岑淮安看著泡沫箱裡的冰糕,眼裡都是不舍。
去上學後,他就不能賣這些冰糕了,錢就掙得少了。
邦子低垂著頭,藏住眼神裡的羨慕,嘴上卻說著:“上學有什麼好的?光花錢還掙不到錢。”
岑淮安想了想說:“也不一定,在學校也可以掙錢。邦哥,放學的時候你把冰糕推門口賣,我覺得不會比在電影院賣得少。”
他聲音還有著稚嫩,可語氣很認真,能聽出來他認真想過這個事。
此時秋老虎正盛,除非下雨的時候需要穿長袖,現在大家都是短袖短褲,中午的時候還熱得不行。
岑淮安和邦子一起賣冰糕,臉、胳膊都曬黑了一圈。
冰糕還能再賣一陣。去學校門口賣是個好主意,
邦子眼睛亮了下,又不舍得放棄電影院的生意。
那裡他好不容易混熟占住地盤了,他不願意放棄。
岑淮安估計早就想好了,立馬接著說:“你讓筷子還有貓仔在快放學的時候把冰糕推過來,我一放學就出來和他們一起賣。”
邦子挑了挑眉,笑了笑,語氣肯定地說:“你早就想好了吧。”
“嗯。除了冰糕,以後在學校門口還可以賣其他的。”
具體賣什麼,岑淮安準備上學的時候去看看同學們愛買什麼,附小的小孩都是職工子弟,他以前就知道他們有錢。
賺他們的錢他非常快樂。
育紅班岑淮安不去了,交的學費不能浪費。
初夏去找了園長,按照岑淮安已經上的時間,該退多少退了多少。
她拿著錢走出園長辦公室時,就看到臣臣一臉著急難過地看著岑淮安:“你真的不來育紅班了?”
岑淮安抬頭看到了自己媽媽出來了,“嗯”一聲快速走向媽媽。
“安安!”臣臣握著小拳頭,一臉下定決心的模樣:“我也要去上小學!我們還可以做好朋友!你等著我!”
說完他就邁著小短腿飛快往外跑,被老師攔腰抱著回教室。
他一邊劇烈掙紮蹬腿,還一邊不忘轉頭和岑淮安說:“安安!你等著我!”
初夏望著臣臣遠去的方向,笑了下說:“你和臣臣看起來關係不錯呀,我還以為你沒在育紅班交到好朋友呢。”
岑淮安看一眼初夏,不解媽媽為什麼覺得他和臣臣關係好,明明他剛剛都沒說話。
不過育紅班裡和岑淮安關係最近的確實是臣臣,主要他太纏人,而且他有糖。
岑淮安喜歡贏他的糖。
不知道到了學前班,還會不會有小朋友讓他贏糖。
岑淮安自己掙的錢,包括初夏給的,他都好好存著,沒有亂花一分錢。
媽媽兩天給他一顆糖,還有贏的臣臣的,他每天都吃得很幸福,不用買。
玩具他可以用小紅花兌換,也不用買。
岑淮安在心裡算了算,他現在存了好多錢,以後就是仙子媽媽走了,他也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初夏知道岑淮安存了錢,他最近在家表現實在是乖。她根本沒懷疑他過外麵會做什麼壞事。
她還找出來一個四四方方奶糖盒大小的鐵盒子,讓他把錢存裡麵,外麵掛著一個小鎖,鑰匙隻有岑淮安自己有。
岑淮安每天睡前都要打開鐵盒子看看,數數錢,有錢的時候再往裡放點錢。
初夏最喜歡看他數錢的模樣,故作鎮定,但身體緊繃得像偷油的小老鼠,特彆可愛。
如果這時候她不小心弄出來點動靜,岑淮安後背就會跳一下。
後來初夏覺得他太緊張了,和他說:“我不動你的錢,屋裡就咱們兩個,你可以放輕鬆點。”
或許是從小的習性使然,他嘴上應著,但實際還是那樣,沒有改變。
岑淮安此時就在數錢,初夏在看高二的書。
她複習的速度挺快的,就是差習題練手。經曆過前世高考瘋狂練題月,不練練題,她總感覺心裡沒底。
但她去新華書店看過,後世各種各樣的資料書現在根本沒有。大部分題都是學校老師自己出的,你不是人家學生,人家誰會給你啊。
“咚咚咚!”
門被敲響,岑淮安立馬把盒子一合,上鎖轉頭,眼神警惕地看著門口。
用時不到一秒。
初夏站起來,示意他先放他的寶貝存錢盒,她站起來去開門。
看到門外的關燕,初夏沒有讓她進來,站在門口禮貌疏離地問:“有什麼事嗎?”
關燕不好意思地把齊耳短發往後彆了彆,對初夏露出一個具有親和力的笑容。
“我聽李大姐說你會做特彆好吃的南瓜餅,能不能麻煩你教教我?我家洺洺生病了,想吃點甜食。”
初夏擰了擰眉,沒有猶豫拒絕道:“我不會教人。我自己也是胡亂做的,你去問問陳奶奶吧,她教給我的做法。”
之前全家屬院幫初夏找岑淮安,初夏就趁著一個星期天,做了南瓜餅分給幫忙的鄰居。
當時做的時候陳奶奶確實在她旁邊說了幾句。
不過不是在教她怎麼做,是在回憶她自己小時候,說她娘最拿手的就是做南瓜餅,陳奶奶一生病就會給她做。
她繼承了她娘的手藝,南瓜餅也是做得極好,她小孫子最愛吃了。
後來吃了初夏做的南瓜餅,還誇讚她做得地道。
話說完初夏把門關上了,留下滿臉愕然的關燕。
她現在是真的知道初夏不想和她有過多交集了。隻是為什麼呢?
連李大姐現在都和她關係不錯了,家屬院其他人也處得可以,隻有初夏這個她最想結交的人油鹽不進,讓她很苦惱。
不過她已經低頭兩次了,沒必要繼續了。
既然人家不願意,她也不是上趕著的人。
大人沒法結交,不代表小孩子不能一起玩。她每天都能聽到岑淮安背古詩,背得速度挺快的。
說明岑淮安腦子很聰明。而且他每天穿得乾淨整潔,一看就和家屬院那些隻知道捉貓逗狗的皮孩子不一樣。
這樣的小孩才合適做她兒子的朋友。
關燕回去看到在床上“哼哼唧唧”,嘴裡鬨著要喝汽水的兒子,給他沏了一杯麥乳精端過去。
心疼地摸摸他的額頭:“汽水等你病好了再喝,現在喝杯麥乳精也一樣,都是甜的。”
齊洺就是找借口鬨,他燒得難受。有麥乳精也行,反正他媽答應了給他買汽水。
兒子喝著,關燕摸著齊洺的頭,眼神落在通向隔壁的牆上,說:“咱們大院那些小孩我看了都怕安安,以後你多和他一起玩,這樣其它小孩兒也會怕你。”
而隔壁的初夏回去之後,囑咐的話和關燕截然相反:“安安,隔壁母子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你不要和她們多接觸!”
“我知道了,媽媽。”
岑淮安原本就沒注意到隔壁。他每天要認字寫字,還要寫日記、想著賺錢,他忙著呢,沒有時間帶小孩玩兒。
現在初夏特意說了,岑淮安就更不會靠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