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誌願表交上去時,班主任看著那張誌願表,和蔣知達一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你想好了填的?”
初夏點頭,表情自然,眼神堅定:“我想去的專業這個學校是最好的。”
班主任再看看底下那一水的醫學院,還都是京城的,特彆想拿過來筆給初夏改了,那麼高的分數,有可能市狀元啊!填這些學校太可惜了!
但她也隻能尊重初夏的意思。
“你考慮好了就行。”
這會兒主任又小跑著跑回來了,額上還有著汗,他也顧不得擦,直接進教室,而他身後跟著的就是校長。
“初夏同學,你誌願填好了嗎?”
主任“呼呼”喘著粗氣,抹了一把汗,低頭去看班主任放在桌子上的誌願表。
“填好了。”
初夏話音剛落,就看到主任瞪大眼睛看著桌上的誌願表,還不敢置信地擦擦眼睛,生怕自己是看錯了。
“帝都中醫學院?!”
主任看向初夏:“你沒寫錯吧?”
因為主任的聲音過大,其他商量著填誌願的學生也都詫異地望向了初夏。
如果他們是考的初夏那個分數,肯定毫不猶豫填京華或者京燕這兩所大學,初夏居然哪個都沒有填!
帝都中醫學院雖說也是重點大學,但和京華京燕比,還是差著檔次的,他們不理解初夏的選擇。
校長此時走了過來,拿過初夏的誌願表,把她寫的學校還有專業一個個看完,除了學校不一樣,後麵的專業全是一樣的。
她放下誌願表,看向初夏:“你想學中醫?”
初夏點頭:“我一開始決定考大學,就是為了學這個專業。”
校長能看出來初夏眼裡的認真,也能看出來她是一個確定了目標就不會輕易改變的人,她“嗯”了一聲。
“以你的估分成績,可以去更好的大學,你選這個不會覺得虧嗎?”
初夏搖頭:“不虧,因為我學了我想學的專業。如果我去了名校,但學的卻不是我喜歡的專業,那我才會覺得虧。”
校長的嘴角好似彎了一下,但因為她表情變化太快,初夏沒有看清,隻聽到她說:“想清楚了就好,學校支持每個學生的選擇。”
“校長!”主任臉上露出著急的神色,恨不得立馬阻止校長說話,讓他趕緊出馬勸初夏換個學校。
校長卻不讓主任說話,讓他跟著她出去教室。
“校長,為什麼不讓羅初夏改誌願啊!她可是有可能上京華、京燕的!”
“她不會改的。”校長語氣不帶任何起伏說:“就算她報的不是京華、京燕,等高考成績出來,她如果真是這個分數,也不影響她為學校爭光。”
主任唉聲歎氣,卻也沒法改變,校長都這樣說了,他能有什麼辦法。
而初夏估分的成績還有她報的學校,在今天過來估分填誌願的學生中很快流傳開來。
誰不認識其他班級的同學啊,有的還是同鄉。初夏的估分那麼高,結果卻不報最好的大學,大家覺得奇怪又可惜。
王朝夕也在班裡填誌願表,她估的分讓她報京華、京燕沒問題,但如果按班主任說的壓二十分再報,她看著去年這兩所學校的錄取線,眉心緊緊皺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豁出去拚一把。
她腦子裡兩個人正在為要不要拚一把打架時,就聽到了同學討論初夏成績和她填報的學校。
王朝夕以為自己聽錯了,扭過頭眼睛直直盯著說話的人:“你說羅初夏的估分和報的學校是哪個?”
那人看著王朝夕的臉,有些奇怪地重複了一遍剛剛說的話,還問了句:“有什麼問題嗎?”
王朝夕沒理兩個討論的人,馬上轉身往外跑去,被她詢問的兩個同學一頭霧水,看著她跑出去的背影覺得更奇怪了。
不過她們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頭又挨在一起說初夏的事情。
王朝夕跑出教室後,直接跑向了初夏在的三班,這會兒初夏正要離開教室回家屬院,就被王朝夕堵在了門口。
王朝夕手撐著膝蓋,喘著氣叫住初夏:“等……呼!你等等!”
初夏停下來,低頭疑惑地看向王朝夕,不明白她把自己攔住做什麼,高考都結束了不是嗎。
王朝夕終於喘勻了氣,抬頭眼睛緊緊盯著初夏的臉,聲音有些低啞問:“你估分成績578?”
初夏點頭。
“你沒有報京華或者京燕大學?”
初夏再次點頭,揚了揚眉毛,等著王朝夕繼續說話。
“為什麼?”王朝夕看著初夏的眼神裡滿是不解,她拚命想考上的大學,初夏能輕而易舉得到,可她卻不填,她真的無法理解。
王朝夕的眼睛裡露出迷茫。
初夏在九中,認識的學生也隻有王朝夕,雖然是她把她當對手的認識。
現在王朝夕發現初夏從來沒把她當對手過,困惑是很正常的。
“我喜歡的專業不在那兩個學校裡。”
王朝夕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如果京華和京燕有你喜歡的專業,你報它們嗎?”
