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把通知書放在桌子上,岑崢年和岑淮安兩人頭挨著去看通知書上麵的字。
岑淮安現在已經認識很多字了,他指著最上麵的大字,用稚嫩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讀:“帝都中醫學院,學生入學通知書。”
岑崢年揉了揉他的頭發,看著通知書,比他自己之前知道能上工農兵大學了還要高興,嘴角的笑容一直揚著。
“注意事項上寫了什麼?”岑崢年問初夏。
初夏把手中的紙給他:“報到需要攜帶錄取通知書、戶口還有糧油關係的轉移證明。”
注意事項不多,也就一張紙,大多數寫的都是報到時需要帶的東西,還有路費、托運費、獎學金之類的說明。
岑崢年看完之後,把通知書和注意事項重新收進信封說:“通知書得放好,不能丟了。”
他拿到臥室裡,放在平時他放重要文件的抽屜裡,還轉身和初夏說:“這裡比較安全。”
初夏:“好。”
岑淮安這會兒也收到了西北小夥伴和邦子他們寄過來的信,小河認識的字最多,他的信大部分都是寫的字。
信裡他說他也要考大學。
胡攀登是字和拚音都有,他表達了他的羨慕,他去問他爸媽了,他們都沒有上過大學,他同樣想看看大學的樣子,還說等岑淮安跟著初夏去大學了,一定要寫給他看!
邦子他們會寫的字多了點,依舊有畫,信的內容隻有一個意思:等著,我們也會考上大學!去京城找你!
岑淮安又一一給他們寫信,說他媽媽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等寫完所有人的信,岑淮安甩了甩手:手好累、好酸。
他發現了,小夥伴太多也是一種負擔,以後他每封信不要寫那麼多字了。
*
夏季多雨,而且天說變就變,上一秒還是豔陽高照的大晴天,下一秒就忽然陰雲密布,嘩啦啦的大雨落下來。
初夏正在屋裡看書,感覺到天突然陰下來,她抬頭便從窗戶看到外麵落著豆大的雨滴。
“安安!快來幫我收衣服!”
初夏一邊喊著,一邊跑進院子裡,繩上晾掛著的衣服都已經乾了,這會兒因為雨下得突然,衣服上出現好幾塊濕漬。
岑淮安聽到聲音馬上跑出來,他踩著凳子收比較低一些的衣服。
一家三口的衣服不算多,不用一分鐘就全收進屋裡了,剛進屋,外麵的雨瞬間門變大,水好像突然從天空傾倒下來,明明是半下午,天陰沉得卻像要天黑一樣。
兩隻狗也從院子裡跑進來了,身上被雨點打濕了不少,岑淮安拿著狗洗澡用的毛巾給它們擦。
擦過狗狗,岑淮安趴在窗戶上往外看,雨水完全把土地淋濕了,上麵甚至形成了小水坑。
“媽媽,雨好大啊!”
“嗯。”
初夏往外看著,麵上露出擔憂,岑崢年去研究院的時候沒帶傘,不知道雨會不會在他回來的時候停。
不過夏季的雨來得快走得也快,應該不會下太久。
誰知道到了飯點的時候,初夏發現雨雖然由大變小了,但依舊沒有停,從研究院走到家,衣服一樣會被打濕。
初夏看看岑淮安,他正在客廳裡和狗玩扔球,她拿上一把雨傘,帶著一件雨衣,想了想又拿了把雨傘。
家裡三個人,初夏來京城後就多備了兩把傘,免得不夠用。
“安安,我去給你爸爸送傘,你在家不要出去啊!”
“好。”
初夏穿上膠鞋出去了。
外麵帶著一股泥土的濕潮氣,下了一場雨,近幾天的悶熱也消下去不少,讓人感覺到一股舒服的涼爽。
初夏把傘請警衛幫忙送去,之前初夏來的時候,還會送警衛蘋果。
每次都麻煩人幫忙,雖說這是他們的職責,但初夏還是想送點吃的表達一下自己的謝意。
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沒有收,有次初夏直接塞進窗口走了,他們讓岑崢年再次帶回來。
岑崢年回家後和初夏說:“他們有紀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你不要送了,他們不會要的。”
初夏明白了,之後就沒再送過。
*
岑崢年從實驗室回來,研究室的同事告訴他,他媳婦給他送傘了,就在他桌子上放著。
他走過去,看看傘,又看向窗外,才意識到外麵下雨了。
“崢年,你媳婦真貼心。不像我和我媳婦,都老夫老妻了,她根本想不到給我送傘,每次下雨我都淋成個落湯雞回去。”
同事羨慕地看著岑崢年桌子上的傘和雨衣,還一送送兩個,生怕給淋著。
其他人差不多都是一樣的情況,嚴和民住研究院,他不需要傘,看著那傘也一臉笑嗬嗬地感慨:“看來你媳婦搬過來真的搬對了。以前你過得多粗糙啊,彆說下雨了,下冰雹也一樣被打著回宿舍。”
岑崢年眼神柔和地看著傘,好像能看到初夏撐著傘到研究院門口的模樣,他點了下頭說:“是。老師,我晚上回家吃飯。”
岑崢年看向嚴和民。
“行。”今天實驗出了結果,沒有其他錯誤,不算太忙,晚上不用再去實驗室,岑崢年回家吃飯晚上在家工作也可以。
有些家屬在研究院的研究員也申請回家,隻留下單身的或者家屬沒在研究院的研究員,晚上回去也是一個人在宿舍,還不如在研究室工作,人更多點呢。
其中就包括葉星宿。
見岑崢年穿上雨衣,又打著傘走出研究室,葉星宿立馬跟上去,從身後摟住他的肩膀:“崢年,你又是傘又是雨衣的,這雨這麼小,有點浪費了,不如把傘借給我用用?”
