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知儀早就預備好了逃跑。
她家住二樓,距離地麵沒有很高,她便學著書上寫的,把床單卷成繩子接一起,等她爸媽都上班走了,偷偷從窗戶那裡滑了下去。
周華穎沒想到蔣知儀自己會偷偷跑,也沒有搜過她的零花錢。
蔣知儀的生活費被斷了,可還有蔣外公和蔣知達時不時給她錢,還有她的壓歲錢,她不缺錢。
逃跑的時候,她把這些錢全帶著了。
蔣知儀想得很美好,到了羊城她先給堂哥蔣知達打電話,錢然哥在羊城,總有她落腳的地兒。
到時候沒人管,沒人束縛她,可不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她想實現什麼理想抱負都行。
帶著這種美好幻想的蔣知儀跑去了火車站。
她沒有出遠門的經驗,雖然知道防備陌生人,但錢財上麵沒防備,剛買完票,蔣知儀口袋裡的錢就全被劃走偷走了。
她穿的褲子還被劃得露出來裡麵的皮膚,她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還是到火車上被人提醒才發現的。包也被劃破了。
蔣知儀的錢就分了這兩處放,一分也沒有了。她登時就想跪在地上哭。
不過這是她選擇的路,是她自己沒考慮周到,丟錢也得忍著。蔣知儀又把眼淚憋下去了,去廁所換了條褲子。
提醒蔣知儀的是個看起來很麵善的姑娘,蔣知儀從廁所回來後謝謝了她,就擠在最裡麵的硬座,硬熬接下來的行程。
麵善姑娘和蔣知儀搭話,問她去哪裡。她的聲音很溫和,笑容也很友善,蔣知儀謹記以前蔣知達說的話,坐火車的時候,誰都不可信,哪怕是幫過你的人。
所以蔣知儀什麼都沒說,隻說要去找她哥哥,她哥哥在終點等著她呢。
麵善姑娘又問她是不是出去打工的,她也是的,準備去羊城見見世麵。
蔣知儀搖頭:“我不是。”
其餘的都不肯再多說,把頭扭到窗外,裝作看風景的模樣。
從京城到羊城距離很遠,蔣知儀沒錢,原本打算在車上買食物的想法也被迫取消了。
幸好她跑出來的時候,看到自己屋裡桌子上的點心,想著不吃了浪費了,一起塞包裡了,不然這一趟車兩三天,她得餓暈在車上。
車上有免費的熱水,蔣知儀就看著熱水和點心,努力省啊省,終於到了羊城。
這一路的心酸痛苦,提起來蔣知儀都想哭。
結果下車的時候,和她坐一起坐了一路的麵善姑娘,忽然拉住她喊:“表妹,你去哪裡?咱們要去投奔表叔的啊,你彆走丟了。”
蔣知儀趕緊甩她的胳膊,心裡立馬想起來蔣知達和她說的那些拐子拐人的各種方法:“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我不是你表妹!救命啊,這人是拐子!”
可蔣知儀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氣,也沒能甩開那個姑娘,她急得都要哭了,可是沒人幫她。
麵善的姑娘還在和周圍人說:“我們表姐妹鬨矛盾了,她一向喜歡亂說。表妹,你彆鬨了,我到時候和表叔說,讓他多給你開工資。”
本就是匆匆忙忙的旅客,在搞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下,沒有那麼多俠肝義膽的好心人幫忙。
而這時又出現一個男人說是她們的表叔,要帶她們去安頓。
蔣知儀心裡升起無限的恐慌,要是真的被帶走,她這一輩子就完了。
這時候她真的後悔自己沒想好偷偷跑了,來羊城不告訴爸媽,最起碼應該告訴堂哥,也不至於現在沒人接她,她真的遇到了要拐賣自己的人,連個幫忙的人都找不到。
蔣知儀拚命掙紮喊救命,腦子一熱,想起閒聊時初夏說的話,如果真遇到拐子沒人幫忙的話,就去破壞彆人的財物或者打人。
就在她準備去踢一個路過的人的時候,麵善姑娘和莫名其妙的表叔突然就被幾個出來的男人給按趴在地上。
蔣知儀一臉不知所措,不明白這事情的轉變,她下意識轉頭,看到錢然從這幾個男人後麵走出來,麵上帶著笑容,望向她的目光中帶著安撫。
“知儀,沒事了。”
聽到這句話,蔣知儀突然崩潰大哭,朝錢然跑過去,緊緊抱住他,哭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蔣知儀剛剛真的以為她就這麼完了。什麼理想抱負,什麼美好未來,一旦真的被拐賣,這些都是泡影,等待她的將是無邊地獄。
