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師也看到了岑淮安腳踝上的傷,她驚呼一聲:“腫這麼厲害!安安你怎麼做到一聲都不吭的?”
想到岑淮安一瘸一拐地回來時,她居然真的聽他的話沒有扶他,也沒有去看看他的腿,方老師心裡的愧疚都快要把她淹沒了。
她覺得自己這個班主任當的真失職。
初夏伸手握住他的腳踝,岑淮安在她麵前終於變得像個小孩子,“嘶”一聲臉皺成了一團。
“媽媽,疼。”
初夏沒說話,檢查完之後確定他隻是崴了,並沒有傷到骨頭,她這才放下心,不過麵上仍然不好看。
“現在知道疼了?”初夏看著岑淮安,心裡又生氣又心疼:“腳都崴了還走路,你還想不想要你的腳了?你想變成瘸子嗎?”
岑淮安眼裡露出無措,手捏著衣角搖了搖頭:“媽媽,我不想。”
他低下頭:“我沒有覺得很疼。”
他以前和人打架也一樣受傷,崴腳是第一次,他都習慣了。餓肚子是最難受的,比打架受傷的時候還要難受。
初夏聽著他這話,心裡就要被不知名蟲子突然咬了一口,酸澀麻疼。
“傻。”她伸手摸了摸岑淮安的頭,還是嚴肅著臉說:“你要學會愛惜自己的身體,不管能不能忍疼,受傷了你都可以哭,可以求助老師幫忙,不用自己忍著,你還有媽媽在呢。”
以前的岑淮安打架了都是自己舔舐傷口,上次和臣臣打架他占上風,媽媽是以教訓他為主。
直到此時,岑淮安發現他也是有依靠的,就算是打架受傷了,媽媽也會愛護他。
身體的疼痛這一刻他都感覺不到了,就感覺心裡很溫暖很溫暖,仿佛在寒冷的冬天喝了一杯暖洋洋的熱水,一下子熱起來了。
岑淮安沒忍住抱住了初夏,頭在她身上蹭了蹭:“媽媽。”
初夏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方老師沉浸在歉疚裡,蔣知達心裡的火沒處發,車內一時間沒人說話。
抱了一會兒,初夏鬆開岑淮安,問他哪裡還疼。
這會兒岑淮安不再是之前堅強的模樣了,除了必須脫衣服才能看到的傷,其他的傷他都給初夏看。
“媽媽,脖子是趙銀用指甲撓的,左邊的嘴角是趙金用拳頭打的,胳膊是趙金壓著在地上蹭的……”
他說一個,初夏的臉色就沉一分,前麵開車的蔣知達也不遑多讓。
等到岑淮安全部說完,初夏也都檢查了一遍。小孩子沒有那麼大力氣,看著嚴重的傷其實都是皮外傷,最嚴重的就是腳踝那裡了。
初夏鬆了口氣,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消息了。
蔣知達卻是臉全黑了下來,身上釋放的氣勢讓方老師往後又躲了躲。
他雖然看上去好說話,沒什麼心眼,那是在沒惹到他的情況下。蔣知達之前家裡不好時,經曆了很多,他要是不夠狠,怎麼護得住他自己,護得住家裡人。
“那兩個小孩這麼欺負我侄子,方老師你怎麼說?”
方老師雖然覺得蔣知達的氣勢有點可怕,但她還記得自己是老師,咽了口口水說:“安安叔叔,我已經讓趙金趙銀下午叫他們家長來學校了,到時候肯定會對他們做出處罰。”
蔣知達“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而初夏看著窗外,隻覺得去醫院的路怎麼這麼長。
車子終於抵達醫院,醫生給岑淮安又檢查了一遍,和初夏得出來的結果一樣,除了腳踝那裡最嚴重,其他的都是皮外傷,養幾天就好了。
醫生給岑淮安處理著他臉上身上的傷口,該上藥的上藥,該用藥揉開的揉開。
岑淮安整個期間都很能忍,上藥肯定疼,特彆腫的地方還得揉開,更疼。但他一直咬著牙沒吭聲。
初夏讓他拉著自己的手,皺著眉說:“疼你就叫出來。”
岑淮安沒有叫,隻有特彆疼的時候才會哼一聲或者“嘶”一聲。
初夏臉上既心疼又無奈:“你怎麼就這麼倔呢?”
