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2 / 2)

庶妻 赫連菲菲 22504 字 9個月前

柔兒點頭,他聲音這樣嚴肅,讓她發覺,他關心的其實隻是肚子,並不是她。沒有孩子的時候,他哪一晚不是沒完沒了的做,一點也不顧她。如今要躲去屏風後,也是怕傷了孩子吧?適才的窩心,那一瞬的感動,都變得有點可笑。

趙晉聲音越發嚴肅,“聽沒聽見?說話。”

柔兒扯出個苦笑,“聽見了,您放心,我會好好護著它。”

趙晉打橫抱起她,送到床上去。

他就坐在床頭,沒有跟著一塊躺下來。

柔兒靠在枕上,一垂眼,就看見自己腹上的那隻手。

他手掌寬大,指節分明,手指修長。這些年養尊處優,膚色也比尋常人白膩。

這雙手,本該習六藝,彈琴騎射,下棋畫畫。如今拿起賬冊算盤,解佳人羅裳,點算錢銀,沾了銅臭。

他甚至都覺得自己褻瀆了那個看不見的孩子。

它該有多純淨,多美好。他這樣沾滿臟汙的手,當真配得上抱一抱它嗎?

他手上的動作很緩慢,一點點撩開纏枝紋輕羅裙帶。

一點色|欲都不曾沾染,他虔誠而仔細的拂過她平緩的腹。

指尖帶著溫熱的觸感,引得她微微戰栗。

柔兒耐不得這折磨,猛地扣住他的手。

她眼底有乞求,聲音低啞,“爺,時辰不早……”他這樣,叫她怎麼睡啊。

有個人坐在床頭瞧著自己,還一直將手放在她肚子上,換了誰都睡不著吧?

趙晉收回手,和衣躺在她身邊,一手橫過去給她枕著,一手放低了帳簾。

他溫聲道:“行了,睡吧。”

柔兒睡不著。她睜著眼,仰望帳頂。

趙晉對孩子的在意超出她的想象。他許盼著她懷的是個男孩吧?男孩女孩她不介意,但他一定介意的。到時若生下是個閨女,他會一氣之下不肯理會,把她們母女囚在這院子裡不顧,再去尋旁的人生兒子吧?

她非常恐懼,這恐懼完全來自於身畔睡著的他。分明是最親密的關係,躺在同一張床上,可她沒法信他,沒法依靠。

流水價的東西抬進月牙胡同,遠近鄰居都出來圍觀搬抬的盛況。

院子裡堆滿了各種吃的用的,趙晉甚至早早吩咐匠人打了張金絲楠木帶圍欄的小床送過來。

八月剛至,吉祥樓就送來了成堆的夾棉皮毛衣裳。加厚的被衾,格外柔軟的褥子,各種防止著涼的椅墊靠墊。趙晉是個男人,他自然想不到這些,身邊無人替他出主意的人,但凡說及孕婦和嬰兒許是能用到什麼,他就大手一揮命人速去準備。

他的欣喜身邊人都瞧在眼裡。好比久旱逢春,恰如常雨終晴,他得償所願,這些日子比從前手頭更鬆,但凡誰說句吉祥話,他都要摸出銀子狠狠的賞。

福喜冷眼旁觀小院的人情,想到陳柔如今有了身子,到底不比從前,有些事應當重新安排才好。於是遲疑地跟趙晉諫言,“小人瞧何廚娘有點嘴碎,再就是不太有眼力價兒……”

趙晉是什麼人,他隻聞個話音就能猜出個大概。從前他去小院,不時金鳳端個糕點上來,說是陳姑娘做的,他沒多想,覺著許是鄉下丫頭做慣了,閒不住。如今聽聞福喜這麼一說,他就明白過來,哪裡是她閒不住,是底下人不聽使喚。

趙家的下人,向來沒有敢觸他逆鱗的,個個乖覺的很,哪裡用得著他來費心。當初置外房,想到自己偶然要去吃個酒菜,不可委屈了口腹,管事的舉薦了這位何廚娘,說原先給老太太做小灶,很受器重,還推薦他試了兩道菜,覺得手藝還不賴,才遷出來擺在月牙胡同伺候。

倒不曾想,這刁奴欺軟怕硬,見主子不多約束,就敢蹬鼻子上臉。嘴碎?