所以她怕得要死,現在脊背還是涼的,一後背的冷汗。
錢然和蔣知達年紀差不多,在他眼裡,蔣知儀就是被疼愛的小妹妹。他從小跟著蔣知達混,和蔣知儀的接觸也不少。見她哭得都快暈厥過去了,錢然也心疼。
“沒事了,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的。”
錢然輕輕拍著蔣知儀的背,安慰著她。
蔣知儀哭了好一會兒,才把心裡的怕哭出去,慢慢停止哭泣,她鬆開錢然,有些不好意思看著他胸口被她眼淚打濕的襯衫。
“小然哥,你的衣服。”
錢然不在意地扯了扯:“回頭一洗就行了。”
兩個拐子被送去了公安局。
錢然和蔣知達在羊城這麼些年,有自己的人脈,而且公安局也想做出實績,因此這兩個拐子進去,公安局的人很重視,怎麼也得找出來他們背後的一些鏈條。
蔣知儀被剛剛的事情嚇到了,坐車都不敢一個人坐,跟在錢然後麵和他坐一起。
錢然明白她這時候的情緒的不穩定,一路上都在輕聲和她說話,問她大學的生活,以後想做什麼,火車站的事,一句不提。
慢慢地,蔣知儀的情緒就開始穩定下來,不再像驚弓之鳥了。
不過因為在火車坐了那麼久,加上剛剛受到驚嚇,蔣知儀現在一放鬆,疲憊慢慢爬上來,聽著錢然說羊城他們在做的事情,不知不覺睡著了。
錢然轉頭注意到眼睛閉上了的蔣知儀,伸手敲了敲前麵的椅背,壓低聲音說:“開慢些,穩一點。”
車子慢下來,在車上一點顛簸都感受不到,蔣知儀睡得很好。
直到要下車時,她還沒有醒。
錢然考慮要不要把她叫醒,他猶豫了一會兒,想想還是算了,蔣知儀在火車上坐了那麼久,又受到驚嚇,讓她好好休息吧。
錢然正準備下車把她抱進去,結果他剛一動,蔣知儀一個激靈醒過來,手緊緊攥著錢然的胳膊,眼裡還有沒有消失的害怕。
錢然的眉心皺了皺:“做噩夢了?”
蔣知儀“嗯”一聲,夢裡的那股後怕還沒有消失:“我夢見自己被帶走了,然後被很多人搶著買,他們就像一條條可怕的毒蛇,看著我的目光想立馬把我吃了,我一下子被嚇醒了。”
錢然摸摸她的頭:“都是噩夢,你還是安全的。羊城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他打開車門,讓蔣知儀下來,問她想住哪裡。
這是一棟商品房,錢然住三樓,不過他還買了旁邊和樓上的房間,打通了做一個複式,空間很大。
蔣知儀問他住哪裡?
錢然指了指一樓,他喜歡住樓下,方便。
蔣知儀選了他隔壁的房間:“這間房可以嗎?”
這會兒蔣知儀沒有來羊城前那麼大膽了,她隻想和錢然住隔壁,這樣才感覺有安全感。
“可以,那間房子有床,平時也有阿姨打掃,我幫你把被褥抱過去。”
錢然讓蔣知儀先去浴室收拾一下她自己,他幫她把房間收拾好。
等蔣知儀出來,房間住人完全沒有任何問題,而且錢然還考慮了蔣知儀是個小女孩,鋪的被褥都是之前特意買的淺顏色的。
“有沒有哪裡不滿意?回頭不喜歡的,明天我再帶你去商場買。”
錢然站在門口,笑著問向蔣知儀,但凡她說句不喜歡,可以全部都換了。
蔣知儀搖搖頭:“我很喜歡,謝謝小然哥。”
“我和達子是兄弟,你是達子的妹妹,也就是我妹妹。妹妹跟哥哥不用客氣。”
錢然揉了揉蔣知儀的頭:“有事直接叫我。”
他正想往外走,忽然想起來什麼,又轉過身說:“對了,我現在準備給達子和你爺爺打個電話,你要不要也和家裡說幾句話?”
蔣知儀經曆過剛剛差點被拐賣的事,也知道了家人的好。就是一直束縛她的爸爸媽媽,她儘管覺得他們對自己的方式讓她覺得窒息,可也明白他們的心是想自己好的。
當時被那一男一女拽著走的時候,蔣知儀特彆想家裡所有人,她在心裡想,隻要能逃了,她以後和家裡人一定好好相處。
就是她爸媽不同意她做的事情,也不再這樣沒任何準備逃跑,應該想其他辦法解決。
錢然撥通蔣知達的電話,一接通,蔣知達緊張激動的聲音立馬從電話裡傳過來:“小然,你接到知儀了?”
錢然抬眼看向蔣知儀,笑著“嗯”一聲:“幸不辱命,你妹妹現在安安全全,身上一根汗毛都沒有掉。”
蔣知達輕鬆地說:“那我就放心了。這幾天家裡一直擔心著她,就怕她遇到什麼事。”
“達子哥……”蔣知儀聽著蔣知達說的這話,差點沒有哭出來,聲音有些哽咽。
蔣知達聽出來了她聲音的差彆,語氣焦急地問:“知儀,怎麼了?是不是在火車上受委屈了?”
