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淮安參加的這場圍棋比賽不僅僅有京城的棋手,還有其他城市的棋手,業餘的專業的都有,因此選手的數量不少,戰線就拉得長了些。
這次比賽的賽製屬於淘汰賽,雙敗淘汰,連續兩局輸了就被淘汰了。
它和定級定段的比賽不同,屬於青少年比賽中比較出名的一場全國性賽事,是京城一個有名的企業投資舉辦的,最後獲勝者不僅會獲得榮譽,還有豐厚的獎金。
比賽一共舉行三天,周一岑淮安去找江老師請兩天的假。
江老師聽岑淮安說完他請假的理由,他放下手中的數學書,抬頭看向岑淮安挑了挑眉,眼裡帶著意外。
“‘鴻盛杯’圍棋比賽?”
岑淮安“嗯”一聲。
“據我所知,這是含金量比較高的全國圍棋比賽之一了,岑淮安,你還有多少驚喜是老師不知道的?”
說著,他在請假條上簽上他的名字,壓在他手邊,讓岑淮安在他對麵坐下。
“你在數學上有天賦這你應該也知道,你能參加‘鴻盛杯’比賽,你的圍棋天賦也不弱。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現在學業也在加重,競賽也在學習,如果再加上圍棋,可能會顧不過來。”
岑淮安點了下頭,他明白老師說的話,所以在初三的時候,他的主要精力就是在學習和競賽上。
“岑淮安,雖然你年紀還小,可你現在高一了,你需要好好考慮你未來是想走數學這條路,還是走職業圍棋的路,或者是其他的。決定好,你才能合理分配你的時間。”
當老師久了,總是不自覺為學生考慮,哪怕學生不領情。江老師微笑著,把假條給岑淮安:“回去自己想想吧。”
岑淮安從江老師開始說話時,臉上就露出沉思的表情,他之前的確沒有想過未來要做什麼,隻是覺得做數學題、下圍棋有意思,就去做了。
他伸手接過假條,站起來語氣認真地朝江老師道謝。
走出江老師辦公室時,岑淮安還在想,他究竟是喜歡數學更多一點,還是喜歡圍棋更多一點。
好像都很喜歡,但如果作為未來的職業呢?岑淮安眼前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堅定下來走一條路。
不過現在是先把圍棋比賽參加完,開始了就不能半途而廢。
岑淮安把這些思考壓下去,提著書包出校門,章麓在校門口拉著他的胳膊,恨不得跟著他一起走。
“為什麼我說請假陪你,老師不同意啊!”
作為一名學生,就算成績好,也更喜歡不用上課的日子,能逃課一天都是開心的。
岑淮安用力把胳膊抽出來,轉頭看向章麓說:“因為老師看出了你請假的用意。”
章麓哀嚎了兩聲,站在大門口朝岑淮安揮手:“安安!比賽加油,我雖然去不了賽場,但是在學校我也會為你加油的!”
“嗯。”岑淮安點點頭,轉身坐上蔣知達的車,蔣知達隨意地靠在車窗上,伸出一隻手對著章麓擺了擺,車子揚長而去。
很快,章麓連車子的屁股尾巴都看不見了。
“章麓。”
就在章麓扁著嘴不開心的時候,聽到了唐頌的聲音。
她扁著的嘴放開了,一臉意外地看向不遠處站著的他:“唐頌,你怎麼在這裡?”
這會兒是上課時間,如果不是章麓說要來送弟弟,而且外麵有她家長,她出不來教室的。
“下課了。”唐頌說了句。
章麓這才發現,她在校門口耽誤的時間太多,都沒注意到下課鈴聲。
大門口這邊和教學樓有段距離,學生下課往這裡跑的人不多。
章麓向他走過去:“那我得趕緊回去了,不然下節課班主任的課,他看到我不在就死定了!”
其實江老師也沒有對犯錯學生做出來什麼過分的懲罰,但他懲罰學生的方式多種多樣,比打罵學生還讓人頭皮發麻。
除此之外,他本人的氣場也有些神秘莫測,學生莫名其妙就是怕他,儘管他臉上一直帶著笑。
所以章麓和同班同學一樣,能不惹班主任就不惹班主任。
唐頌跟上她,腳步沒有加快:“你不用急,剛下課。”
章麓鬆口氣,忘了問唐頌為什麼會在校門口了,問他上節課她沒回去,語文老師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不過語文老師布置了一個寫作的作業……”
“啊?怎麼又是寫作,說吧,這次讓我們觀察什麼?”
章麓的語文老師是個情緒過於豐沛的老師,看到花開花落都會感動那種。因此她也提倡學生們加強對周圍事物的觀察,時不時就布置一個觀察小作文。
“菊花,寫出菊花的品性。”
章麓拍拍胸口放下心,笑嘻嘻地說:“那正好,我小舅舅和太爺爺家裡有很多菊花,我隨便找盆觀察就行了。你有觀察的菊花嗎?”
