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勝男把電話給初夏,她直接出了書房的門。
“崢年?”
對麵立馬傳來岑崢年溫和的聲音:“初夏,今天是元宵節,家裡吃湯圓了嗎?”
“吃了。”不知道為什麼,初夏一聽到岑崢年說話,整個人都會變得很放鬆,她坐在椅子上,嘴角不自覺往上揚。
“你們呢?基地食堂有沒有湯圓?”
岑崢年:“有,湯圓很甜。”
元宵佳節,應該和親人共度,他心裡升起淡淡的遺憾,他從來沒有陪初夏和安安過過一次元宵節。
他抬頭看看外麵的月亮,這會兒理解了為什麼古人會用月亮表達對家人的思念。
初夏笑了起來:“家裡的湯圓也很甜,安安很喜歡吃。”父子倆在愛吃甜食這上麵真的一模一樣。
岑崢年的眉眼也更加柔和了,他和初夏提起來昨天說要和她商量的事。
“我工作可能會有變動,會去什麼地方我不知道,可能比西北更偏,也可能不會。”
岑崢年對這件事情還在猶豫。
領導說上麵在準備研究一個新項目,是現在工作上最先進的一個研究方向,會調動好幾個基地的優秀年輕人才去一個地方研究。
具體哪個地方還沒確定,但是命令已經下來了,天宮基地也要選拔人才過去。
岑崢年是天宮基地這幾年來年輕的研究員中最優秀的了,在天宮基地也是跟的重點項目。
因此命令一下來,領導最先找的就是他,天宮基地當然也不想放岑崢年離開,但是一切以國家為先。
如果岑崢年真的不願意去新項目,領導會繼續找其他人,天宮基地每個能參與項目的人,都是優秀的。
岑崢年隻說他考慮考慮。
領導給他兩天的時間,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他明天必須給領導答複。
新的項目,最先進的研究方向,岑崢年想到領導說的這些,心裡是控製不住的向往。
他想去,但是如果在西北,初夏過來還能住爸媽那裡,要是去了更偏僻的地方,甚至是通信都沒法送到的地方,家裡怎麼辦?
岑崢年想了許久,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給初夏打電話詢問她的意見。
他在西北工作已經是對不起家裡了,如果要去不確定的新工作地點,那他一定需要征得初夏的同意。
初夏聽完後,沒有猶豫說:“你工作調動的事情我不懂,你自己決定就好。”
就像她考大學一樣,大部分人是絕對不支持的,好好的工作不要非得折騰。
可是岑崢年無條件支持她,還和他父母、外公說,幫她找資料。因此在他的工作上,她也不會乾涉他的選擇。
岑崢年:“如果去的地方非常偏遠,可能連信都不能經常寄出去呢?”
初夏笑著,語氣輕鬆說:“那總不可能一去幾年都聯係不上吧。”
岑崢年認真思考了會兒,開口道:“那應該不至於,可能會有幾個月聯係不上的情況。”
初夏收斂了笑容,皺了下眉,幾個月,這時間也不短。她可以支持他,但岑淮安呢?
“不管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會無條件支持你。”初夏想了下說,語氣很堅定。
岑崢年隻覺得心底好像突然被撞了一下,幼苗從心上破土而出,控製不住地往上生長,帶著整顆心臟都被覆蓋上了綠意。
他一下子失聲了,不知道該怎樣回應初夏這樣的支持。
“不過我覺得,你還應該問一下安安的意見。”初夏又說,瞬間把岑崢年飄起來的心又重重拉了下去。
她是大人,有成熟的思考能力,可以將心比心。但安安還小,岑崢年都無法做到時時刻刻陪伴了,如果再長期失聯,他不一定會接受。
岑崢年的眉心擰了起來,他確實也擔心安安的想法,要是他選擇新項目,安安無法接受怎麼辦?
他揉揉自己的眉心說:“你說得對。”
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一個是家庭,一個工作。自古都是一樣的,國家和小家,總要犧牲一個。
恰在這時,外麵傳來安安愉悅滿足的聲音:“媽媽!我回來了?”
初夏直接開口:“你來和他說吧。”
她走出書房叫安安進來,把電話拿給他:“你爸爸有事要問你的意見。”
“爸爸,什麼事啊?”岑淮安拿起電話問,聲音還帶著玩樂後沒消失完的興奮。
初夏沒有走遠,就站在旁邊聽兩人說話。
慢慢的,岑淮安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嘴唇緊緊抿了起來,一聲不吭。
初夏也不說話,書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到岑淮安說話。
“爸爸,你想去嗎?”他聲音很冷靜,是真的想過後問的。
“爸爸,你不要騙我。”他又說,語氣很認真。
對麵不知道說了什麼,岑淮安又問道:“爸爸,你愛我和媽媽嗎?”
