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淮安從火車上下來時,身上沾滿了火車上的紛雜氣味,並不好聞。
他整個人也很疲憊,羅家人在他眼裡已經不算什麼。
他長大了,有了親近的家人,有了想要的愛,也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
以前的那些在他心裡時傷痕,看到羅家人會疼,可不會再傷害到他。
甚至在他希望羅家人做得很過分點,這樣他才有更合理的理由打回去。
不過這會兒岑淮安心裡沒有任何羅家人的身影,坐了那麼久的硬座火車,他現在隻想趕緊回家洗澡休息。
岑淮安一出火車站,抬頭看到了等在出口處的初夏和岑崢年。
兩人一人圍著厚厚的酒紅色圍巾,帶著同款色的帽子,隻露出一雙眼睛,讓人分辨不出來她的長相。
一人穿著黑色的大衣,圍著一條灰色圍巾,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裡,目光落在出來的人群中。
和岑淮安對上視線,岑崢年麵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麵上凜冽寒風帶來的冷意,此時消失得一乾二淨。
初夏也看到了岑淮安,露出來的眼睛笑成了一彎月牙,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朝他用力揮著。
岑淮安的心這一刻突然變得很安靜,就像飛了很久的雛鳥,突然回到了父母的巢穴裡。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後麵跑起來,直到跑到岑崢年和初夏麵前,他停下來,呼吸還很均勻。
“爸爸,媽媽。”
初夏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把他看了一遍。
“羅家的人沒再為難你吧?”
岑淮安搖頭:“後麵我沒見過。不過他們以後的日子應該不會很好過。”
初夏不關心這些,她隻在意岑淮安有沒有事,確定他一切都好,這幾天一直提著的心便落下去了。
“我們回家吧,想吃什麼?”
岑崢年上前一步要接過來岑淮安手中的行李箱,被他躲開了。
“我自己拿。媽媽,我想吃糖醋排骨。”
岑淮安的聲音還是少年清朗的聲線,帶著他特有的穩重。但初夏硬是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來了親昵撒嬌。
“好,回家讓你爸爸去買排骨。”
岑崢年在道路最外麵走著,一直護著兩人,視線注意觀察著四周。
聞言他“嗯”了一聲,腦海中除了買排骨,還計劃著應該買什麼東西。
岑淮安走到車子旁才想起來忘記和老師說一聲了,原本應該老師帶他們一起坐車回去的。
他看到初夏和岑崢年,腦子裡就想不起來彆人。
岑淮安轉身,就看到江老師還在出站口,正點著學生的名字。
他高聲喊了一聲,江老師扭頭,朝他擺擺手,示意他知道了。
岑淮安這才上車。
初夏本想陪岑淮安坐在後排,岑崢年站在車外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朝初夏笑著,手作出邀請的動作:“我不想隻當司機。”
初夏“噗嗤”一聲笑出來:“安安,你爸爸一會兒都舍不得媽媽。”
岑淮安非常善解人意:“沒關係,媽媽你坐在前麵吧。”
初夏朝岑崢年說了句小氣,順著他的意思坐在了副駕駛時,車子駛離火車站。
“爸爸,媽媽,全國奧數競賽我是前三名,所以接下來我拿到了去華國數學奧林匹克冬令營的機會。”
初夏的頭立馬往後扭去,臉上藏不住的喜悅,那是純粹為岑淮安高興的心情。
“恭喜安安!”
