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雖冷,可行人還是不少。她行經幾個布行,瞧了當地時興的布料,準備找個繡坊瞧瞧的時候,忽然看見前麵一輛車旁跟著的小廝有點像福喜。
再去看的時候,那車那人都不見了,柔兒心道自己莫不是眼花。
第二日再去碼頭,湖麵上冰化得差不多了,但前一日積攢下來的人加上今天要乘船的人,需求倍增,碼頭上的船不夠,柔兒和孔哲護著秀秀,沒敢跟那夥不要命的人擠,船裝滿了,他們落後了一步。
另有許多沒擠上船的人,鬨著找船老大理論。
碼頭上有不少維持秩序的官兵,看見這邊亂成一團,就過來驅逐那些沒能上船的人,眼睜睜瞧著船開遠了,民情激憤,連官兵也壓不住。
秀秀急的直跺腳,她說:“今兒要是再耽擱,我就跳江裡頭算了!”
孔哲也著急,他知道秀秀想快點去京城,他也擠上前,追問今天旁的船期,奈何在爭執的人太多,他的聲音完全被蓋了過去。
那船老大說話不太好聽,冷笑著道:“天意如此,你們自個兒擠不上,怪誰?今兒就這幾艘船,您們非要走,也行,自個兒遊過去,或是蹚水,或是狗刨,沒人攔你們。”
秀秀氣的往前衝,“你們這些吃閒飯不管事的混賬,我們交了定錢,憑什麼不讓我們上船。”
那船老大輕蔑地瞥她一眼,正要說話,忽聞一個聲音擠過來,“姑娘!陳姑娘!”
這聲音太熟悉了,柔兒一抬頭,見前方一座巨大的畫船正朝他們駛過來。
福喜站在甲板上揮手,大聲喊著陳柔的名字,“陳姑娘!爺知道您沒坐上船,特叫船夫駛回來接您啦!天兒冷,您快過來烤烤火!”
伴著他的話語,大船破開江麵,驚起無數水花。
巨大的陰影籠罩在眾人頭頂,那畫船仿佛行在平地上,飛快就到了岸邊,幾個官兵上前,不知跟福喜說了幾句什麼,跟著船梯放下來,福喜跳下,上前躬身打了個千兒,“陳姑娘,您請。”
剛才鬨吵吵的岸上,此時一點聲息都沒有,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陳柔射來。
秀秀望著那船,又瞧了瞧柔兒,她驚得張大了嘴。
不會吧?
這位姐姐雖然能住單間,可是打扮樸素,連點首飾都沒戴,吃的也不怎樣,還跟他們擠最便宜的小船,怎麼瞧都不像會認識坐這種奢華大船的人啊。
眾目睽睽下,柔兒有點扛不住。
這麼多人瞧著她,等著她張嘴回話,一時之間,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答。
答應吧,又占趙家的便宜。不答應吧,眼前的情況有點騎虎難下。
秀秀上前來,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姐,你說話啊,人家為了你重回岸上,你趕緊去啊。”
她推了柔兒一把,柔兒遲疑上前,“福喜,你們怎麼在這兒?”
福喜笑道:“爺去京城談生意,二月初八出的門兒,這也好幾天了。”
說得柔兒一怔,這是告訴她,趙晉比她啟程早一日,不是特意為了追她來的?是怕她誤會嗎?柔兒苦笑,她倒也沒那麼自作多情。
“上船,怕耽擱你們的事兒,我還有兩個同伴,我們一塊兒走,就不……”她正要以秀秀孔哲為借口推辭,經由上回她和趙晉說死了一切,不應該再有瓜葛了。
“姐姐,能不能幫忙問問,我們能不能也搭個順便?”秀秀有點不好意思,但為了早點去京城,她也隻得拉下臉來。
孔哲不讚成地扯了下她的袖子,她沒理會。
福喜笑道:“成,怎麼不成?二位是我們姑娘的朋友?船大,空間兒很多,您們跟著上來吧。走吧姑娘。”
他提步就要引路。柔兒抿了下唇,若是她說不去,隻怕秀秀要失望,但是……
福喜瞧她不動,笑嘻嘻補了一句,“大小姐剛吃飽,正在上頭玩呢。爺在跟人談事兒,沒那麼快出來。姑娘就當租個船,同行一小天兒,又不坐一起,彼此不耽擱,您就彆多心了。您瞧瞧這麼多人看著呢,彆叫爺太沒臉了,算我求姑娘。”
他聲音壓的很低,照顧趙晉臉麵,怕給人聽去了。“這船也是爺租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大不了給個船錢,不就是了?”
柔兒狠了狠心,道:“謝謝。”
福喜這才笑了。
三人上了船,惹得碼頭上的眾人豔羨不已,福喜立在甲板上,道:“實在有難處的,儘可一並上來,還能容十來人,不成問題,官大哥您瞧著些,腿腳不好或是負重太多的,您就放他上來。”
群情激昂,紛紛高呼“大善人,菩薩老爺”,官兵維持秩序,放上去十幾個人。
眾人被安排在甲板上,都乖乖聽福喜吩咐。
金鳳笑著上前來,把柔兒和秀秀引進一間艙中,“姑娘,沒想到您也來了,也是要入京嗎?您瞧瞧大小姐,這麼小的人,頭一回坐船,不知多興奮。”
柔兒把安安抱過來,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她每晚都在想孩子,沒想到能在路途中遇上她、把她抱在懷裡。
安安很高興,小手摸著柔兒的臉喊娘,喊得還是不清晰。柔兒笑著跟她說話,逗弄了一會兒,秀秀問她:“姐姐,這是你的女兒?”
柔兒不知怎麼解釋,點點頭沒有吭聲。秀秀狐疑地道:“那剛才請我們上船的人?”她懷疑福喜跟陳柔是一對。
柔兒道:“是認識的。”說完,她的注意力,又被安安引去了。
秀秀瞧出她不想多說,在艙裡坐了會兒就出去找孔哲,“你猜猜看,陳姐姐跟這船上的人什麼關係?我聽見適才那些人喊她閨女‘大小姐’,莫不是,咱們結識了什麼大人物了?”
孔哲心道,若她是“大小姐”的娘親,為什麼卻被稱作“姑娘”,隻怕這裡頭的事有些複雜。“秀秀,咱們彆打聽人家的事了,今天是人家幫的咱們,咱們隻記得這份恩情就好。你當著陳姐姐的麵,可不要問這個。”
秀秀不大高興,她最不喜歡孔哲這一點,跟他說話一點意思都沒有。
她去了船舷邊,憑欄吹著江風瞧著水麵,船行得很快,她心裡急切得很,要是能一直坐在這船上不用再去彆處奔波就好了。
福喜沒騙柔兒,趙晉跟人商議事,一直沒從艙裡出來。
此刻他坐在窗邊,憑窗睨著下一層的人群。
風拂過鬢邊,冰涼,窗格上結著一層霜,霜色似沁入他骨骼中去,清冷得叫人不敢吵嚷了他。
對麵坐著的友人抿了口茶,悠悠道:“官人要是記掛人家,何不去見一麵,說說話也好。”
趙晉眯眼看過來,沒好氣地道:“喝你的茶。”
友人笑得直咳嗽,“怎麼,這是踩在官人痛腳上了?究竟是個什麼人物,叫我們趙大官人都畏手畏腳?您可躲在這兒有一刻鐘了,可憐我還得陪著您假裝談生意,趙大官人,怎麼這世上還有你辦不下的女人?”
趙晉挑挑眉。
心道,還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