岑崢年沒客氣地把他的手甩下去:“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
“行!”葉星宿把手插在褲兜裡,繼續問岑崢年:“傘借我用用咋樣?”
“這雨不大。”岑崢年絲毫沒有想把雨傘借給他的意思。
“對啊,雨不大,萬一晚上雨下大了。”葉星宿攤開雙手說:“我又沒有嫂子那麼好的媳婦,沒人給我送傘,你就一點不可憐我這個大齡單身漢?”
岑崢年看他一眼說:“研究室很多人和你一樣,你不用自怨自艾。”
葉星宿:……
“哈哈哈!”嚴和民的笑聲從身後傳來,寬厚的手掌拍了拍葉星宿的肩膀:“裝可憐對崢年來說不管用的,早點找媳婦才是正道。”
葉星宿幽怨地看嚴和民一眼,再看看岑崢年打著傘就要走了,惡向膽邊生,從身後飛快跑過去搶了岑崢年的傘,一邊跑一臉得意笑著說:“替我謝謝嫂子!明天還你!”
岑崢年:突然有點手癢癢。
嚴和民在一旁笑得更大聲了。
岑崢年看看地上的泥濘,再看看天色,追葉星宿奪傘可能造成更大的損失,他還要回家吃飯,讓葉星宿得意這一時吧。
岑崢年回家時,和初夏說他把傘借給同事了。
初夏把熬的南瓜小米粥放在岑崢年麵前,笑了聲說:“多拿把傘本來想的就是讓你分給同事的。”
岑崢年低頭喝一口粥說:“我以為你是怕我被淋到。”
初夏給他夾一筷子炒豆角,又給安安夾一筷子說:“也是怕你淋到。”
岑崢年的嘴角微微向上揚了揚。
晚上岑崢年還想熬夜做工作,快十點的時候初夏問他:“這些工作緊急嗎?”
岑崢年低頭把一個數據算出來說:“不算很緊急。”
初夏:“那就上床休息,你本來胃就不好,想更嚴重嗎?”
岑崢年低頭繼續算著說:“我寫完這一個就睡。”
初夏不輕易碰他寫的東西,手從旁邊伸過去,蓋住了他的眼睛:“你寫完一個,又有下一個,上次就是這樣,快到十一點才上床睡覺。”
岑崢年感覺到眼睛上掌腹的柔軟,他拿下她的手,卻沒有放開,一邊握著一邊計算說:“這次說到做到。”
初夏的手被他握著,感覺著手上傳來的熾熱溫度,她想把手抽出來。
岑崢年溫和的聲音響起:“等等,我就算完了。”
初夏不動了,拉過來一個凳子坐他旁邊,從桌子上抽出來她看到一半的書也繼續看。
不過沒看兩頁,她的書就被合上了:“羅醫生,熬夜不好。”
初夏瞪他一眼:“我沒準備熬夜。”明明是他經常熬夜。
“那睡覺吧。”
岑崢年的聲音有點啞,好像壓抑著什麼,初夏和他在一起這麼久,一下子聽出來了他話裡隱藏的含義。
“不是說東西沒了嗎?”
岑崢年關上燈,因為下雨,今天的月亮被烏雲擋住了,外麵格外的黑。
“我又找大表哥買了很多。”
初夏的臉“噌”一下就紅了:“你居然找大表哥買這個?!”
岑崢年明白初夏的意思,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安撫著她:“不用擔心,大表哥不介意這些。”
初夏:可是我介意啊!
不過很快她就沒有精力再想這個事情了。
*
岑崢年一早來到研究室,他的精神氣爽和葉星宿的一臉鬱氣形成鮮明的對比。
“還你的傘。”葉星宿看著拿把傘,就忍不住想起來自己昨天丟臉的事,越看越想毀屍滅跡。
“傘臟了。”岑崢年看著傘上沾滿的泥土,皺了皺眉:“你拿走的時候不是這樣。”
“哈哈哈。”旁邊傳來一個同事的笑聲:“那是因為他打著傘跑,摔倒了。”
岑崢年一點沒同情葉星宿,初夏給他送的傘,哪有那麼好拿的。
“你身上臟了沒事,傘不能臟。”
葉星宿一臉不可置信:“岑崢年!你是不是人?我居然沒有一把傘重要?”