岑淮安的嘴角往上翹了翹,一路坐火車的疲憊都消失了很多。
岑崢年沒有回頭,他同樣為岑淮安高興,眼睛裡的笑意好像要溢出來。
“恭喜安安。”他和初夏說的一樣的話,卻讓岑淮安的心裡更加愉悅了。
初夏知道坐火車很累,她沒有抓著岑淮安問他比賽的事情,也沒有問他在梁州發生了什麼事。
在靜謐的車子裡,岑淮安的頭慢慢地靠在了一旁的車窗上,眼睛閉上了。
初夏從後視鏡裡看到了睡著的岑淮安,岑崢年也看到了,兩人對視一眼,車速慢了下來,開得更穩了。
岑淮安並沒有睡熟,車子一停他便睜開了眼睛,看到熟悉的家裡的房子和四合院,整個人更加放鬆了。
“爸爸,媽媽,我先去洗澡。”
初夏和岑崢年給他留了紙條,兩人出去買菜。
這會兒家屬院除了照顧孩子的家屬們,沒人在家。
看到初夏和岑崢年一起往外走,很多人熱心地和兩人打招呼說話,問她們去做什麼。
初夏說了句買菜,就加快腳步連忙離開這群八卦能力一流的家屬院親屬們。
至於離開後她們會說她什麼,沒有一個人不被其他的人的議論。
菜市場這會兒賣的菜不算很多了,不過排骨和雞都買到了,還挑著不錯的,買了一些白菜。
冬天常見的青菜這會兒都沒有,大家都是蘿卜、土豆、白菜一個個來。
如果有時候趕巧了,有老農在自己屋裡種了青菜來賣,初夏是必要買的。
岑崢年提著排骨和一堆的菜,初夏隻拿著她自己的包,渾身輕鬆,和岑崢年形成鮮明的對比。
兩人回來時,岑淮安已經回房休息去了,初夏和岑崢年在廚房裡忙活今天的午飯。
“崢年,幫我洗一下排骨。”
岑崢年至今做飯還是一如既往,煮熟了能吃就好。
因此初夏很少讓他再進廚房做飯,除非是下水餃或者麵條。
岑崢年如玉石一般的指節在水中認真地,一塊塊清洗著排骨,就像在做什麼實驗一樣。
初夏切好蔥薑,準備好冰糖、八角之類的料,扭頭看向水池旁的岑崢年,視線被水中衝刷著的手指吸引住了。
“總感覺你這雙手是用來握筆、用來計算做研究的。用來洗排骨浪費了。”
“不浪費。”岑崢年把洗好的排骨端出來,手指上往下滴著水珠。
“如果沒有可以吃的食物,你說的那些都沒法做。因此食物是最基本的需求,我也是人。”
他低頭,眼睛注視著初夏的眼睛,排骨放在案板旁邊,嘴角帶著笑,聲音好像陽春三月裡的風,清徐緩慢,卻又帶著煙火的氣息。
“你彆這樣看我。”
初夏被他看得粉色慢慢爬上臉頰,兩人之間門的氣氛忽然就旖旎起來,冬日的廚房裡也升起了熱意。
岑崢年沒有聽她的,朝她壓得更近了,嘴唇在她唇上輕輕觸了一下,驚得初夏趕緊往客廳看去。
“安安在家呢。”
“沒事。”岑崢年一派雲淡風輕,絲毫沒在意的模樣:“他在房裡睡覺,這會兒不會醒。”
說完,他又再次吻住了初夏,不再是淺嘗輒止,而是如豺狼虎豹,探得家門,便長驅直入,肆意侵占。
被岑崢年炙熱的氣息包圍著,初夏心跳得非常快,身體深處生出一股禁忌的刺激,臉比平時紅得更厲害。
酥麻的感覺充斥整個脊背,讓她腿軟得無法站住。岑崢年剛剛玉骨修指,此時緊緊撫著她的背,揉著她的腰。
一吻結束,初夏撐在岑崢年的懷裡,喘息得非常厲害。
“不……不要了。”
她拒絕著,不讓岑崢年再吻她,不然場麵要失控了,午飯也不要想著做好了。
岑崢年心裡遺憾地歎口氣,等著初夏平複下呼吸,緩緩鬆開她,指尖還留戀著她腰間門細膩的觸感。
初夏指揮著岑崢年各種做事情,免得兩人再擦槍走火,剛剛的事情過於心驚肉跳,現在她看岑淮安的門都帶著驚嚇。
兒子在家,看到父母過於親密,她會不好意思的。
等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吃飯時,初夏已經調整好了表情,麵對岑淮安也表情如常,問他關於比賽的事情。
“比賽不算特彆難。”
題型雖然很新,彎彎繞繞也多,但還不到讓岑淮安為難的程度。
隻不過想著用高中知識解答,讓他多費了腦筋。早知道他就不那麼早學習大學的數學了,這會兒寫數學題還得小心不把大學的東西寫出來。
初夏又問羅家人。
岑淮安三言兩語講完,排骨被他和岑崢年吃得不剩很多了。
岑崢年把最後一塊排骨夾給初夏,初夏看著盤子,臉上露出無語。
“你們兩個要不要隻吃這一個菜啊?”
岑崢年把其他的菜夾給初夏:“這個好吃。”
岑淮安“嗯”一聲。
初夏:……
這個嗜甜倆父子真是,一脈相承。
*
岑淮安的冬令營在下個月,為期五天,還是在梁州,由梁州數學會承辦。
這五天有三天都是考試,然後從參加冬令營的400名全國優秀高中生中,選出來60名預備IMO選手,進入的國家集訓隊,最後在集訓隊裡選出六名選手參加IMO比賽。
岑淮安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在冬令營中出來,加入國家集訓隊。
當然這很難。
岑淮安他自己在全國賽中並沒有拿到第一,因此回家之後也沒有放鬆。
一個月後,他再次去了梁州,不過這次沒再坐火車,京城市數學會安排了飛機送加入冬令營的學生去往梁州。
岑淮安不是第一次坐飛機,和其他幾名興奮的同學不同,他顯得過度淡定了。
李時來趴在飛機的窗口,瞪大眼睛:“岑淮安!飛機哎!”