唐頌搖頭,語氣有些低落:“我家沒人種花。”
章麓馬上說:“那我從家搬來一盆好了,咱倆一起觀察!”
唐頌:“好,謝謝你章麓。”
章麓無所謂地擺手:“不用客氣,我家就不差花。”
唐頌看著章麓臉上燦爛的沒有一點煩惱的笑容,他感覺自己好像也接觸到了太陽。
*
蔣知達的車上隻有岑淮安、蔣外公他們三人。今天初夏有班,岑崢年在研究院也走不開。
岑淮安坐在後麵,透過車窗往外看,車子飛快開過去,卷起地上無數的落葉,而道路旁邊的樹上,也時不時往下掉黃了的葉子。
“安安,想什麼呢?”
蔣外公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叫了他一聲:“擔心今天的比賽?”
“不是。”岑淮安收回心神,沒打算和蔣外公說班主任的話。
他更希望自己去想明白未來的路。
蔣外公抬手,帶著皺紋的手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彆想太多,有些問題現在你不知道答案,不代表你未來知道不了。”
岑淮安看向蔣外公,眼裡有詫異,他以為太姥爺知道了他的困擾。
但看到蔣外公的笑容,岑淮安知道太姥爺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是憑他的人生經驗說的。
“太姥爺,我知道了。”太姥爺的這句話,讓岑淮安沒那麼困惑了。
蔣知達停下車,回身也揉了揉岑淮安的頭:“小小年紀,想太多會長不高,走!進去比賽!”
岑淮安“嗯”一聲,下車後去扶蔣外公,一行人往少年宮內部走去。
岑淮安今天上午和下午都要進行比賽,明天也是如此,這對於腦力的消耗是很大的。
因此蔣知達提著一個大食盒,裡麵放的全是各種吃的。
“安安,放心比賽,餓了渴了沒事,有表叔呢!”
岑淮安看著那大食盒,沉默了下:“表叔,會不會太多了?”
“不會,還有我和你太姥爺呢。”
那食盒過於矚目,進賽場時,岑淮安就感覺到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他們三人身上。
岑淮安一開始腳步停頓了下,後來就習慣了,隻要他表情不變,沒人能看出來他不喜歡被人注視。
蔣知達帶著蔣外公坐在賽場外的觀眾席上,岑淮安進場抽號碼,對比昨天,賽場上少了不少選手。
蔣知達這次抽到的對手,是他認識的棋手趙棋,之前在少年宮青少年交流會上,兩人還鬨過一些不愉快。
不過自從青少年交流會之後,岑崢年沒再見過趙棋,他還記得她隻是因為他記憶力比較好,而且趙棋雖然長大了,但臉並沒有什麼變化。
顯然趙棋也記得岑淮安,看向他的目光有警惕和不易察覺的敵意。長大了的趙棋,不再像以前那麼衝動。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彆扭,岑淮安沒在意,照常遵循下棋的禮節,一步不少。
趙棋也身子僵硬地和他做同樣的動作。
坐下之後,趙棋看向岑淮安,終於說了兩人見麵後的第一句話:“這次比賽,我不會再輸給你。”
岑淮安抓一把棋,讓她猜單雙數,現在說誰輸誰贏都是口頭上的,想贏棋還是得看個人的本事。
趙棋看他一眼:“雙。”
趙棋猜對了,她先下。
岑淮安沒有因為贏過她一次就掉以輕心,他對待每個對手都很認真,就算是一個三歲小孩也同樣,這是對對手的尊重,也是對這棋局的尊重。
趙棋下棋的風格和之前變化不大,依舊是謹慎的棋風,不過她的棋藝比交流會時提高了很多,在棋盤的布局上更縝密了,之前和他下棋時的那些漏洞,現在就看不到了。
岑淮安也調整了對敵的思路,重新想怎麼讓對麵進入陷阱,然後大肆捕殺獵物。
下棋本就是如此,看誰吃掉的棋多,搶占的地盤多,就像廝殺的戰場一樣。
同樣的,趙棋也想圍他的棋子去吃掉,兩人本就有前怨,在棋盤上你來我往,更是廝殺激烈。
趙棋好像都把對岑淮安怨氣發在這局棋上了,前麵她還能穩住步步為營,到後麵完全不管了,能吃岑淮安幾個棋子就吃,也不在意吃一個岑淮安的棋子,她自己會損失多少。
岑淮安自然沒有對她留情,毫不猶豫收割她的棋子,這場棋局也毫無意外,趙棋輸了。
“我知道我贏不了你。”
趙棋坐在岑淮安對麵說:“不過能吃掉你不少棋子,我也開心了。”
工作人員還在數兩人棋子在棋盤上占據的地盤,不管棋局多麼一目了然,他們都要數並記下雙方的贏子輸子數,這是規則。
聽到趙棋的話,有工作人員意外地看她一眼,又看看岑淮安,眼裡有著看八卦的意思。
