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空了,奧羅拉去把它重新裝滿。回來的時候,她看到西裡斯正坐在一片草地裡,陽光最濃烈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奧羅拉總覺得那些光線隻是虛浮在西裡斯的周圍,並沒有真的照耀到他。他身上總有種說不上來的和以前很不一樣的感覺,讓那些光都無法感染透他。
有時候他眯起眼睛或者斂著眼神說話的時候,他虹膜中的晦暗深灰色就會讓奧羅拉有種看到了濁雲侵襲的壓迫感。阿茲卡班的陰森沉重還殘留在他身上,這種被迫的改變很深刻,也許會持續一輩子。
“看起來椰絲糖還挺喜歡你的。”奧羅拉說著,將果汁遞給了西裡斯,伸手摸了摸安靜趴在他腳邊曬太陽的雪白獨角獸。西裡斯停下喝果汁的動作,半認真半戲謔地看著她:“你怎麼老是給你的這些寵物起這種名字?椰絲糖,抹茶布丁,還有葡萄酥,你打算將來開甜品店嗎,還是說這是你們赫奇帕奇的傳統?”
奧羅拉衝他吐了吐舌頭,一本正經地瞎扯著說:“怎麼了,這可是我們赫奇帕奇的取名特色,你們學不來的。”“嗬。”他發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短促音節,聽起來有點尖銳,眉眼間相當自然流露出一絲慵懶的高傲,典型的西裡斯·布萊克式表情,奧羅拉小時候就見過無數次。
這種接近傲慢的神態並不一定是在針對什麼,而是他本身就是這個樣子。萊姆斯曾經還開玩笑說,如果不是因為西裡斯長得太好看又很不好惹,一定會有非常多的人想揍他。
他仰頭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果汁下去,手指捏住杯子慢慢地晃悠:“行吧,赫奇帕奇也好,隻要你沒被弄進斯萊特林。你這樣的天賦,我都不用想就知道斯拉格霍恩會有多喜歡。分院儀式上看到你沒去斯萊特林,他恐怕遺憾得很吧?”說著,西裡斯哼笑的一聲,聽起來非常輕蔑。
奧羅拉沉默了一下,看起來西裡斯還不知道斯萊特林的院長已經換了。不過想來也是,他好不容易出獄還沒幾天,萊姆斯又一向會照顧彆人的情緒,不提關於斯萊特林和斯內普這種會讓西裡斯不高興的事實在太正常了,他
們有的是話題說不完。
“怎麼了?”看到奧羅拉沒說話,西裡斯有點奇怪地看著她,然後皺起眉頭,“他不會為難你了吧?”
“啊……沒有。”奧羅拉搖搖頭,手裡握著一支隨手摘下來的竊衣草,“他還挺好的。”“那是因為他覺得你有利可圖,能從你身上收獲到未來的聲望和名譽。”西裡斯一針見血地說到,“想想現在的斯卡曼德吧,他如果能教出並且拉攏一個這樣名滿天下的學生,那他估計喝了生死水都能笑得醒過來。你最好離他遠點。”
奧羅拉很努力地笑了笑,想說點什麼既不涉及阿茲卡班又不牽扯霍格沃茨的出來轉移話題,卻又一時間找不到該說什麼好。西裡斯捕捉到她神色中的異樣,問:“你怎麼了?臉色怪怪的。”
“沒什麼。”她說,同時儘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希望它看起來不要太讓人懷疑。也許西裡斯會願意和她說點關於埃蒙德的事,可是奧羅拉自己不是很想談論這個話題,她從去了校長室那天以後,這幾天晚上都睡得不是很好。那種莫名其妙的共情作用一直折磨著她,明明之前都沒有那麼強烈的,她不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
“你看起來可不像是沒事,羅斯。”西裡斯懷疑地看著她,“到底發生什麼了?”奧羅拉一臉被你拆穿了的表情,無奈地說到:“真的沒事,西裡斯,你放心吧。就是你一說起斯拉格霍恩教授,我就想起魔藥學,然後我就想起我不怎麼擅長魔藥熬製,然後想起今年會有O.W.L考試,然後我就很焦慮,為了我的未來。”
說著,她露出一副悲觀的表情,歎了口氣。
西裡斯不以為意地朝身後的坡地一靠,讓自己完全沐浴在陽光下,愜意地眯起眼睛:“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正好你六年級還不用選他的課了。”奧羅拉聽完後,心情一下子變得非常複雜。
他接著又說:“不過黑魔法防禦課和變形課還有魔咒學你要學好,尤其是前麵兩門。你們現在的黑魔法防禦課是誰教的?”