扭頭看到岑淮安依舊四平八穩,他很不理解:“你不激動嗎?我們居然可以坐飛機去梁州!”
岑淮安看一眼窗外,飛機還沒起飛,看不到漂浮在周邊的雲,隻有下麵正在登機的客人。
他點了下頭:“激動。”
京城去參加冬令營的,不過十一個人,這還是屬於人數多的,有些省市,可能隻有幾個人參加冬令營。
李時來不知道岑淮安說的真話假話,不過有人和他一樣激動,他便和其他人交談起來。
岑淮安拿出江老師不知道哪裡搞來的奧數密卷,專心做題。
江老師坐過飛機,提前和學生們說各種注意事項,包括起飛降落時身體的不適怎麼緩解。
岑淮安聽江老師說完,原本想說的話咽了下去,沒再開口。
飛機升空,周圍的同學臉上開始露出不適,有江老師提前打過預防針他們還是怕。
岑淮安注意到坐他旁邊的李時來在發抖,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等到不適過去,他又鬆開李時來的手,繼續做題,好像什麼都沒做一樣。
李時來一臉感動地看著岑淮安,“岑淮安,你真好!”
岑淮安做題的手都沒有停頓一下:“舉手之勞。”
李時來卻領了他的情,到梁州時處處護著他,以他的好朋友自居。
到的第一天,大家休息調整。
第二天便是冬令營的開幕儀式,岑淮安和許多高中生坐在一起,許多華國數學屆的大咖在前麵高台上坐著,還有各個高校的教授。
在這場冬令營中,表現優秀的高中生,會受到各個高校招生組的青睞,獲得保送的機會。
隻不過這個保送專業比較固定,都是和數學相關。如果沒有做好跟數學打一輩子交道的想法,就需要好好想想要不要保送。
岑淮安沒想那麼多,他正認真聽著那些隻在數學課本上見過的人名,在台上說著他們最新的研究,說著華國數學的未來。
他的眼神眨也不眨,全神貫注,其他的同學和他一樣的表現,但隻有岑淮安的眼神裡慢慢升起一團火。
他好像跟隨著這些老師教授進入了數學這個美妙的殿堂裡,裡麵漂浮著各種公式、數字,還有許多需要解決的數學難題。
岑淮安眼裡的光更旺盛了。
開幕式很精彩,岑淮安收益非常多,他的筆記本上記了密密麻麻的東西,還有各個教授說的他們論文發表的雜誌名字。
岑淮安決定等冬令營回家,就一個個買回來看看。
冬令營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考試,每場考試的題型都不一樣。
考完之後,有人歡喜有人憂,隻有岑淮安的狀態最穩定。
他的這種穩定,讓許多人注意到了他。
“那個小孩不錯。”
“岑淮安,全國聯賽第三,成績很好啊。”
“我剛剛看了他寫的試卷,他很穩。”
這些監考的數學大佬在考場上溜達著,他們總喜歡走到岑淮安身旁停一停,看看他做的題。
岑淮安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一樣,專注於自己的試卷,演草紙上寫得不算多,但卷子上的步驟寫得清晰又詳細。
岑淮安把卷子翻了一頁繼續寫,周圍的學生,沒幾個受他的影響的。
都是經曆過各種大賽的人,在心態方麵都有提高。
當然也有人心態不夠穩。題太難,監考老師一直看著,就會越做越崩潰。
辛陽就是這樣的一個考生,監考老師又溜達到了他身旁,他第二道題還沒做出來,手都有些發抖。
他直接舉起手:“老師,能不能不要過來我這裡,我會緊張。”
監考老師們全都看過來,他身旁的監考老師愣了下,點頭說“好”。
不過眾監考老師都在心裡給辛陽畫了叉。心態不行,到了大考上最吃虧,這樣的學生就算水平再好也出不來。
沒有老師再在考場中間門轉了,不過大家對於這些學生的水平,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兩天的考試結束,所有學生鬆口氣,不管考得好壞,終於考完了。
李時來高興地跑出考場,對著岑淮安大笑道:“老子終於考完了!再不考完,我腦子都要被那些題虐死了!誰出的題,太變態了吧!”
有個學生在旁邊小聲地說:“聽說是京華大學的杭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