“媽媽,不疼。”岑淮安還出聲安慰初夏,讓初夏心裡更加不是滋味了,揉了揉他的腦袋。
醫生在他腳踝那裡最後貼上膏藥說:“這個腳腫得太厲害了,在完全好之前一定不能用力了。”
接著他又笑道:“我還沒見過像你家小孩這麼堅強的小孩呢。”
之前他看的小孩受傷了,哪個不是哇哇大哭,全程能配合就不錯了,不哭是不可能的。
初夏笑了笑沒說話,她情願岑淮安沒有那麼堅強。
蔣知達也是第一次見岑淮安這個模樣,他根本沒看完就出去了,心裡難受得厲害。
方老師剛剛就知道了岑淮安的能忍,現在看到還是忍不住心裡的震驚。
怎麼會有岑淮安這樣一點不怕疼的小孩呢?他媽媽是怎麼把他養的這樣懂事堅強呢?
方老師想不明白。
繳費的時候,方老師還想掏錢,被初夏拒絕了,連蔣知達想出初夏都沒讓他出。
“你們不要給,安安是我兒子,這個錢該我給。”
初夏強勢地壓下來了兩人的想法,把費用繳了,她本想背著岑淮安離開醫院,但蔣知達率先把他抱了起來。
“表嫂,錢不讓我給,安安總舍得讓我抱一下吧。”
初夏臉上終於露出了點笑,人也沒有剛剛那麼緊繃了:“舍得,抱吧。”
方老師見初夏和蔣知達的臉色終於沒有那麼難看了,她也稍微鬆了鬆氣。
等從醫院回到胡同口,初夏問方老師:“方老師,你家在哪裡?”
方老師指了下胡同裡麵:“我家就在這條胡同上。”
車子繼續往胡同裡開,沒走多遠,方老師趕緊趴到副駕駛的背椅上說:“停一下,停一下,我家到了。”
初夏看著方老師下車,站在那個和她家差不多構造房子的前麵,抬手笑著和她們揮手:“我家到了,下午你們彆忘了來學校啊。”
車子往前開了一點停下來,初夏先下來,隨後蔣知達把車子熄火也下來,從車上把岑淮安抱下來。
而準備目送車子開走的方老師揮著的手僵在那裡,眨眨眼睛,麵上露出困惑:“安安媽媽,你們怎麼不走了?”
初夏指了指她麵前的大門說:“我家就在這裡。”
方老師眼睛驀地瞪大,一臉驚詫地看看初夏三人,再看看那房子。
“這房子不是一直空著的嗎?你們什麼時候搬來的?”
初夏一家人搬過來的時候,方老師在學校上課,平時回來吃個飯收拾一下她就去睡了,也沒聽她媽說什麼鄰居的事,因此她並不知道隔壁院子住人了。
初夏說:“搬來兩三天了。”
其他的並沒有多說。
方老師還平複不了自己的心情,有些恍惚地看著初夏三人進去,才晃晃頭趕緊回家。
“媽,咱家隔壁住人了?!”
*
初夏在岑淮安放學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飯,飯放在鍋裡就等著他回來吃。
結果發生了他打架受傷的事情,這會兒坐在飯桌上,不止初夏餓了,岑淮安和蔣知達更是餓得不行。
其實初夏的手藝也就是做家常菜的水平,複雜的她也做不出來。
因為有蔣知達,她多做了個菜,平時她和安安兩個人,都是隻做一個菜,做多了也吃不完。
一道番茄燉牛腩,一道清炒青菜,這會兒正是各種時鮮青菜多的時候,春天就吃個鮮嘛,初夏自然不會錯過那些剛剛從地裡挖出來的青菜。
蔣知達一邊吃還一邊說:“表嫂,你手藝太好了,比我媽做得好吃太多了!”
