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獨一無二的你(2 / 2)

他是她的建築師,她是他的讚助人。

時間的力量是可怕的。他從未追求過陪伴,卻也慢慢地習慣了這種常態,甚至下意識地覺得,她永遠都會是他一個人的讚助人。

直到今天,他作為旁觀者再次看到她的爆發,才驀然驚醒。

她就像一枝玫瑰。

一朵真正有生命的、根紮在土裡的玫瑰。

美麗的花朵麵向朋友,尖銳的刺紮向敵人。

但這些都是“彆人”。

而在深深的地底,那些沒有人看得見的根係,隻屬於她自己。

如今他是她的朋友,所以她與他站在一起。

……但她又有了一個朋友。還會有一百個朋友。

甚至,她今天表現出的那種義憤填膺,是她以前維護自己時,他不曾見到過的。

這份劇烈的情感,她給了一個見麵不過幾天的畫家。

一股莫名的沉悶感湧上心頭。

這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此前,除了對作品的極致追求,他從不覺得世上有什麼事情能夠影響自己的心情。

但此刻,他的心裡長出了一塊石頭。

常年與石頭打交道的安東尼奧知道,如何用這些厚重又溫柔的家夥創造出最夢幻的詩篇。可心裡的這塊石頭,隻讓他覺得喘不過氣。

他還未跟那位畫家打過照麵,但此刻搜索腦海,似乎確實想起來了一些不經意的記憶碎片。

艾達一邊打掃屋子一邊嘀嘀咕咕抱怨:“那位梵高先生,簡直把苦艾酒當水喝,啊!還老抽煙,熏得小瑪麗直咳嗽,啊!邋裡邋遢,我要忍不了了!”

心頭沉悶的感覺又多了一絲酸澀的沮喪。

……他究竟是為什麼,連一個酒鬼都比不上?

安東尼奧糾結了許久,終於在中場休息時,問出了自己的疑惑:“約瑟夫,我是不是應該鍛煉一下酒量?”

說起來,他可能還不如喬伊能喝。

“啊?”約瑟夫歪過頭看他,一頭霧水:“為什麼這麼問?”

安東尼奧皺著眉頭:“我覺得,可能是我酒量不太行,一個……女孩子,她對另一個男人比對我更欣賞。”

約瑟夫差一點又“噗”的一聲把酒噴出來,幸好這次他忍住了。

音樂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什麼都能催發出來。

“哎呀,”他一臉高深莫測地拍拍安東尼奧的肩膀:“她是不是因為酒量而更欣賞另一個男人,我不知道。”

“我隻想知道,她是誰?”

“喂,彆走啊!”

直到中場休息之後人們再次從舞會廳坐進包廂,約瑟夫還在扯著安東尼奧喋喋不休,想要從他口中打聽出那位神秘的小姐究竟是誰。

沒辦法,按照包廂分配的座位裡,夫妻家人會坐在一起,而其他的男賓和女賓們都分彆安排了單獨的包廂。

剛跟家人吵了架的約瑟夫和安東尼奧一起,坐到了古埃爾伯爵為他們安排的包廂。

可任由他怎麼說,小建築師都擺出了一副油鹽不進的架勢:“我聽不懂你說什麼,親愛的朋友。不是我喝醉了,就是你喝醉了。”

最後,約瑟夫終於放棄,轉而去看曲目單。

他頓時眼前一亮:“喲,接下來是維瓦爾第的《四季》!音樂會上的常青樹!”

活力過剩的家夥馬上不計前嫌地捅了捅小建築師,“安東尼奧,你喜歡裡麵哪個部分?我最喜歡冬!特彆有激情,就像是上戰場一樣鏗鏘有力。”

“噓,要開始了!”旁邊有人製止道。

“啊?”安東尼奧心不在焉,耳朵裡回放了一下剛才的問話。

……那麼,春?

和煦的春風吹過,十幾把小提琴一起奏起長弓,仿佛百花盛開,風笛聲繞過潺潺的溪流。

Primavera。四個抑揚頓挫的音節,舌尖與唇瓣有節奏地碰撞。

這個從發音到內涵都美不勝收的詞,仿佛吹起一陣風,卷起記憶深處的玫瑰花瓣。

玫瑰花瓣從窗外飛進來,被他攥入手心。

那是一年前的春天,她坐在桌前,對著厚厚的稿紙寫計算公式。而他站在她身後,看著看著就情不自禁俯下身去,“你這裡算錯了。”