蔣知儀不敢讓家裡人知道她發生的事,先是錢包被偷,又差點被拐賣,她要是說了,家裡人會擔心得不行,馬上過來羊城把她帶回去。
她既然曆經千辛萬苦到了這裡,就不能半途而廢。
蔣知儀用力擦了下眼睛,把眼淚擦掉說:“哥,我沒事,就是離開家忽然聽到家裡人聲音,有點想你們。”
“現在知道家裡的好了,你跑的時候怎麼不想著和家裡說一聲?”
蔣知儀低垂著眼眸,眼裡也有後悔。
“哥,我怕告訴你們了,你們會告訴我爸媽,我就出不來了。”
蔣知達:“傻!”
一直在蔣知達身旁的蔣二舅和周華穎等不及了,不顧蔣知達的反對拿過了他手中的電話,詢問蔣知儀坐火車的情況。
周華穎還生著氣,現在知道蔣知儀沒事了,勒令她現在立即買飛機票回家。
蔣知儀這會兒也很倔,想也不想拒絕:“媽,我已經來了羊城,我現在不會回去的。”
“蔣知儀!”
“好了,找不到人你們著急,找到人了又吵,老二家的,你們也消停會兒!”
蔣外公在旁邊說話,周華穎想著不能把蔣知儀再逼急了,不然她又跑怎麼辦。
“蔣知儀,你不聽我和你爸的話,遲早要吃虧。”
蔣知儀悶不吭聲,這條路是她選的,就是真的吃了苦頭,她也不會說。
蔣知儀和家裡人說完話去休息,蔣知達說有工作上的事要和錢然說,蔣家其他人都離開了書房。
“小然,你和我說實話,知儀遇到了什麼事?”
蔣知儀剛剛的語氣,能瞞過帶著怒氣的蔣二舅夫妻,但瞞不過他。
錢然也沒想著瞞著蔣知達,蔣知達不會把蔣知儀遇到的事情說出去。
“路上錢被偷了,下火車時遇到了聯合的拐子,差點沒被拐賣。達子哥,要不是你讓我時時刻刻在火車站接著,知儀妹子那會兒真危險了。”
錢然自己說起來那個場景,都還心有餘悸。他們在羊城做生意,什麼黑暗的沒接觸過。
羊城這邊經濟正起來,也比較開放,各種灰色地帶都有,偷搶賣的犯罪也很多。
錢然知道這裡的女孩子被拐賣了會被賣到哪裡,那一輩子確實都被毀了。
蔣知達整張臉沉下來,心裡又驚又氣又怕:“你好好安慰知儀,帶她出去散散心,我明天去羊城一趟。”
錢然一笑:“行啊,廠子蓋得差不多了,正好讓你看看。”
蔣知達也笑起來:“京城的娛樂場也差不多了。”
初夏是第二天知道蔣知儀平安到羊城的,蔣知達要去羊城,特意來和初夏說了一聲,問她有沒有需要的東西。
羊城不少東西是外國進來的,最新最潮,京城這邊都不一定有。
初夏麵上露出來遺憾,她現在實習期不好請長假,不然她會帶著安安一起去羊城,看看現在羊城的變化,在羊城買各種時髦的東西。
初夏不敢讓蔣知達帶衣服,他眼光不行,她隻列了一些羊城特有的藥材,麻煩蔣知達幫忙帶回來。
“這個簡單,包我身上。表嫂,我過去要看廠房,到時候有問題還得麻煩你,你不要不接電話啊!”
初夏和他開玩笑:“那還真不一定。”
蔣知達一張臉皺在一起:“表嫂,你不是說真的吧?”
“開玩笑的。”
晚上岑崢年回家吃飯,初夏在飯桌上說:“知儀一定遇到了什麼事?”
岑崢年看向她:“為什麼這麼說?”
岑淮安也疑惑地看向初夏。
初夏夾了塊西紅柿雞蛋裡的雞蛋說:“達子京城的娛樂場正是忙的時候,之前他一直沒說去羊城那邊看廠房,現在突然過去,和知儀的關係很大。”
岑崢年問初夏蔣知達今天過來和她說話的細節,聽完後也同意初夏的想法。
不過蔣知達的嘴嚴,蔣知儀不讓他說的事情,他一定不會說。
初夏眼裡露出來擔心:“不知道知儀遇到了什麼事情,現在怎麼樣了?”
岑崢年:“達子沒有很著急,說明遇到的事情解決了,知儀沒有事。”
不然的話,昨天蔣知達接到電話就會過去了。
“你說得也對。”初夏給岑崢年和安安都夾了塊番茄,看向岑淮安說:“安安,以後你要是想去哪裡,一定不能一個人悄悄去,和家裡說一聲。這會兒治安沒那麼好,一個人出門容易有危險。”
岑淮安重重點頭“嗯”一聲:“媽媽,我知道。”
他不會讓媽媽爸爸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