蔣知達的母親楊梅女士,你問她各種書籍典故難不住她,考她幾種外國語言也難不住她。
唯獨廚藝這一門,她是一點竅都不開。蔣大舅做飯也是隻能把飯做熟,因此蔣知書和蔣知達漸漸長大後,家裡的廚房就交給了兩人,他們倆實在不想吃比豬食還難吃的飯菜。
但蔣知達主要負責打下手,蔣知書負責做。後來蔣知書結婚後,蔣家就是他和蔣大舅做,有時候他媽興趣來了做一回,反正再沒有一頓好吃的。
蔣知達想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啊。
岑淮安童言無忌:“舅奶不會做飯嗎?”
蔣知達看向岑淮安,長長歎口氣說:“不是隻有不會做飯的人才會把飯做得難吃。”
岑淮安臉上露出不解,會做為什麼會把飯做得難吃?不會做才會難吃啊,比如他爸爸做的飯就不好吃,因為爸爸不會做飯。
蔣知達沒有解釋這麼多。初夏給岑淮安夾了塊牛肉說:“快吃飯,多吃才能長高。”
岑淮安立馬忘了剛剛的問題,專心吃肉。
吃過飯,岑淮安受傷了,蔣知達是客人,隻能初夏收拾碗筷。
當然蔣知達也沒有乾做著,看她忙活趕緊站起來說:“表嫂我幫你。”
初夏沒拒絕,讓他把剩飯倒進狗盆子裡,幫她一起把碗筷端去廚房。
等一切收拾好,已經快到下午兩點了,而學校是下午兩點半上課。
初夏問岑淮安困不困?
他一向有午休的習慣,初夏也有。
岑淮安揉揉眼睛說:“媽媽,有一點。”
“那就睡會兒吧。”
總歸下午要解決安安被趙金和趙銀攔住欺負的事情,課估計上不成了,而且她還和方老師打了招呼,學校去晚了也沒事。
看著岑淮安躺床上睡著後,初夏走出來,看到蔣知達站在院子裡抬頭看那棵棗樹長出來的嫩葉。
“表嫂,你沒吃過這樹結的棗吧?可甜了。”
初夏也抬頭去看棗樹,隻看它新發出來的葉子,就知道它生命力很旺盛。
“那到棗子熟了的時候我得好好嘗嘗。”
蔣知達看過來,眼睛看了眼岑淮安睡的房間,摸著下巴問初夏:“表嫂,那兩個打人的小孩你想怎麼辦?”
“賠禮道歉,還有讓他們以後都不敢再打人。”
蔣知達說:“這是肯定的,還要不要其他的?”
隻要初夏說出來,他都能做得到。他是京城土著,彆的不說,就是朋友多。
“下午去了再說,如果他們不認為自己錯了,我們再用其他方法。”
“好。”蔣知達點了下頭。
兩個小孩,初夏之前非常生氣的時候,也想揍他們一頓。這會兒理智回來了,也知道不可能,那她便要想辦法讓那個兩個小孩害怕,以後不再敢欺負人。
初夏把這樣想法也和蔣知達說了,蔣知達點頭,明白初夏的意思。
下午三點的時候,初夏才把岑淮安叫起來,提上包,三人去學校。
而趙金和趙銀的媽媽已經在方老師辦公室等急了,一臉的不耐煩:“老師,那打人的小孩兒什麼時候過來啊?我們在這兒都等半天了,他們還來不來了?把趙金的胳膊咬成那樣,我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我也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辦公室外初夏的聲音響起,蔣知達背著岑淮安,初夏跟在旁邊,三人走進了辦公室。
趙金媽媽是個和他們長得一樣壯碩的婦女,眼睛很小,往上吊著,看著初夏時一臉的凶相。
“就是你兒子把我兒子咬成這樣的?你怎麼教的小孩,跟狗一樣隨便咬人!”
