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申請表交上去之後,第二天她被分去的援助地區就下來了。
她和馮小圓一起,都在京城南郊再往南去的一個縣。初夏覺得林主任可能對她照顧了,因為相比較其他地區,這個縣距離研究院附屬醫院是比較近的。
如果分到其他方向的郊縣,那和研究院距離就很遠了。
馮小圓特彆開心,拿著病曆本跑進初夏的診室:“師姐!咱們去一個地方啊!有師姐在我現在完全不擔心了!”
初夏“嗯嗯”點著頭,在本子上寫著她援助時需要帶的東西。
藥材、藥物、一些能帶的醫療器材。到時候過去了想再回來拿比較麻煩。
“師姐,你不開心嗎?”
“開心。”初夏終於抬頭看向她:“不過我覺得,小圓你可以去做準備了,咱們明天就出發了。”
“對對對!我還要和白醫生告彆呢。”
馮小圓又一溜煙地跑了,初夏搖搖頭,馮小圓要想成為獨當一麵的醫生,她這不穩重的性子還得改改。
不過初夏現在覺得她這樣挺好的,無憂無慮,一點點簡單的事情就能很快樂。
翌日,初夏拉著行李箱準備去醫院,岑崢年和岑淮安送她。
“我走了。”
初夏站在門口,眼睛看著兩人,不舍的情緒在心裡逐漸蔓延開來,她往外的腳步突然邁不動了。
岑崢年走上前,修長的手指將她的大衣扣子扣上,又給她整理了下毛衣的領子。
“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安安。等你安頓下來,我和安安有空去看你。”
在縣裡工作時,她們有時需要下鄉,具體多晚回來根本不知道,根本沒時間回家。
初夏鬆開行李箱,抬手抱住了岑崢年,低聲“嗯”了一聲。
她鬆開他,又看向岑淮安,朝他伸出雙手:“安安。”
岑淮安走過來,眼裡的神色也帶著低落。
媽媽出去援助好久沒辦法回來,除了之前媽媽高考,他沒和媽媽分開這麼久過。
岑淮安低垂著頭,用力抱住了初夏,頭埋在她肩膀上,聲音悶悶的:“媽媽。”
初夏拍拍他的背:“有事就和你爸爸說,媽媽會想你的。”
然後初夏鬆開他,忍住鼻子的酸澀,努力揚起一抹笑容朝岑崢年和岑淮安揮了揮手:“我走了,彆送!”
初夏不讓岑崢年和岑淮安送她去醫院,她怕到時候坐車上會哭。
坐在醫院去往下麵縣城的大巴車上,初夏腿上放著她的醫療箱,她眼睛看著窗戶外麵,情緒還沒辦法完全從離彆中走出來。
馮小圓高高興興地提著行李上車,看到初夏,興奮地朝她招手:“師姐!我來了!”
坐在大巴上的醫生大多數情緒都是平穩的,有的臉上帶著不情願,可能是被主任逼著過來的。
隻有馮小圓一人臉上的神色特彆鮮活,如果灰撲撲的世界裡忽然落進來一隻色彩斑斕的小鳥。
初夏看著她朝自己歡快地跑過來,剛剛的離彆情緒被衝淡了些。
馮小圓坐在初夏旁邊,拍拍自己胸口說:“還好還好,我還怕自己來晚了師姐你旁邊有人了呢。”
初夏看她一眼:“中醫診室就來了咱們兩個人,誰會坐我旁邊?”
她和馮小圓都才來醫院半年多的時間,和其他診室醫生熟悉的也不多。
馮小圓笑了兩聲:“也是哈。”
有馮小圓在,初夏這裡徹底熱鬨起來,她根本停不下來說話,一會兒問初夏吃不吃這個,一會兒問她吃不吃那個,一會兒又說外麵來了兩個人。
“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孩子,哇!那男人長得比白醫生還好看!”
兩個人?
初夏驀地瞪大眼睛,立即轉頭朝窗外看去,隻見岑崢年穿著一件黑色風衣外套,手插在兜裡站在大巴車外的路邊。他裡麵穿的襯衫還是她給他挑的深藍色襯衫。
岑淮安就站在他身旁,穿著附屬初中的校服,肩上還背著個書包。
初夏又驚又喜,推開窗戶朝他們招手:“安安!崢年!”
岑崢年和岑淮安回應著她,初夏臉上露出笑容,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走。
而這時一個醫生上來,是她們這次援助項目的負責人,他拿著名單就要點名。
初夏飛快走到他身旁,快速說了句:“我叫羅初夏。”
然後一陣風一樣跑了下去,直接奔到岑崢年和岑淮安麵前,臉上的喜悅毫不掩飾:“你們怎麼知道我是這輛車?”