他從來容不得編排主家的下人。

趙晉麵上不顯,平淡飲茶,默了片刻,問福喜,“家裡可還有合適的廚上人?若是沒有,外頭買一個,務必要身家清白,手藝上乘的。要懂規矩。”

陳柔那性子,綿軟又膽小。給她個厲害的婆子,多半要嚇得她不敢吭聲。他又順著想到她細細的四肢,像沒長開似的骨架,稚嫩的臉頰,又想,不知她肚子大起來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生產的時候會不會順利……

趙晉沒跟柔兒打招呼,那日午後,她還在休息,發財就從門外領回來兩個人。

金鳳閉住屋裡的門,站在廊下打眼色示意二人動作輕些。那二人點頭,直衝進後罩房,把在午歇的何廚娘從床上薅起來,堵上嘴架著就往外走。

何廚娘嚇傻了,她在小院作威作福一年多,乍被兩個健壯的侍衛鉗製住,肥胖的身子掙都掙不脫。

她大聲喊叫,卻被捂住嘴,發出嗚嗚的聲響。

發財把門敞開,待何廚娘被帶出去,他對著他們去的方向發了會兒呆,就回身將門關了。

金鳳低聲問道:“福喜有沒有說,會怎麼處置何婆子?”

發財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咧嘴豎起指頭,指了指自個兒的舌頭。

趙家家規,多言快語,妄論東主,板百鞭十,拔舍針嘴。

金鳳打了個寒顫。多少年了,爺都不曾出手懲治人。上一回他這般動怒,還是三姨娘去的時候……

往事兜頭湧來,金鳳隻覺得冷。她抱住自己,抬眼望了眼頭頂的八月豔陽。已經入秋,這暖陽,是夏末遺下的最後一點溫柔了吧?

屋裡柔兒聽見開門閉門的聲音,才帶著困倦的聲音傳出來:“金鳳,是誰來了?”

金鳳朝發財打個眼色,推門回到屋中,“沒什麼人來,剛才奴婢打發發財幫忙買頭油去了。”

柔兒沒疑心,慵懶地翻個身,又睡著了。

天氣說冷就冷,變得飛快。

柔兒覺著換夏裳的日子還沒過多久,就要翻出夾棉衣裳出來穿了。小院裡的歲月都像是靜止的,安和又百無聊賴。

她自打查出有孕,金鳳等打醒了十二萬分精神,怎麼都不準她靠近廚房。給家裡的館子供的醬菜,都斷了一個來月了。可哥哥嫂嫂還是按時送錢過來。

她沒有推辭。她不敢對彆人說,自己需要錢。暗自新縫製了一個口袋,專門裝鋪子裡經營來的利錢。哥哥要維持生意,店子要運轉,說明除卻給她的數目,賬上還有可流動的銀資。

新來的廚娘姓錢年紀很輕,金鳳說何廚娘年紀大了,跟太太求了告老還鄉,柔兒也沒多置喙。錢廚娘三十來歲,性情溫和,寡言少語,尤為勤快。不光廚上的事做的好,還主動幫忙打掃漿洗。柔兒問她怎麼做那些精巧點心,也知無不言地耐心教給她。

柔兒學了一肚子本事,奈何沒機會實踐。過了頭仨月,她孕吐的次數明顯少了,胃口也開始變好。

家裡知道了這個好消息,哥哥借輛板車,把母親也拉過來瞧了一回。母親瞧她住著寬闊的院子,呼奴喚婢什麼都不必做,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總算回落到地,拖著她的手說:“孩子,當初賣了你,娘當真心如刀割,如今瞧來,你在這兒沒受苦,比跟我們過苦日子強。”