那一瞬間,他們離得很近。

或許是他的錯覺,她身上有一種很淡很淡的清香。不是貴族女人喜愛的那種濃鬱香水,倒讓他不由得想象,麵前的少女剛剛從玫瑰叢中穿花拂葉而來。

剛下過一場雨,嫩綠的樹葉上掛著水珠。點點滴滴地落在窗沿之上,好像頑皮的小孩叮叮當當敲響埃拉鋼琴的象牙鍵盤。

透明的陽光從窗外探進來,她的黑發灑上了融化的金子般細碎的光點,精致的鬢發下露出白淨小巧的脖頸。

他一低頭,繾綣的微風吹亂了她後頸窩新生的碎發,就像是吹亂雛鳥的絨毛。

鬼使神差的,安東尼奧忍不住滾了滾喉結。

他立馬下意識看了看旁邊。

沒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沉浸在美妙的音樂之中。

可他坐在黑暗中,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演出大廳裡忽然卷起一陣喧囂的漩渦:“這是首演的曲子嗎?”

“是首演!是薩拉薩蒂自己作的曲子!”

“各位,”額頭上已掛了淡淡汗珠的小提琴家接過旁邊人遞來的手帕,優雅地擦去額上的晶瑩,“這首曲子我本來才寫了一個初稿,打算再修改修改才搬上舞台演出的。”

“但我來到巴塞羅那的之後,發現了一個人。這讓我改變了想法,決定提前讓這首曲子來到世界上。”

眾人都好奇地安靜了下來,全場鴉雀無聲,隻有薩拉薩蒂極富磁性的低沉聲音。

“1859年離開西班牙時,我從未想到,等我再回到這裡,一切已是物是人非。當我跋涉於美洲大陸的雪山之巔時,當我輾轉於百花盛開的歐洲各國時,一直維係著我與這片土地的,是我始終保於心底的一份愛。”

……

在台下觀眾好奇的猜測聲中,舞台上巨浪驟然掀起宏大的悲愴。

一首蕩氣回腸又蒼鬱悲涼的傳世名曲,就這樣開始了它在人間的第一次亮相。

從震驚全場的開篇,到隨即轉入的哀婉曲調。這首曲子裡化用的吉普賽民歌曲調被人稱為世界上最美的小提琴旋律之一,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劇的美感。

安東尼奧一直懂得藝術的相通性,他也時常從交響樂中分離出建築一般精妙的架構設計。

但他是第一次這樣深刻地,觸摸到了音樂靈魂深處的紋理。

薩拉薩蒂在剛才熱烈的告白回響在他腦中,完美地融入這首曲子,交織成絢爛華美的背景音。

“我原以為這份愛永遠隻有無望。”

“我也曾以為,這份愛再也不會有回音。”

“可是,如今的我想感謝主——他讓我看見了奇跡。”

“音樂會的最後一首曲子——我自己作曲的《流浪者之歌》。我已經流浪了很久很久,但今天,我找回了自己的太陽。”

太陽熾烈的光芒和星辰璀璨的海洋融成了一片。天地顛倒,星河倒流,山脈與大洋相擁,深海的鯨魚歌聲在第一千零一夜傳至岬角。泛起煙霧的紫色薰衣草花田融成了晶瑩剔透的瞳仁,玫瑰集市上絢爛的花海凝成火紅的落日。

最輝煌的樂章猛地結束,空闊的利塞烏大劇院仿佛驟然留下一片靜謐的虛空。

這一刻,安東尼奧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與此同時,所有人儘皆屏息。

小提琴家的胸膛微微起伏,他平穩住呼吸,抬起頭。

唯一聚焦的燈光下,他濃眉之下的深邃黑眼睛仿佛點染了星光。

“請大家不要誤會。對於我而言,那個女孩是我的繆斯,我每日虔誠祈禱的天使,我魂牽夢縈、卻不敢有絲毫褻瀆的神明。”

低沉的嗓音緩緩地、溫柔地吐出詞句,每個詞都像一片瑰麗的花瓣,翩然飄向它們想要擁抱的那個女孩。

“這首曲子,獻給我生命中的小玫瑰。”

“喬伊·費爾南德斯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您的竹(qing)馬(di)已到賬,敬請查收。

[從情敵的告白中察覺自己的心]

——啊,多麼痛的領悟。

P.S.犯蠢的小安尼腦子發蒙,不要信他的魔鬼邏輯。喝酒一點也不會增加一個人的魅力!不會!隻會危害健康!

注:對文中人名的使用原則是儘量用名,與人們對曆史名人通常稱呼的姓區分開來;但薩拉薩蒂和後文將會出現的一個小可愛都叫巴勃羅,所以這倆就以姓指代啦~

感謝慷慨投喂營養液的小天使們嗚嗚嗚,因為工作原因今晚到明晚都沒法接觸電子設備,所以明天沒法更也沒法請假QAQ加不了更的作者給大家磕頭砰砰砰,七月一定努力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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