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貝芙莉第四次抬頭看自己,在不到二十分鐘以內的時間。以她的性格來說,這種行為相當不正常。
奧羅拉終於停下手裡翻書的動作,用羽毛筆撓了撓臉,有點不安地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你為什麼一直這麼看著我?”貝芙莉改變姿勢,轉頭將目光投向圖書館門口:“從你坐下來開始,血人巴羅就一直在門口盯著你。有時候是格雷女士,有時候是他。已經挺長一段時間了,你從來沒發現嗎?”
她說得沒錯。奧羅拉順著貝芙莉的眼神朝門口看去,果然看到血人巴羅正一臉陰鬱又迷茫地站在門口,好像在看著一個什麼讓他特彆不能理解的怪異現象。如果他不把對方用眼神盯穿,他就決不罷休。
有一群低年級的赫奇帕奇們徘徊在門外,似乎想進來但是又不敢,因為血人巴羅就站在門口正中央。他們小心翼翼地朝裡麵探頭進來東看西看,可愛的動作像極了一群在洞口試探的小獾。
奧羅拉放下筆,拉開凳子朝外走:“等我一下。”
看到她走過來,血人巴羅卻出乎意料地退讓開了,漂浮到不遠不近的地方停駐著,半透明的銀白眼珠裡沒有任何鮮活的神情可言,像某些因為年代久遠而開始走形失真的褪色油畫,霧蒙蒙的神秘。其他小巫師們好奇地看著他的反應,跟著奧羅拉一起走進了圖書館裡。
奧羅拉抬頭衝對方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血人巴羅逐漸退到陰影處,消失不見了。
她坐回位置上,重新拿起筆蘸下墨水,在玻璃口邊過了一遍:“現在他走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奧羅拉。”貝芙莉用手支著頭,細軟的棕色劉海溫柔地掃在眉睫上,注視著自己同伴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然清澈,像窗沿上堆積的剔透霜花,帶著種淺淺的疑惑,“你不覺得奇怪嗎?”
如果要讓她知道真實原因的話,那她才會覺得真的奇怪。
奧羅拉掂量一會兒後,語氣輕鬆地回答:“有好奇過。不過胖修士讓我不用放在心上,我也就懶得去擔心了。”
貝芙莉看了她一會兒,沒再多問,伸手將麵前的書頁翻動到後麵
。她們一直在圖書館待到快晚餐的時候,那時候五年級的格蘭芬多們正好下課。沃克斯拍著鬥篷上的羽毛和夾雜著深青色鬆針的雪粒,和比爾兩個人一路用魔法炸著對方腳底的雪花跑進來,迎麵而來一個貝芙莉的清潔咒。
他眨眨眼,看了看已經乾乾淨淨的袍子:“你們在這裡等很久了?”奧羅拉站在看不到門外白雪的陰影角落裡,笑著回答:“沒有,也是剛到而已。你們倆怎麼感覺像是在雪地裡滾了一圈似的?”