柔兒這個月什麼都不做,又有補藥湯水滋養,明顯豐腴起來,皮膚也更細嫩,因睡得足整個人瞧來容光煥發,陳婆子瞧在眼裡,心中明了,趙官人待自家閨女是好的。

又細問她,胎相好不好,有沒有不舒服。柔兒一一答了,母女二人又抱頭哭了一回,依依不舍作了彆。

夜裡趙晉過來,瞧她眼睛哭得有點腫。

她家就她一個閨女,自小就孝順懂事,爹娘哥哥都疼她,若是嫁給了順子哥或是同鄉的其他男孩子,她就能時常照顧家中,在爹娘跟前儘孝。哪像如今,回家回不得……

但她又知道,其實自己沒資格抱怨。她是賣給趙晉的,是收了錢來的,他買了她,她就是他的所有物,他想怎麼管束都是應當。

趙晉這幾回過來,幾乎都沒有沾酒,一進屋就奔進淨房,怕又有什麼脂粉味熏著了自個兒沒出生的寶貝兒子。可今兒他明顯醉的厲害,眉眼陰沉沉的,一進來就朝裡頭走。

柔兒已經躺下來,挪動身子要給他行禮。

不等她下地,趙晉就已走到近前,上前來撩開帳子,就去解她那件水粉地繡梅花的寢袍。他已經很久沒這樣的,柔兒怕他失手壓到肚子,抬手使勁推他。

趙晉察覺到底下的人在跟他較勁,他笑了聲,攥住她手就按在床頭,朝她唇上吻過來。

她如今不作嘔,可也受不住這麼被按著頭動不得。扭頭逃避著他的追逐,手上使勁掙紮著。

趙晉多用了成力氣,將她死死按住。

“我的乖,羞個什麼。”他半眯著眼發笑,將她唇抿得又紅又腫。

他長長歎了聲,突然鬆開鉗製,俯下來緊緊抱住她。

柔兒嚇了一跳,好在他弓著背,還知道不能壓到肚子。

她聲音澀澀的,聽他喊她“心肝兒”,就害羞又彆扭。

趙晉臉頰蹭著她頸窩,還時不時銜住她柔軟的耳珠。

她耐著那滋味,抿住唇怕自己出聲驚動了他。

他纏上來親她的眼睛,一點點,特彆輕柔,特彆小心。

柔兒張開顫動的睫毛,想回抱他。

手張開在半空,——

他突然呢喃了一句。

“疑霜。”

後麵還有半句,“……”太含糊了,根本聽不清,抑或是他根本沒說完。

柔兒僵住了。

他撩起梅花裙子,驟然突送。

柔兒咬住唇,半空中停住的兩手無力垂下來護住肚子。

他起身與她稍稍分開,借著昏黃的燭光瞧見她蒼白的臉。

一瞬恍惚,喚錯了名字。又一瞬清醒,理智回籠,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此刻,他的渴望隻有她能慰藉。

他麵無表情,恍然適才他那聲輕喚隻是柔兒的錯覺。

他還記著她有孕在身,將她抱起來翻過去。

她跪在軟而厚的墊子上,捂住臉,整個人都在發顫。適才的慌亂迷醉一絲都不剩。她貼在枕上,汗濕了發梢。

趙晉解脫了,他立時退開,跨出帳簾走去淨房。

柔兒癱在床沿,身上蓋著薄衾,她眼望著那支快要燃儘的紅燭,奇怪的發現,自己竟沒什麼感覺。

許是早就習慣了。

有些事從一開始就知道。

她好奇的是他今晚怎麼了。他這樣重視這個孩子,平素連抱緊她都不敢。

今晚是什麼刺激了他,讓他失控醉酒,讓他顧不上她的肚子強行來了一場。

她又想,前幾個月,他麵無表情的深夜前來,每次都沉默而霸道,單純的就隻是發泄。那又是受了什麼刺激,他在浙州說一不二,這地界又有誰能惹得他如此呢?

“疑霜……”這個名字在她口中打了個轉。

趙晉洗漱畢,緩步走到床前。

將薄衾撩起,他伸臂抱她,“覺著還好麼?有沒有哪裡難受?”

柔兒正想搖頭,他的目光忽然定住,瞳孔猛縮。

柔兒察覺到了,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去,見衾被上有兩滴非常淺淡的紅。

她驚得爬起來,將衾被抓在手裡湊近了瞧。

趙晉臉色發白,他著實沒料到,沒料到會傷了她。

此時他的驚惶並不比她少。他站起身,彈開來走了兩步,又折回來,遲疑道,“讓我看看……”

柔兒不肯,她抱著被朝裡縮。

趙晉捉住她腳踝,將她扯回來,她閉緊了眼睛,羞恥得想從這世上消失。

趙晉臉色很差,他對著她怔了會兒,才後知後覺的揚聲喊人去請大夫。

柔兒慌亂的穿襖裙,他又行過來,問她:“你適才沒覺著疼,或是怎麼?”他有些懊悔。她若不舒服,為什麼不跟他說?

可在柔兒的立場上,她哪裡有資格說不。且他剛才那個樣子,她試著推了,也沒有推開。

兩人同時沉默下去。柔兒抿著唇,不想說話。

趙晉坐在外間炕上,時不時餘光瞟她,瞧她有沒有異常。

好在大夫來得很快,巷口就有個藥堂,正是上回給柔兒診出喜脈的那位。

郎中凝眉診脈,屋裡靜得落針可聞。

金鳳在門前翹首聽著屋裡的聲音,生怕錯漏了什麼消息。

趙晉一直默然握著杯茶,挺直脊背坐在外間炕桌前。

郎中診了左腕,又診右腕,柔兒一顆心發緊,像被繩子勒住了,喘不過氣來。

片刻,郎中收了脈枕,沉吟道:“夫人動了胎氣,如今孕期尚短,胎位不穩,小人建議夫人靜養幾日,待得不再見紅,再正常起居。至於房事……”

郎中咳了聲,音調稍揚以確保趙晉也可聽見,“如今且暫緩吧。等六七月以後再、咳咳……不遲。”

柔兒顧不得羞,她追問道:“大夫確信,我腹中的孩子無事?”