初夏:“會考慮。”
王朝夕深深看了眼初夏:“我知道了。”
然後她又很快跑開了,讓初夏也是哭笑不得,跑過來專門問她誌願的事情,王朝夕對她還挺關心的。
蔣知達看著王朝夕跑遠,摸著下巴問:“表嫂,她是你朋友?還是你競爭對手?”
“都不是。”初夏說:“隻是同校的同學。”
而且是畢了業,就會分道揚鑣,可能再也不會見麵的同學。
蔣知達“哦”了一聲,也沒有在意,讓初夏趕緊帶著他去吃鯉魚焙麵。
還是臣臣媽媽推薦的那家店,店裡不知道怎麼弄的,比外麵涼爽很多,頭頂上掛著的綠色吊扇,吹過來的也不是熱風。
蔣知達放下自己不停扇著的手,跑到風扇下麵吹,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可算是涼快點了,這天怎麼這麼熱?”
初夏拉開椅子坐下說:“現在三伏天,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當然熱了。”
她也熱,那種熱還是帶著一股悶潮感,讓人非常難受。
初夏還記得上次點的好吃的菜,按照她和蔣知達的飯量,點了四個,當然鯉魚焙麵是不可少的。
菜上來,蔣知達吃到心心念念的鯉魚焙麵時,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麵條酸甜酥脆,魚肉鮮香肥嫩,怪不得是名菜啊,果然名不虛傳!”
初夏沒說話,倒是旁邊經過的服務員一臉自豪地接道:“客人真有眼光。”
然後又給初夏她們這桌上了一壺好茶。
初夏也吃得很滿足,就是有點遺憾,沒能帶岑淮安一起過來吃。
在離開梁州之前,初夏把家裡的東西和蔣知達一起該收拾的都收拾了,全部寄到京城。
一些不能寄去京城的,比如床、櫃子、煤火爐子這些東西,她先問了邦子他們和李大姐要不要。
要的話折舊賣給他們,不要她再賣給其他人。
李大姐要了一張小床、一個櫃子,其餘的都被邦子要走了,初夏不知道邦子掙了多少錢,但她知道他現在不缺錢。
家裡的東西都被清走了,連岑崢年的那箱子書都被初夏寄去了京城,房子裡除了她的行李,什麼也不剩。
蔣知達隻按初夏說的做,並不問她原因,等收拾好之後,看著空蕩蕩的房子,他拍拍手說:“表嫂,你以後不準備回這裡住了?”
“嗯,以後我去京城上學,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我準備把房子交還給廠裡。”
其實這隻是一個原因。
羅家因為羅小妹的原因,現在還一團亂。
初夏這次高考能這麼順利,就是羅小妹現在一直在家裡鬨,非要和她談的那個對象在一起。
幾個紡織廠本來離得就近,羅小妹又是搞絕食,又是搞私奔,附近沒人不知道羅家的事。
初夏沒有打聽,走在路上都能聽到有人討論幾句,李大姐把完整版的也都和她說了。
等解決了羅小妹的事情,羅家人就又想要初夏分的這個房子了,初夏不想和她們產生什麼交集,直接把房子交還給廠裡,羅家人不敢和廠裡鬨。
初夏去找的廠長,她把鑰匙交還的時候,廠長眼裡閃過詫異,並沒有拿。
“房子分給你了,你是把班讓親人接了,房子不用交。”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接初夏班的人是誰,初夏也不會說接班的不是自己親人。
她隻笑著說:“以後我不在家屬院住了,房子空在那裡也是浪費,不如把它分給更有需要的職工。”
廠長看向初夏,發現她是認真的,真有點不可思議了。
廠裡分下去的房子,除非一家人都被廠裡辭退了,不屬於廠裡的職工,或者整家被調去其他地方的,不然很少有收回來的。
大多數老職工把班讓給底下的兒女後,一家子還是住在分的房子裡,廠裡也不會收他們的房子。
像初夏這樣主動交還房子的,是第一個。
不過多個房子對廠裡也沒壞處,廠裡不知道多少結了婚的年輕人等著分房子呢。
廠長笑嗬嗬地說:“羅同誌思想覺悟高啊!要是廠裡每個職工都有你這覺悟,房子的事情廠裡也不用愁了。”
初夏笑了笑沒接話。
廠長最終還是把鑰匙收下了,和初夏拉家常地說話,讓她即使離開了也不要忘了紡織三廠啊。
初夏點頭應了幾句話,就要告辭離開。她今天下午還要去坐火車,不能誤了時間。
等初夏和蔣知達坐上回京城的火車,羅家人終於安撫住了羅小妹,急匆匆趕來初夏的家屬院時。
就發現初夏人已經走了,從窗戶往裡看,屋子裡麵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王玉蘭又驚又急,都快顧不上偽裝自己的表情。
李大姐在自己家門口笑得一臉嘲諷,涼涼地說:“彆看了,初夏早走了,這房子已經被廠裡收回去了。”
王玉蘭眼裡露出焦急:“廠裡怎麼能收回去呢?這是分給初夏的房子。”
李大姐撇撇嘴:“家屬院的房子都是紡織廠的,廠裡為什麼不能收回去?不收回去難道給你嗎?”