“嗯……現在是……”
奧羅拉還沒說完,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就知道。”
她回頭,鬆了一口氣:“萊姆斯!”
“剛進屋看到挎包
在這裡的時候,我就猜到你來了。”萊姆斯微笑著走過來,蹲在地上和西裡斯擊了個掌,“晚飯留下來一起吃嗎,奧羅拉?”
“當然。”
然而最後在廚房做飯的人是奧羅拉,因為萊姆斯做飯的技術實在是觸目驚心,而西裡斯……奧羅拉壓根沒指望過他。
在被趕出廚房的前一秒,萊姆斯很認真地對奧羅拉說著,眼中甚至帶著一種嚴肅的擔憂:“彆弄得太好吃,奧羅拉。否則我和西裡斯後麵真的會很難過。”
“你知道,他是對的。”西裡斯點頭。
由此奧羅拉明白了,這兩個人對食物的要求大概隻有兩個標準,沒毒和能吃。
她更加不容抗拒地把萊姆斯推出了廚房,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飯。食材都是萊姆斯從霍格莫德剛買回來的,奧羅拉就著它們做了一大份奶油南瓜糊,還烤了一些金黃鬆軟的芝士蛋餅和孜然煎鱈魚配土豆。在等待南瓜糊煮熟的間隙,奧羅拉還把剩下的食材製成了一盤煙熏肉南瓜焗土豆泥。
沸騰的南瓜糊逐漸泛出一片天竺葵般溫暖的橙,濃鬱醇厚的香味擴散出來。
最後拌好一碗酸奶蔬菜沙拉,晚餐開始,時間正好六點半。
萊姆斯喝了一口南瓜糊,用餐刀切開盤子裡的鱈魚,歎息著說:“我能想象未來的一段時間內,我和西裡斯都會相互嫌棄了。”西裡斯看了他一眼:“不會的,隻有我不得不忍受你而已。”
然後三個人都是一陣大笑。
吃完飯後,他們一起去了霍格莫德的許多地方,比如尖叫棚屋,它們都是萊姆斯和西裡斯還在上學的時候就經常去的。尖叫棚屋最高層的視野很好,基本能把整個霍格莫德的景致都收入眼底。這裡背靠著廣袤的森林又常年積雪,一入夜就容易起霧。此刻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下來了,每個店鋪和民居都開著燈,深厚的雪層被燈光釉染出一層迷蒙的橙黃。
光與霧氣還有雪粒交纏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奇異又瑰麗的場景,像天文課上看見過的星雲體那樣。街燈撐起綢帶般的銀河貫穿整個霍格莫德,偶爾有燈光在光霧裡明滅,仿佛星星初生又死亡,最後都融解在大團星雲塵埃裡。
奧羅拉背靠著欄杆,聽著他們從自己
的分院儀式一直說到當初西裡斯和埃蒙德的那場決鬥,兩個人從魔咒一路較量到阿尼馬格斯。
幾乎有熊那麼大的一條黑狗和一頭在體型上和對方不相上下的雪豹廝打在一起的場麵非常壯觀,最後雪豹咬住了黑狗的咽喉,埃蒙德最終勝出,西裡斯從此以後必須得服從他的安排。
“你父親是個特彆難纏的對手,因為他總是那麼有耐性,很會等待時機。”西裡斯說到埃蒙德的時候,眼睛明亮了不少,臉上掛著輕快的笑容,“我後來跟著他學,其實大部分是出於不服氣,我在等著有一天能勝過他,到時候就完全不用聽他的指揮了。他也知道我的想法,卻假裝什麼都沒察覺到的樣子。所以我跟他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這麼裝聾作啞地相處下去的。”