初夏沒有示弱地看過去:“你怎麼有臉和我說這樣的話,就是有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媽,才教出來這兩個隨便欺負同學的熊孩子!”
“你說什麼呢?你……”
壯碩女人緊接著就是一長串不堪入目罵人的話,要多難聽多難聽,要多低俗多低俗,甚至還走過來想動手。
蔣知達已經把岑淮安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他聽著壯碩女人那些刺耳的話,整張臉已經陰沉下來。
看她還想動手,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一個用勁。
“哎!疼疼疼!你給我鬆開!”壯碩女人伸出另外一隻手就要往蔣知達臉上抓,蔣知達動作很快地一鬆一推。
壯碩女人不僅沒打到蔣知達,還被推得坐在了地上。
她還想繼續罵,抬頭對上了蔣知達帶著狠意的眼睛,那眼神就和每個月來她家攤子前收保護費的那些街頭二流子一樣,不,比那些二流子還可怕,好像要殺了她一樣。
趙金媽媽瑟縮了下,轉頭看向方老師:“老師,他……他打人。”
剛剛趙金媽媽的罵人已經讓方老師驚呆了,她還是第一次見有家長在辦公室裡這樣撒潑,她雖然年輕,但也不是沒處理過學生的事情,這樣的場麵也是第一次見。
這會兒看趙金媽媽惡人先告狀,心裡對她更沒什麼好感了,她皺著眉說:“趙金媽媽!你想乾什麼,你要是不想好好解決問題,那你就領著小孩走,以後彆再進我的班!”
這會兒家長對老師是很敬畏的,甚至老師體罰學生都很常見,家長也不會說什麼,甚至讓老師隨便打。
而且現在《義務教育法》還沒有頒布,九年義務教育沒有實施,老師說不要學生就可以不要,校長說開除你就能開除,就算你是小學生也一樣。
因此方老師一說話,趙金媽媽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老師,我沒有不想解決問題。”
她這會兒再看蔣知達的打扮,就是街頭二流子的模樣,她怕了。
以前她也不想交保護費,但那些地痞流氓直接砸她攤子,不僅砸還打她,她被打了幾頓就開始乖乖交了。
那群人根本不和你說那麼多,不交錢就是打,往死裡揍你,不是沒人被揍殘疾的,她也怕。
方老師繼續說:“那你就不要再罵人,而且人家說的也沒錯,趙金和趙銀整天在學校欺負人,這其中你作為家長沒管教好占很大的原因。況且他們打架這件事的起因也是趙金和趙銀先欺負岑淮安的。”
趙金媽媽臉上並不認同方老師的話,但她又怕方老師,又怕蔣知達,站在一旁小聲說:“那我兩個兒子被打得身上也都是傷。”
初夏看著她,突然從背著的包裡掏出來幾張大團結,笑著說:“受傷了是吧,我們賠,我還可以給你更多。”
趙金媽媽眼睛迸發出貪婪,想去拿錢,又害怕旁邊的蔣知達:“你早這樣說,事情不就很好解決了嗎。”
“安安媽媽。”方老師在旁邊皺眉:“不是……”
初夏伸出手,讓方老師不用急,她又掏出來幾張大團結,看著趙金媽媽說:“賠錢可以,但錢不能就這樣賠。”
“達子,你抓住趙金趙銀。”
然後她語氣溫柔地和安安說:“安安,他們打你哪裡了,你就打他們哪裡,打完了我們再賠錢。趙金媽媽,隻要不打殘打死都行吧?”
趙金媽媽被初夏這番話說得愣在了那裡,看蔣知達真的一手抓一個小孩,輕而易舉控製住了趙金和趙銀,她兩個兒子嚇得臉發白,渾身瑟瑟發抖,大聲喊“媽”。
趙金媽媽趕緊撲過去瘋狂搖頭:“不!我不要錢了!不要了!”
“沒事,我們會賠錢的。”初夏還笑眯眯的:“我們不會打得很過分,我家孩子受什麼傷,你兒子就受什麼傷,絕不會多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