初夏聽著他這一句句的話,她能想到對麵的岑崢年會說什麼,但是現在的安安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
他剛剛過完六歲的生日,一開始見到安安的時候,他是什麼樣的?
凶狠霸道,猶如一隻流浪的小狼崽,看到誰都想咬一口,隻考慮他自己,對她這個媽媽也是戒備大過信任。
那時候的安安讓人心疼,但現在的他,更讓初夏心疼。
他可以不用那麼懂事的,他可以直接要求岑崢年不可以去,這是他作為他兒子,而且還是小孩子的特權。
但是他沒有,他想了好久好久,他明明很不舍得爸爸,卻還是咬著嘴唇,悶聲地說:“爸爸,你去吧。”
初夏走過去輕輕摸著他的頭,他頭靠在初夏身上,還在和岑崢年說話:“我喜歡下棋,如果媽媽不讓我下圍棋,我也會很傷心的。爸爸,我不想你傷心。”
初夏鼻子一酸,趕緊仰起頭,用力眨了眨眼睛,她輕輕拍著岑淮安的背,心裡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她覺得,岑崢年應該和她的感受是一樣的。
確實,岑崢年聽到岑淮安的話時,心臟一陣細細麻麻的疼,他那一瞬間特彆想見見安安,想抱抱他。
“安安……”岑崢年用力壓製了下情緒說:“謝謝你。爸爸永遠愛你和媽媽。”
岑淮安抱著初夏,猶豫了一會兒,才有些羞澀地說:“爸爸,我也愛你。”
初夏從岑淮安手裡接過了電話,她深呼吸了下開口說:“崢年,不用想這麼多,我和安安的答案你都知道了,你堅定走你的路就好了。”
岑崢年想走的路很偉大。
初夏其實覺得自己是自私的,因為她不想以後岑崢年因為沒去遺憾時,原因是因為她和安安。
掛了電話之後,岑崢年坐在椅子上坐了許久許久,才用力抹了把臉站起來,腳步堅定地走向了領導的辦公室。
*
初夏和岑淮安在西北過完元宵節的第二天,就要回梁州了。
岑淮安和他新認識的小朋友們一個個告彆,胡攀登淚點最低,抱著岑淮安大哭。
“安安!你啥時候還過來部隊啊,我不想你走啊!你要是走了,小河肯定該拉著我下棋了,我不會下棋啊!”
岑淮安嫌棄地往外推他,奈何胡攀登太壯了,還比他大,他根本推不動。
小河在後麵拽胡攀登的棉襖,岑淮安再使勁地推,才終於把胡攀登推開,岑淮安鬆了口氣。
“媽媽說等我放暑假會再帶我來的。”
小河本來情緒還有點低沉,一聽這話,立馬抬起頭說:“暑假的時候我肯定學會圍棋了,到時候我要和你下圍棋。”
岑淮安毫不畏懼地接受他的挑戰:“好。”
其他小朋友也非常不舍得安安,一個個和他說話。
“安安,你回家後不要忘了我們啊。”
“安安,我們會想你的!”
“安安,你暑假一定要再來部隊啊!”