岑淮安不理解趙棋的思想,兩人的道不同,下棋追求的也不同,他並不想和她多說什麼,隻看著工作人員,等他們公布結果。
趙棋看他這態度,沒有惹怒他,但是把她自己弄得心情煩躁。
等工作人員一說結果,趙棋立馬站起來走了。岑淮安謝過工作人員後才離開。
賽場上的選手多時,那些評委老師和省隊、國家隊的教練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岑淮安。
他在京城隊這裡一直有名字,之前省隊就邀請過他加入,那會兒岑淮安年紀小,他加入省隊後就要把全部精力用在圍棋訓練上,和爸爸媽媽相處的時間都不多了,他不願意,初夏也不同意。
小孩子才十歲,岑淮安還有其他的興趣愛好,她不想在他對職業還沒有概念的時候,就定下來未來的發展方向。
而且加入省隊後會有不少比賽,也要跑外地甚至出國,岑淮安太小了,初夏並不放心。
後來岑淮安參加的比賽少了,省隊就沒再關注他。
這次比賽他一進場,一直看好岑淮安的教練目光就一直盯著他了。
每盤棋他都去看了,越看越心動,國家隊的教練有認識他的,見他這麼關心一個選手,自然也多關注了幾分。
岑淮安每局棋的設計,他對敵的思路和心態,都太穩了,超出了同齡人太多,而且他還在繼續進步,這樣的棋手,簡直就是為圍棋而生,省隊和國家隊就缺這樣的選手!
因此這天的比賽結束後,岑淮安正朝蔣外公和蔣知達走去時,他被兩個教練攔住了。
一個省隊,一個國家隊的,全問他要不要加入,沒有任何條件,還說了一堆加入的福利。
“我們吃住免費,每個月發工資,出去比賽贏了發獎金。在國家隊有專門的教練指導你的圍棋,還有專門的醫生照顧你的身體。”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其他的福利。
省隊教練見國家隊教練也搶人,知道要是岑淮安願意肯定更願意加入國家隊。
而且省隊也經常向國家隊輸入人才,所以他也幫著國家隊教練勸岑淮安。
那些福利很誘人,各種榮譽、大筆的獎金,大多數人聽了都會心動,而且還可以參加國際性比賽為國爭光。
不過岑淮安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眼裡也沒有動搖的神情。
他搖搖頭說:“謝謝你們的邀請,但這個事情你們需要和我家長商量。”
兩個教練一拍腦袋,是他們一著急昏頭了,看岑淮安在這個比賽上一直贏,生怕他跑了,就趕緊過來。
他還這麼小,他們肯定先找家長聊,征求家長的同意。
“你爸爸媽媽今天跟你過來了嗎?”
“沒有。”
岑淮安見場外蔣外公和蔣知達朝他招手,他轉頭和兩人說:“我家人叫我了。”
然後點點頭跑向了蔣外公和蔣知達的位置。
兩個教練也趕緊跟上去,他們認識蔣外公,省隊的教練和他打過不少交道。
“蔣老。”
蔣外公抬手止住他們說話:“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我曾外孫加不加入你們隊,得聽他父母的,你們和我說沒有用。”
省隊和國家隊教練也隻能先離開,但他們還沒有放棄。岑淮安這個苗子太好了,他們舍不得放棄。
岑淮安到家時,外麵的天色都暗了下來,深秋的天氣,已經是晝短夜長。
蔣知達送他回來的,送到門口他就要走,被岑崢年拉住了:“飯做好了,吃完再走吧。”
蔣知達一擼他那板寸的頭發:“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朝屋裡走去,沒一點客氣的意思。
三條狗跑過來迎接主人,蔣知達站在岑淮安旁邊,跟他一起擼狗頭。
“斑點長得不錯,精神!安安,雲夢澤隻有小黑一條狗太孤單了,把斑點也送給我吧。”
岑淮安抱住斑點的腦袋:“不行,它在我家習慣了。”
黑子、黃子、斑點,現在岑淮安哪條狗都不願意送。
蔣知達滿臉的遺憾,他很想再要一條黑子的後代,但為了黑子和黃子的健康,初夏給兩條狗做了節育。
她前世是外科醫生,又研究了一些牲畜方麵的書,很輕鬆就做了這個小手術。
以前她沒大學畢業,也沒條件給兩條狗節育。現在她在醫院,有行醫資格,做手術需要的東西她在醫院問外科醫生要了兩套,自己再購買手術刀這些東西就可以了。
兩條狗恢複得很好,所以現在再想要黑子的後代,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