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他無奈地歎著,撫著她的秀發,“瞧你說的……我也是個人,也想有個伴啊。”
這幾乎是他最後的耐心了。
為什麼挽回一個女人是這麼難。他什麼好話都說儘了,她怎麼就能這樣絕情?
柔兒仰起臉,扯開唇角笑了笑,“您想要我做伴兒啊,行。可我要的東西,你沒有,你給不起。便是你多有錢有勢,你都給不起。”
“不管是什麼……”
“您愛我麼?”
“……”
“想到永遠不能得到時,連心都碎掉,那麼痛那麼痛的愛著。不要尊嚴,小心翼翼的求著護著捧著,連碰一下也不敢,連靠近也怕不堪,那麼沉重的愛著。碎掉的心一片片自己粘好,自欺欺人說不痛沒關係,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盼著能有好結果會幸福,最後骨頭被折斷連呼吸都會疼,那麼用力用力的愛著。您是麼?您對我,是這樣嗎?”
她在他驚疑的注視下,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爺,陳柔喜歡過您的。一麵清楚地知道不可能,一麵卻還默默的盼著能得您的寵愛給您一起好好過完一輩子。十六歲那個陳柔,是這樣想的。”
“她總以為能有未來。總誤會您其實在意她的。可是您一遍遍告訴她,不是啊。您親手剪斷了她的念想,您得到自己要的了,何苦再糾纏,何苦連她最後這點活下去的希望也奪走,她跟您有什麼深仇大恨,您乾嘛要趕儘殺絕呢?”
趙晉答不出這句,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喜歡他的。
她原來是這樣喜歡他的。
那麼多歲月,偷偷藏好的感情,每遞出一點點,就會被冷風拍熄,被凍凝成冰,打碎成冰碴,再慢慢拚回來。
她掙紮拉鋸,痛楚不已。
一遍遍告訴自己,離去才是正途,可人是感情動物,難道離開就不痛了麼?
那些刺,一根一根紮在身上。
她太貪心了,不僅想活下去,還想被自己的男人好好相待。
她想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她。
她想共度一生的男人,疼她愛她護她。
她在初遇時有多憧憬,後來就有多可笑。
稚年少女,愛一個人太容易。隻要他示以一丁點的好,她就飛蛾撲火連命都不要的陷進去。
她也清楚的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不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呢?
她想饒恕自己,也放過他了。
趙晉嘴唇翕動,想說句什麼。
可唇在顫,根本說不出來。
他試探伸出手,想抱住她,想說太好了,我也覺得你不賴。抑或說,你可以繼續喜歡我,未來日子一定會好?
太輕易了。
任何一句話,都顯得太輕易了。
此時的感受,和那一天很像。他從失火的屋中衝出來,滿世界找她的那晚。
那是一種恐懼。
一種會失去某件十分重要的東西的恐懼。
這個在他麵前活生生的人,正在抽離他的生活,他的掌控。
不,他早就掌控不了了。
她早就不再是他的籠中雀。
也許他覺得她好,覺得她不同,就是因為,她沒有順服到底吧。
覺得看不透她,有意思。覺得這朵野草堅韌頑強,想取下來握在掌心玩玩。
“阿柔,你睡了嗎?”
門外燈影湊近,孔繡娘提著燈籠,試探敲了敲門。
“阿柔,我見你房裡亮著燈,沒睡吧?有件事,我想跟你說說,阿柔?”
柔兒瞧了眼趙晉,正要開口。他捂住她的嘴,比了個噓聲的手勢。柔兒盯著他,眼淚未乾,可眸光鎮定。
趙晉點點頭,鬆開了手,聽她沉穩地道:“阿依,你等我一下,我在沐浴。”
那隻就要推門而入的手停頓住,然後放下了,“行,那我先回房,待會兒來找你。”
柔兒應了。
門外的燈影遠去,兩人都沉默下來。
柔兒扶著牆一點點站起身,沒瞧他,也沒理會他,走去帳前,和衣倒在床上。
趙晉停留片刻,悄無聲息地走了。
柔兒掀開眼,抬手望著自己的掌心。指甲在掌心留下很深的掐痕,奇怪的是,她一點兒也沒覺出痛。
趙晉整晚睡不著,閉上眼,儘是三年多來一幕幕的回憶畫麵。
他真的沒用過心麼?
抱著她衝出車,將自己脊背朝向地麵那瞬,他真的來得及想到自己要救的是她還是孩子嗎?
他奔入火海,尋找她蹤影時,真的隻是害怕她的肚子有事麼?
他推開門,瞧見一身鞭傷的她,那一瞬胸腔劇痛,難道那種感覺不是心碎麼?
連呼吸都覺得疼,那麼苦楚的依戀,他現在……不是嗎?
趙晉撩開帳子躺進去。
他一個人太久了。
即便夜夜笙歌,即便周圍滿是歡聲笑語。他想有個伴,能懂他的伴。
柔兒決定去趟外地。
也不是突然決定的。
早就準備出去看看最時興的衣料樣式。想找點浙州也不容易買到的布匹。且從浙州進貨,價格實在高昂,她想尋幾處價格合適的貨源,以後就能多賺幾成利錢。
店裡請了兩個人,暫時能支應。她準備去上十來日。在碼頭乘船走水路。
遇著同乘的一個年輕人,樣貌莫名讓她感到熟悉,仿佛在哪兒見過。
是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穿著粗布衣裳,衣擺的繡花非常精巧,像她店裡的樣式。
年輕人扶著個姑娘,正坐在柔兒對麵。
“秀秀,你多少吃一點。”年輕人掰開一個包子,遞過去一半。
姑娘暈船暈的厲害,根本吃不下,她聞見包子味都想嘔。
年輕人瞧瞧四周,目光鎖定在柔兒身上,“這位娘子,請問您能不能幫個忙,跟我……跟我妹妹換個位置坐。”
姑娘迎風坐著,湖麵上的風裹著濃濃的水腥氣卷過來,著實加重了她的不舒服。
柔兒點點頭,又從包裡取出話梅,“吃一顆這個,惡心能緩緩。”
年輕人道了謝,把話梅遞給姑娘,“那位姐姐給的,你吃點兒吧。”
姑娘剛要說話,忽然又要作嘔。
年輕人拍著她的背,道:“你這麼難受,要不咱們不坐船了,先上岸……”
“好啊,孔哲,你要反悔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