隻有一個人高興岑淮安的離開,那就是因為和岑淮安下棋引來一場軍容軍紀整頓的劉奇。
自從部隊風聲不對後,劉奇家裡的氛圍非常可怕,最疼愛他的爸爸還狠狠揍了他好幾頓,連媽媽和奶奶都不敢護著他了。
他委屈,又十分痛恨岑淮安。
這會兒他要走了,他簡直要放鞭炮慶祝了。
可惜岑淮安早就忘了他是誰,他的情緒和安安一點關係都沒有。
岑淮安和小夥伴們互留了地址,說要互相寫信,然後他朝胡攀登他們揮揮手,跟著媽媽上車了。
小劉和蔣勝男去送兩人,車子出了部隊的大門,蔣勝男指著西邊除了白楊樹看不見一點人煙的遠方說:“安安,你爸爸工作的地方就在那邊。”
岑淮安趴在車窗上往外看著,很想看到爸爸突然出現對著他微笑說:“安安,爸爸來送你了。”
但是很明顯這不可能,岑崢年過年放過假了,現在正是忙的時候,基地不會再給他假期。
因此岑淮安趴在車窗上看了一路,直到走到火車站,也沒有看到岑崢年的身影。
他眼裡露出失望,初夏心裡也是酸酸的,她也希望岑崢年可以出現。
她和安安就要離開西北了,來這裡除了岑崢年來接她們那天,隻有過年的時候和岑崢年待了兩天,這麼十多天都沒再見過他,初夏和安安不是不想他的。
蔣勝男和小劉幫忙提著初夏和安安的行李,正要送兩人進車站時,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男聲:“初夏!安安!”聲音裡還有些焦急。
初夏和安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立馬回頭。
隻見岑崢年從一輛車裡下來,快步朝兩人跑來,一身的風塵仆仆,連頭發都被風吹亂了。
“崢年,你怎麼會趕過來?”初夏眼裡又驚又喜,臉上沒忍住露出一個笑容。
岑淮安直接朝岑崢年撲過去:“爸爸!”語氣又激動又高興。
岑崢年一把將他抱起來。
蔣勝男拉著小劉趕緊去旁邊,把空間讓給一家三口。
岑崢年揉了揉岑淮安的頭發,笑著看向初夏溫聲說:“還好趕上了。我和領導說,如果我工作調動了,就不知道隔多久才能再見到你們,甚至可能好幾年不見麵,他就讓我來了。”
他送兩人進車站後就得立馬趕回去,不能一直陪著她們,也沒辦法等到兩人上車的時候。
但那也沒關係,隻要能在離開前和岑崢年見到一麵,岑淮安和初夏就很高興了。
岑崢年單手抱著岑淮安,伸出另一隻手抱住了初夏:“初夏,安安,對不起……”
岑崢年話還沒說完,初夏就打斷了他:“我們都要走了你還要說這些嗎?說些其他的。”
彆說她和安安沒有怪他,就是真的怪他,他的工作也沒法改變了。
初夏提起來昨天她和岑淮安做小橘燈的事,岑淮安也興奮地和岑崢年分享他和小夥伴們一起提著小橘燈,在昨晚上玩的情景。
“小橘燈很漂亮。”
岑淮安跑到蔣勝男那邊,從行李袋裡找出來他裝小橘燈的盒子,又邁著小短腿快速跑回來,仰頭把鐵盒子送向岑崢年。
“爸爸,這裡麵是媽媽和我做的小橘燈,送給你。”
岑崢年珍惜地接過來,手指輕輕摸著鐵盒子的外麵,小心地打開,裡麵並排放著兩個小巧玲瓏的橘子燈。
他眼裡忍不住露出溫暖的神色,看著那小橘燈,嘴角的弧度一直沒有下去。
“我很喜歡,我會好好收著的。”岑崢年把鐵盒子重新蓋上,就在手裡拿著。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蔣勝男和小劉走過來:“時間差不多了,初夏和安安得進去了。”
岑崢年眉心皺了下,隻覺得時間怎麼過得這樣快,他感覺還沒有和初夏安安說多少話呢。
不過確實得送兩人進去了,免得誤了檢票上車的時間。
岑崢年一直把初夏和安安送進車站裡,安頓好兩人,他直起身準備離開。
可是他看著兩人,還是沒忍住伸手把她們抱進懷裡,語氣帶著濃濃的不舍說:“我走了。”
“嗯。”初夏和安安點頭。
岑崢年鬆開兩人,又和蔣勝男說了幾句話,直接轉身大步往外走。
一直走到門口,岑崢年停住腳步回身,和一直看著他背影的初夏安安對上眼神。
他溫和地朝兩人一笑,又揮了揮手,再深深看兩人一眼,好像把兩人的身影印在自己腦海裡,這才再次轉身往外走,直到消失在門口。
看著岑崢年走遠,初夏忽然覺得自己心裡空落落了一塊,岑淮安的情緒也低落了下去。
蔣勝男和小劉還陪著兩人,但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安慰她們,這時候說什麼語言都很蒼白。
不過很快初夏就收拾好了心情,抱著岑淮安坐在椅子上和蔣勝男說話。
她和安安在甘州部隊住得這麼舒心,和蔣勝男的貼心照顧分不開。她真的是理想中的婆婆,兩人住這麼多天,初夏很喜歡她。
蔣勝男不止工作上厲害,在為人處事上也是一個很正的人,岑父也是。
或許就是因為兩人這樣,才養出來岑淮安這樣一個品行修養都很好的兒子吧。
火車票的時間在上午十一點,蔣勝男給初夏和安安買的也是臥鋪。她和小劉一直把兩人送到車上,找到她們的座位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