比爾無奈地朝一旁剛進來的幾個狼狽不堪的格蘭芬多偏頭:“可不隻是我們,大家都差不多。這節神奇動物保護課糟糕透了,凱特爾·伯恩教授腿疼的毛病犯了,壓根管不住那群精力過剩的變色/貓豹。我們整節課都在抓那些亂跑的魔法生物,被它們捉弄得夠嗆。”
“它們一接觸到雪地就立刻不見了,簡直就像噩夢版的變色龍一樣。”沃克斯皺起眉頭,看起來剛剛上課的體驗很不好,“凱特爾教授打算朝鄧布利多校長申請給這門課請一個助教,他年紀太大,有些力不從心了。”
“結果現場沒有一個人願意的。”比爾攤手,“我得承認魔法生物的世界的確很有吸引力,但是管好它們實在太累了。”
“你要去試試嗎?我打賭凱特爾教授一定會很歡迎的。”沃克斯朝奧羅拉說到。還沒等她回答,他又搖搖頭:“還是等春天來了再說吧。你的眼睛現在這樣,再跑出去又惡化就麻煩了。”
說著,他們四個一路來到餐廳,各自坐到自己學院的餐桌前。到處都是食物的香味和密集的談話聲,從穹頂飄搖垂落下來的是翠嫩的魔法樹葉和各色金魚草花朵。城堡裡的春天來得比外麵早很多。
晚餐結束後,奧羅拉來到了黑魔法防禦課的大教室。這是斯內普的要求,在避開所有人注意的情況下,選擇一個不是他辦公室的地方來教導她學習魔法,並且禁止告訴任何人。他沒有說過要這麼做的原因,奧羅拉也沒有問,但是很明顯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這可以理解,就像西裡斯說過的一樣。如果黑魔王在未來的某一天回來了,所有在霍格沃茨得到過斯內普過分特殊對待的人都會引
起黑魔王的注意。所以他這樣刻意冷淡的要求和做法無疑是在保護自己。
這是奧羅拉自己總結出來的,西裡斯的原話則是“所以你該離他遠點”。
教室裡沒開燈,空曠而寂靜,入目的一切皆是昏暗的,在深藍的暮色裡被蒙上一層陳舊的光影。最近連下了幾天雪,氣溫低冷到前所未有。薄暮雲光下的雪原是一片幽冷的藍,那種色彩的感染力很強,讓她甚至覺得連霍格沃茨的古老窗欞邊緣都已經長出了藍色的海藻和水泡,魚群和貝類能在空氣中直接遊進屋子裡來,巨鯨在頭頂甩尾劃過。
這個場景給她一種怪異的熟悉感,就像她曾經的某個夢。她走在被水吞沒的海底小鎮裡,一個看不見臉卻有著一雙白骨手的人拉著她一路朝前。
她被困在霍格沃茨裡怎麼都走不出去,仿佛陷在一個永恒迷宮裡。
這個聯想讓奧羅拉微微顫抖了一下,恰好斯內普這時從外麵推門進來,正好看見她在盯著桌沿邊上的晃動光圈發呆。
察覺到有人進來,奧羅拉回過神轉頭看著他:“晚上好,教授。”
斯內普關上門,在門口熟練地布置了幾個防護性魔咒,沒有任何的寒暄與回應,直接開始了今天的教學內容:“我上次就說過了,你的特性是防守,這是優勢。但是在真正的戰鬥裡,光靠防守根本不夠,你必須學會最快最精準的進攻。”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近,那些深濃的陰影都融化在他的黑色袍擺上,跟著他的步伐逐漸壓迫過來。
“那我該怎麼做?”
“你的變形課學得很好,說明在魔法技巧上不存在問題。”斯內普剖析到,“你需要的是變通和結合。”
奧羅拉有點困難地理解著他的話,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問:“您是說,魔咒的重疊使用?”斯內普表情不變地點頭,眼神在逐漸漆黑下去的夜色裡蒙上一層平靜的陰鬱:“你應該知道三大不可饒恕咒。”
“是的。”奧羅拉的眼神有短暫的迷散。已經遠不如前的視力讓她在失去了足夠光源後,很難專注地看著麵前的人。斯內普抬了下手,讓魔杖滑進手心,無聲地點亮周圍的壁燈。海浪一般的黃銅色光亮充盈在教室裡,奧羅拉眨眨眼,視線
重新變得清透明晰。
“但其實很少有人知道的是,有一些不被禁止的咒語在通過重疊使用後,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斯內普說著,將旁邊一張已經殘缺的木凳變為了一隻活蹦亂跳的貓鼬。
它靈活地竄上窗戶準備鑽出去,卻被斯內普用石化咒定在原地。緊接著,奧羅拉看到斯內普輕輕挑了一下魔杖:“四分五裂。”
一陣悶響後,貓鼬變回了殘缺的凳子,碎成無數的木屑掉落下來。
“這就是魔咒的重疊使用。”斯內普收回手,“如果用在真正的普通活物上,那麼剛剛那兩個最簡單不過的魔咒疊加在一起就擁有了索命咒的能力。重疊魔咒最基礎的就是將兩個以上的魔咒在最短的時間內分步使用,這就是這段時間你需要學會的內容。”
奧羅拉看著那一地的碎片,點點頭,又問:“這其實是創造新魔咒的雛形方法對嗎,教授?”