“直到後來。”他聲音裡的熱情突然消散開,比英國冬天的陽光遠離得還快,跌進深冬的低冷凝固隻是一瞬間的事,根本不需要任何時間和情緒鋪墊作為緩衝,“我真的不用再聽他指揮了。”
“我都不知道他還會阿尼馬格斯,什麼都不知道。”奧羅拉迷茫地盯著那些的月光。那抹恬淡素淨的清輝逶在掌心裡,宛如迷粉蝶翅膀上的粉末,帶不來任何溫度,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和它們一樣虛無又透明。
西裡斯伸手攬在她的肩膀上,褪去陰鬱和傲氣的眉眼在稀薄溫潤的柔白月色下顯得如此清雋:“他很愛你,羅斯,愛到勝過一切。那些愛著我們的人永遠都不會離開,他們一直都在這裡。”他的掌心貼著左胸腔的位置,隔著血肉和肋骨,仿佛觸摸心臟。
“他們會出現在任何你需要的時候。”
有鴿群從空中飛過,淩亂的剪影把月光揉皺又鋪平。奧羅拉該搭火車回到霍格沃茨了,趕在宵禁和教授們親自出來巡夜之前。西裡斯和萊姆斯一起去車站送了她。
在臨彆的前一秒,奧羅拉從還沒啟動的列車上跳下來擁抱了西裡斯:“再見。”
“再見。”他拍拍奧羅拉的背。
她最後擁抱了萊姆斯,然後坐上列車,趴在窗戶邊朝他們揮手,直到不斷拉遠的距離終於把他們的影像縮小成一個再也看不見的點。
……
回到霍格沃茨後的生活一切
照舊。
天氣在奇跡般地堅持晴朗了快一個星期後,還是轉變成了英國最常見的濕冷雨天。來自大西洋上空的暖濕氣團被西風帶和高峻的山脈攔截推堵住,形成一場清涼到略帶寒意的大雨,綿密冗長地降下來。漫山遍野的森林都被雨水澆灌著,那種深沉的綠意幾乎要溶解進空氣裡。
周三下午的魔藥課結束的時候,奧羅拉意料之中地收到了斯拉格霍恩的邀請,他將在下個月舉辦一次規模比較大的俱樂部活動。
奧羅拉裝作考慮了一會兒後,點頭答應了他。如果要得到那段關於他和裡德爾的真實記憶,那加入他的俱樂部是最方便的,或許還會讓他會對自己更信任。
斯拉格霍恩顯得非常高興,好像終於競拍到了一個期待已久的珍貴寶物,有種得意洋洋的滿足感。
他很詳細地告訴了奧羅拉聚會舉辦的地點和時間,以及有哪些人會來參加:“我相信你不會後悔的,要知道來參加的都是非常優秀的學生們,各個學院的都有。我總感覺你在社交技巧上似乎不太熟練,每次人一多就不愛說話,這對你將來的生活和事業都會造成一定困擾的奧羅拉,有得意的本事就該展露出來。你可以試著和俱樂部上的學生們多聊聊天。”
雨水如信筆敷抹成的塗鴉亂畫,在玻璃窗上淩亂地奔流,煙灰色的光膜在城堡外的積雨雲下徘徊著,悄無聲息。
斯拉格霍恩的聲音逐漸和那些雨聲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催眠般的嗡嗡聲,奧羅拉的聽覺漏掉了許多內容。
走出教室後,她看了看懷表上的時間,和這位魔藥學教授告了彆:“教授,斯內普教授找我有點事,我就先去過了。”斯拉格霍恩愉快地拍拍她的肩頭,淺綠色的眼珠突然注意到她手裡的懷表:“這是你父親的吧?我看到他之前經常戴著這個。他那時候也是我的學生,很優秀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