“我問了醫院門口看門的大爺。”
醫院門口的大爺是知道得最多的,初夏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一手拉著岑淮安,一手拉著岑崢年不停說話,舍不得放開兩人。
而在車上正準備點名的領導被初夏這一出整懵了,直到他看到初夏跑到岑崢年那邊,才明白過來,搖搖頭拿著名單繼續點名。
確定所有人都到了,領導打開窗戶,對著初夏大喊:“羅初夏,出發了!”
初夏臉上的笑頓住了,她慢慢鬆開岑崢年和岑淮安的手。
“去吧。”
岑崢年揉揉她的頭。
初夏一步三回頭地上車,不舍又湧上來。
車上領導又喊了一聲,初夏不能讓所有人等她,加快腳步跑上車,坐在座位上,繼續看著窗外的岑崢年和岑淮安。
“你們回去吧!”初夏雙手撐在窗戶上,對著兩人大喊。
岑崢年和岑淮安沒有動,一直看著大巴車啟動,開走,視線還停留在初夏坐的位置的方向。
初夏也一直通過窗戶不停向後看著父子倆,直到車子轉彎,彼此都看不到了,初夏才坐正身體,整個人的氣息又低沉下來。
馮小圓扭頭一直看初夏,眼裡的好奇完全藏不住,一臉有話要問初夏的模樣。
不過初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沒有發現她的欲言又止。
直到初夏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變成看診時沉穩溫和的初夏,馮小圓才大膽湊上去,睜著一雙大眼睛問她:“師姐,剛剛那個真是你丈夫和兒子?”
初夏點頭:“是的。”
馮小圓“哇”一聲:“師姐,你真的深藏不露!丈夫和兒子也都那麼出色,師姐你以後就是我榜樣!”
初夏:“我更希望你是因為醫術拿我當榜樣的。”
“一樣,一樣。”馮小圓笑嘻嘻地歪著頭說。
從附屬醫院開了接近兩個小時的車才到初夏她們援助的縣城。
這裡的建築物都非常的老舊,周邊是低矮的瓦房,而縣醫院的大門更破舊,上麵有些痕跡,明顯是用利器破壞的。
“這不會是以前那個時期被砍的吧?”
馮小圓看著那門,瞪著一雙眼睛,不敢置信地猜測道。
“有可能。”有醫生接了一句。
而這時,醫院已經有人走了出來,穿著和初夏她們相同的白大褂,腳步很快,一臉急匆匆的模樣。
“是研究院附屬醫院的醫生嗎?”
領隊的領導上前點頭:“是,我們……”
“彆說了,快跟我來!”
那醫生拉著領導就往醫院裡跑,領導被迫跟著他,著急大喊:“哎哎哎!我的行李!”
“人命關天,你還管什麼行李!”
被留在原地的初夏她們互相對視一眼,眨眨眼睛臉上都是一樣迷茫的神色。
初夏拉著行李也往醫院裡跑:“小圓,快跟上!”
其他醫生也趕緊跟著跑,後麵的醫生把領導的行李一塊兒帶了進來。
剛剛跑進來的醫生估計和醫院的人說了什麼,初夏她們一進來就被護士帶著往急診室跑。
“快快快!幸好你們及時到了,有一群受了嚴重外傷的人我們正救不過來呢。”
初夏她們都沒來得及歇口氣,被帶進了急診室,裡麵躺著坐著不知道多少個嘴裡正“哎呦哎呦”的男人。
他們大部分穿著黑、藍、灰的土布衣裳,腳上的鞋子還帶著泥土,身上什麼傷都有。
初夏這些醫生顧不得問發生了什麼事,洗手消毒之後就立馬投入處理傷口的急救包紮中。
有的傷患身上的傷很嚴重,需要做手術,也不保證一定能救回來。
初夏現在不是外科醫生,她和小圓隻負責幫病人止血上藥包紮。用藥止不了血就用針。
做手術的是一同過來的領導還有其他的西醫。
等終於把所有的傷患身上的傷口都處理完,初夏和馮小圓累得坐在醫院的椅子上,動都不想動一下。
這時候有護士提著一壺水過來,給她們所有歇著的醫生倒水說:“不好意思,我們院長也沒想到突然遇到這種大型傷亡的突發狀況,讓你們一過來就跟著忙。”
領導他們還在手術室,初夏接過水搖搖頭,累到話都不想多說。
其他人都和護士說沒關係,畢竟救人要緊,他們本來就是來幫著醫院給病人看病的。
拿著自己的水壺喝了半壺水,初夏的體力恢複了些,就聽到馮小圓好奇問護士:“他們的傷好像打架打出來的?發生什麼事了啊?”