郎中含了笑,對這個靦腆的小夫人印象很好,“夫人不必太憂心,隻要不動大紅,莫亂吃東西莫給人推撞了,以您的底子,這胎應是安穩無事。再者夫人莫常憂思,放寬心懷才行。多思多慮,於胎兒難免有礙。”

柔兒總算放心,想到適才突然見紅,這會兒還後怕的不行。眼睛紅紅的,隻是礙於還有旁人在前,不肯落淚。

金鳳抓了把賞錢,將郎中送了出去。

屋裡仍靜得可怕,趙晉和柔兒均沒有想要說話的念頭。

趙晉手裡的茶冷了,他鬆開手,起身挪到屏風後,穿回外袍,無聲離去。

門被從外關住,柔兒抬手撫著肚子,喃聲道:“寶兒,你要爭氣,千萬彆出事呀。你爹是疼你的,你彆誤會他。娘也疼你,盼著你平安出來呐。”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院外,車輪聲轆轤,趙晉乘車離開了月牙胡同。

天快亮了,明月樓的歌舞當歇了,賓客抱著佳人,該回宿房留夜去了。

他從家中出來,今晚歇在哪兒好呢?

酒肉朋友這會子都散了,能找誰再飲幾杯,醉個痛快呢?

趙宅內園。

上院那扇大門關閉著,外頭明晃晃掛著一把大鎖。

中元節盧氏與官人齟齬。回來後,不知緣何又拌嘴。從七月十五至今,太太盧氏已被關禁了二十多日。

沒人敢去求情,趙晉這回震怒,所有人都防備著彆跟著摻和引火燒身,根本不敢往他眼前戳。

盧氏這個主母當得很勉強,家裡的事她管著,可又時常不耐煩地丟給大姨娘跟二姨娘。她本是最重規矩禮儀的人,卻常常頂撞官人惹官人不快。

這個家,早就亂得不成樣子。外人瞧來,是花團錦簇奢靡華貴,內裡早就爛透了。以至於趙晉一回家來就處處憋悶得心煩。

天剛亮,盧氏就起來做早課了。

她被關在院子裡,外表並沒露出任何不忿的神色。她平靜得令人害怕,甚至有點享受這樣寧和的時光。

這個時候,她隻是她自己,不是誰的妻子,不是誰家太太。

秦嬤嬤憂心忡忡,眼瞧著太太把本來好好的日子越過越糟。她有心無力,勸又勸不聽,罵又罵不得,往常還能偷偷叫人找來盧夫人勸勸,如今大門緊閉,連他們這些下人也出去不得,她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門外站著三個窈窕的婦人,雖主母關著,可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以大姨娘為首,三位姨娘按次序站定,隔門屈膝疊手,口中問安。裡頭傳來秦嬤嬤的聲音,說太太命大夥兒散了。

四姨娘一甩帕子,不等聽完秦嬤嬤說話就站起來,不耐煩的先離開了。

二姨娘在後喊“妹妹”,沿途追過一條小道,到了假山邊上將她追上,四姨娘回過頭來,目光裡儘是不耐,沒好氣地道:“雲碧若,你不是想找我閒聊吧?我可沒那個功夫。”

二姨娘抿嘴笑道:“沒事哪敢擾了留仙妹妹呢?是我收到了些風聲,是件很重要的事,這不,想跟你一塊商議一下呢。”

大姨娘是通房出身,幾個姨娘裡她身份最低,她自己也安守本分,日常除了出來請安問好,就在房裡吃齋念佛,日常二姨娘四姨娘等人與她都不大來往。

四姨娘撫了撫鬢邊的赤金紅寶石鳳釵,嫌剛升起來的日頭耀眼,捏著帕子遮著額頭,還喝身邊的婢女道:“還不給我擋著光?曬死人了。”

婢女忙舉高雙手替她遮陰,袖子拂了下她鬢發,被她狠狠瞪了一眼。不耐煩地回轉頭,對二姨娘道:“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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