王玉蘭不想和李大姐說這些,她現在隻想找到初夏,問問她為什麼不把房子給羅家。
給了廠裡,羅家真的一點點都碰不到了。
旁邊的羅大哥緊緊皺著眉頭,眼裡帶著煩躁:“二妹這是鐵了心要和家裡分開了。要不是小妹的事情,咱們也不至於現在才過來。”
王玉蘭也是這想法,但她不能這麼說:“我再想想辦法,李大姐……”
李大姐瞬間進門關門,聲音從屋裡傳來:“彆問我,我不知道初夏去哪裡了,也不知道怎麼聯係她。”
王玉蘭在家屬院裡問了一圈,都說不知道。知道的隻有李大姐,她不願意說,其他人是真不知道。
羅家人什麼也打聽不到,隻能空手而歸。
這會兒不像後世,有些無良長輩找不到兒女了就去找媒體,用輿論來逼迫子女。
現在交通不發達,你就算知道去了哪裡,一趟火車路程那麼遠,不是每個人都舍得花錢坐的。
初夏不知道羅家人之後又去找她了,知道了也不會在意,反正房子已經交了,他們去找也沒用。
火車“咣當咣當”一路前行,初夏看著路程距離北京越來越近,也忍不住了想迫切回家見安安的心情。
現在她高考結束,誌願也填好了,就等著分出來之後收錄取通知書,整個人都很放鬆,望著窗外的景色等著到京城。
這會兒岑淮安已經放暑假,初夏出來的時候還在想他會不會來接自己,結果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出站口的岑崢年和岑淮安。
岑崢年牽著岑淮安的手,穿著一件白襯衫,下半身是深藍色西裝褲,腳上是一雙帶著透氣孔的皮鞋。
整個人的打扮還是那樣的得體,不像很多男人這會兒都穿上了背心大褲衩拖鞋,甚至有人直接光著膀子,初夏從來沒見岑崢年這樣穿過。
不過他會穿到膝蓋的短褲,但也是和西裝褲一樣的麵料的,不會穿蔣知達現在這種花裡胡哨的短褲。
初夏有時候都懷疑,岑崢年夏天穿得這麼正式,不覺得熱嗎?
但岑崢年好像真的不覺得熱,他臉上都沒什麼汗,目光溫和地看著初夏,原本沒什麼情緒的臉上露出一個笑來。
岑淮安眼裡的表情比岑崢年的豐富些,有些激動還有些喜悅。
初夏一走出來,他就幾步跑過來抱住了她,望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媽媽!我期末考試考了雙百。”
初夏看到兩人時,眉眼也不自覺彎起來,此時她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安安真厲害,媽媽為你驕傲!”
岑淮安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耳廓有些發紅。
不過垂頭一會兒,他就又仰起頭,望著初夏,眼裡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但可惜的是初夏沒有看到,她正和岑崢年說話:“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接我?”
這是初夏完全沒有想到的,岑崢年的工作太忙了,彆說岑崢年來火車站接她了,就是他回家,她都不會去想的。
“今天剛好休息。”
蔣知達在旁邊受不了岑崢年的眼神了,就沒有從初夏身上移開過,太膩歪了。
他趕緊插在一家人中間說:“大熱天趕緊回家吧,彆在這裡站著了。”
岑崢年繞過蔣知達,牽住初夏的手,初夏拉著安安,一家三口朝岑崢年停車的地方走去。
今天來接初夏岑崢年同樣借了蔣知書的車,除了接人之外,他還有其他用途。
岑淮安見媽媽走了,確定了她不會像上次一樣親他的臉,他期待的目光落了下去。
不過沒親親也沒關係,爸爸媽媽都在他身旁,他同樣很開心。
蔣知達望著岑崢年三人和和美美地幸福往前走的背影,再看看他手中提著的行李,仿佛無聲的嘲笑。
蔣知達一句臟話沒忍住罵了出來。
“達子,跟上啊。”
初夏倒是注意到了蔣知達沒跟過來,轉頭叫了一聲,蔣知達立馬笑嘻嘻地應了一聲,趕緊跑過去。
表嫂比二表哥好,最起碼還沒忘了他這個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