岑崢年點頭:“這是我妻子送的傘。”
他看葉星宿的模樣,怕他再毀了他的傘,自己拿著去水房洗乾淨,又用布擦乾收起來。
葉星宿看著岑崢年的行為,意識到了,他確實沒一把傘重要。
昨晚上摔倒時,隻有老師笑完關心了他兩句,同事全都大笑,他衣服也是自己換自己洗的:心酸。
*
初夏帶安安來蔣外公家裡,發現蔣知儀也在蔣外公家。
初夏和蔣外公說,她通知書收到了,就等著八月底去報到了。
蔣外公喝著茶說:“那沒多少天了,你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了。”主要是被褥還有衣服和生活用品,被褥衣服家裡都有,生活用品也好置辦。
蔣知儀整個人半躺在沙發上,手裡拿著個桃啃著,望向初夏,眼裡露出些好奇:“表嫂,你報的哪個大學啊?”
初夏的成績蔣一舅一家一直沒問過,主要他們一心操心蔣知儀的事情,沒有心思管彆人。
“帝都中醫學院。”
蔣知儀坐正了身子:“這個學校我聽說分不低,表嫂你真厲害!”
語氣帶著些羨慕,也很真心。
初夏坐在一旁,抓住安安想再吃西瓜的手,對著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倒是岑淮安在旁邊“嗯”一聲點頭:“我媽媽最厲害了!媽媽考了……”
他還沒說完,初夏拿起一顆桃塞他嘴裡:“不能吃太多西瓜,吃桃吧。”
蔣知儀聽話聽一半,非常抓心撓肺,忍不住問:“表嫂,你考多少分啊?”
“586,省理科狀元。”沒等初夏說話,蔣外公在旁邊說,然後看到一臉目瞪口呆,明顯被打擊到了的蔣知儀,蔣外公繼續說:“你表嫂確實厲害,以後多向她學習學習。”
蔣知儀收起驚訝的嘴巴,看著初夏的眼睛都在放光:“表嫂,我你怎麼做到考那麼高分的?媽呀,我旁邊居然坐著個省理科狀元,我一直都不知道!”
她站起來,握住了初夏的手:“以前就覺得表嫂你厲害,沒想到你這麼厲害,高考前我應該握握你的手,蹭蹭考運。”
初夏“噗嗤”一聲笑出來,被蔣知儀可愛的模樣逗樂了:“我要是真有那個東西,一定分給你點。”
岑淮安默默吃著桃,握住了初夏的另外一隻手:他也要蹭媽媽的考運,雖然他不知道考運是什麼。
幾人說著話,氣氛很歡快,這時蔣一舅和一舅媽周華穎來了。
“爸,我們今天接知儀回去。”
“我不回去!”蔣知儀躲在蔣外公身後:“回去後你們又要逼我複讀,我雖然考的學校一般,但也是本科,我不複讀!”
蔣一舅苦口婆心地勸她:“知儀,你聽爸媽的,你有實力考個更好的大學,爸媽不會害你的。”
周華穎在旁邊冷冷地開口:“你要是不複讀,以後彆認我這個媽。”
初夏看到蔣知儀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低著頭躲在蔣外公的身後,緊緊抿著嘴。
她對蔣一舅和一舅媽的觀感更差了些。
蔣外公重重敲了下拐杖:“你們想乾嘛?孩子又不是沒考上大學,不想複讀就不複讀了,以後又不是不能繼續深造,你們這樣逼孩子,她下一年一定就能比今年考得好嗎?老一,當初你做什麼事,包括非要娶華穎,我乾涉過你嗎?”
蔣一舅被蔣外公說得麵紅耳赤,低下了頭,但他還堅持著:“爸,當初和現在不一樣。”
蔣外公“哼”了一聲:“不複讀就不認女兒,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你們不聽我的,以後就不要叫我爸了?”
初夏在心裡默默向蔣外公豎起一個大拇指:外公威武!
“爸!”蔣一舅驚慌地喊道。
“爸。”周華穎蹙眉叫一聲,臉色也有點難堪。
蔣外公:“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不是非要乾涉你們管孩子,但你們也要尊重孩子的意見,聽聽她的想法。”
蔣一舅:“她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蔣外公:“她18了,該懂的都懂了,當年我和你媽結婚的時候,她也隻有18。”
蔣一舅和周華穎的臉更僵硬了,他們也知道,有蔣外公在,今天是不能強迫蔣知儀回家聽他們的了。
蔣外公把書房騰出來,他坐在一旁,讓他們一家人談,不能搞家長一言堂。
這事初夏不適合參與,她和安安在客廳裡喝茶吃點心,岑淮安還想偷偷吃冰棍,被初夏揪著領子拉出廚房。
“你今天已經吃過一個了,不許再吃了!”
岑淮安舔舔嘴唇,吃完一個冰棍,還是覺得好熱啊。
書房裡時不時傳來蔣知儀激動的聲音,還有周華穎高高在上又帶著怒氣的聲音。
岑淮安坐在初夏旁邊吃著葡萄說:“媽媽,以後我要是像小姑姑一樣大學沒考好,你也會讓我複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