“兩個村子裡的兩戶人家爭土地,最後發展到兩個村子的人打起來了,不知道誰下了死手,就變成這樣了。”
其他的護士也不清楚,不過她已經接了院長的命令,等這些支援縣醫院的醫生休息好,她就帶她們去安頓。
縣醫院也有自己的職工宿舍,還有家屬院,就是房子很破很舊,采光什麼的也不好。
初夏和馮小圓分的一間宿舍,除了她們之外還有兩個醫生,大家都是四人一間。
初夏她們的房子在一樓,進去之後立馬一股子黴味撲麵而來,讓人聞著忍不住皺眉。
而屋裡的水泥地上,有著大塊小塊返潮上來的濕水漬。
馮小圓整張臉垮下來,伸手摸了下上下鋪的床,上麵的木頭都帶著一股潮氣。
“這房子是多久沒住人了?這條件比咱們醫院的宿舍差太多了吧?!”
初夏已經把行李放在屋裡稍微乾燥的地方,抬頭對馮小圓說:“已經比我想象得好很多了,最起碼不是十幾個人擠一間房子。”
另外兩個醫生年紀比初夏和馮小圓年紀大些,她們估計什麼都見過,也是一臉淡定接受的模樣,
初夏挽起袖子,拿著盆往外走,準備接盆水回來收拾屋子裡:“小圓你也彆愣著了,先把屋子裡掃一遍,不收拾這裡根本不能住人。”
馮小圓眉毛眼睛耷拉下來,嘟著嘴歎口氣:“這都是黴味怎麼弄啊?”
“開窗,擦乾淨,消毒,等著它慢慢散。”
另外兩個醫生跟著一起行動起來,宿舍不是一個人的宿舍,不收拾她們的床也沒法睡人。
不止初夏她們在打掃宿舍,其他援助的醫生也都是在收拾屋子。
初夏和馮小圓、另兩個同屋的醫生又累了半天,才把宿舍收拾好。幸好她們都帶了自己的被褥,不至於晚上睡覺的時候睡空床板。
到縣城的第一天,初夏就是在這樣忙碌中度過去的。晚上睡覺時屋裡的黴味還沒有完全散去。
初夏在屋子裡、床頭掛上藥材包。問馮小圓和另外兩個室友,她們也需要,分給她們一人一個。
伴著中藥材的味道,屋裡的黴味好像沒有那麼重了。不過初夏也沒有心思多在意這些,她太累了,躺床上直接就睡著了,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過來援助的醫生在縣醫院各自分了診室,正式開始在縣醫院裡坐診援助。
而有京城的醫生下來在縣醫院免費幫忙看病的消息,也通過各種渠道傳到縣城下麵的各個村落裡。
初夏她們一下子就忙起來,縣城周邊看不起病的人,這會兒全來了縣醫院。
就是初夏和馮小圓在的中醫診室,這天都是排滿了人。
來找兩人看病的多是村裡的婦女、兒童,她們打扮樸實,進到診室裡麵上都是拘謹,看到初夏這個醫生,眼神帶著尊敬還有哀求。
她們不介意初夏的年齡,也不問她醫術,她們隻知道,初夏這些京城來的醫生,是能免費幫她們看病的。
這些婦女大多數都是婦科病,小孩兒的病有營養不良,也有其他的症狀。
婦科病多是平時不注意,再加上月子沒做好,生完孩子不管有沒有養好身體就下地乾活導致的。
這不是一個地方婦女的病,而是很多農村婦女都有的。
當然也有很多其他病症,有的乳腺不舒服,有的胃、肚子不舒服,也有人腰腿疼的。
初夏接下來的每一天,從坐診到晚上結束,除了吃飯喝水上廁所,沒有休息的時間,不過她卻明顯感覺自己治病的醫術用很快的速度提升著。
這天來了一個大肚子的病人,她的下半身也是水腫的,掀開衣服,肚子已經被撐得有些透明了。
初夏眉頭皺起來,看著病人的臉色,她整個人被這個病症折磨很痛苦,臉色晦暗萎黃,皮膚都有些黃了。
一看這些,初夏就知道她是肝出了問題,最棘手的是肝癌,如果是肝癌出現肝腹水的問題,基本上很難治好。
那個婦人是被丈夫帶過來的,兩人臉上帶著淒然的神情,望著初夏眼神裡好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初夏的壓力很大。
她讓女人把手放在脈枕上,仔細給她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