“的確是這樣。”斯內普看了她一眼,“如果想要創造新的魔咒,那就必須將作為基礎的幾種魔咒運用得非常熟練,從而進行轉變和改造,而且要做到控製力極強才能成功。”
“我明白了。”
“開始吧。”
斯內普退讓到一旁,看著奧羅拉按照剛剛他所教的,開始嘗試將許多基礎的攻擊性魔咒結合使用,達成一些高等魔法才能做到的效果。和他想的一樣,奧羅拉在學習魔咒的速度上比她在學習魔藥熬製上靈巧了好幾倍,他隻需要在恰當的時候進行一些提點就能讓她很快掌握。
所以弗立維教授和麥格教授這麼欣賞她是完全有理由的。
倒是斯拉格霍恩,總是時不時提起奧羅拉就歎氣,搞不懂這個女孩為什麼魔藥理論都能很快掌握,可是一旦真正上手熬製起來就總是無法出彩。就好像她的魔力構成在某個地方出了什麼問題,無法真正完美地和那些魔藥融合在一起。
最後斯拉格霍恩決定把這個現實歸咎為平衡,就像同為天生馴獸師的紐特,他雖然沒有魔藥熬製上的困擾,不過他在人際交往上一直很吃力。
想到這裡,薩拉查在幾天前對他說過的話突然浮現在了斯內普的腦海裡:“天生馴獸師和蛇語者是所有巫師中最特彆的,這兩種天
賦可以被認為是同源但不同體現的存在。”
“就像巫師能輕易從麻瓜中認出自己的同類一樣,擁有這兩種天賦的巫師也能輕易辨彆出對方。”
斯內普還記得說到這裡時,薩拉查臉上的那種表情。他的眼神在某個極短的瞬間失去了一切光亮,世間萬物都無法在他眼裡留下絲毫痕跡,虹膜上的冰冷翠綠溶解成大片死氣沉沉的深暗湖泊,洶湧的浪潮翻滾在最底層:“這兩種人如果遇到隻會有兩種結果。”
“要麼成為彼此最親近的人,要麼成為最勢不兩立的仇敵。沒有第三種可能。”
“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對我忠心耿耿,西弗勒斯。那就向我證明,說服我。”黑魔王漫不經心地用指尖撫摸過手裡那根骨白色魔杖的精細紋路,語氣裡的冷峻飄忽讓人戰栗。他把裝著埃蒙德記憶的玻璃管遞給斯內普,猩紅眸色亮得如同盯住獵物的毒蛇。
“找到她,殺了她。”
這是斯內普得到的命令,他是以這種姿態第一次來到奧羅拉的生命裡,差一點他就動手了,還好鄧布利多打斷了他。
“教授,是不是難度越高的魔咒越難以和其他魔咒進行重疊使用?”奧羅拉沒意識到一旁的斯內普在想什麼,在通過一些嘗試後得出結論,“我發現要同時控製兩個高等魔咒會困難很多。”
最後一朵火花消弭在魔杖的尖端上,空氣裡安靜得能聽到外麵雪落的聲音。沒有得到回答的奧羅拉有些疑惑地回頭:“教授?”
斯內普很熟練地把眼底的恍惚掩飾過去,回答到:“是這樣。越高級的魔咒越需要技巧性。”
奧羅拉點點頭,忽然問:“您有自己創造過魔咒嗎?”斯內普的目光沉沉地落到她身上,漆黑一片:“有過。”
“那,您那時候多大?”奧羅拉好奇地問。從斯內普第一次向她展示各種課堂上根本不會學到的魔咒鑽研和運用技巧開始,奧羅拉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果教她的人是弗立維教授,那麼她絕不會想到這方麵。
畢竟弗立維教授的年齡和那頭白發,足以證明他在魔咒知識領域的深厚積澱。可是斯內普不同,他太年輕,哪怕他身上的那種陰森古板氣質常常會讓人忘記這一點。
這樣一個人說出這些學識的時候,很難不讓人驚訝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