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訴狀中說, 你遭到了丈夫的暴力對待。對嗎?”
“是的。”勞拉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沒有底氣。
她還在想剛才的事——雖然她沒有什麼法律常識,但也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律師沒有向被告發問,是一件不太妙的事。
“是什麼樣的暴力對待呢?”
“……他打我。”
“你能說得更具體一些嗎?他打你的哪裡?怎麼打?”
“……”勞拉漲紅了臉。
喬伊感到越發不對勁。她努力向馬丁律師的方向探出頭去:“馬丁先生, 您不該反對嗎?這些問題都是訴狀材料中寫了的, 再問一遍隻會刺激她而已!”
“非提問及回答人員請肅靜, 否則可能會被請出法庭。”大法官在台上冷冷出聲。
喬伊隻得閉嘴。
此刻,勞拉坐在證人席上, 而奧蘭普正在不遠處的市政廳中出席議會討論。勞拉堅持不讓貝倫和盧卡出席,因此喬伊周圍幾乎沒有什麼認識的人。
或者說,基本全是不認識的男人。
而屬於勞拉的律師馬丁, 甚至沒有回過頭來看她。
她的目光冷了下去。
“他打你, 是嗎?你確認他是毆打你,而不是, 怎麼說呢,”加西亞揶揄地看了一眼旁聽席, “夫妻之間的小情趣?”
席上傳來一陣隱約的笑聲。
“肅靜。”大法官再次出聲提醒。
“我確認。”勞拉的聲音有些發抖。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家庭之中的隱私, 她感到無比羞恥。
她有些後悔了。
“你經常被你丈夫毆打嗎?”
“……對。”
“頻率是?”
“大概……”勞拉猶豫了一下。
“嗯?你對於遭到毆打的頻率並不清楚嗎?”
勞拉更緊張了。她努力想集中精力,但腦子卻緊張得一片空白:“不不, 我是清楚的……大概一兩周……”
“每個月?可你在陳述材料裡寫的是每個月。你知道禁反言原則嗎?你要在對上帝的誓言下翻供嗎?”
“不不,我沒有, ”勞拉驚慌失措,“是的, 是的, 是每個月……”
“哦,是每個月。”
律師略微停頓,隨機話鋒一轉, “你報過警嗎?”
“什麼?”勞拉驚愕地反問道。
“我說,你報過警嗎?”
“……沒有。”
“哦。”加西亞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微微轉向台上的法官:“經常被毆打,卻從來沒有報過警。”
勞拉有些焦急:“這是因為……”
加西亞打斷她的話:“那你跟彆人說過嗎?”
“呃,”勞拉不安地看了看四周,“沒有,因為……”
“我明白了。”加西亞依然沒讓她說下去,“也就是說,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證明你丈夫對你經常使用暴力行為。”
勞拉又生氣又委屈,幾乎語無倫次:“明明,明明那一天街上所有人都看到了!”
“但我們說的是‘經常’。好了,沒關係,德莫夫人,你的情緒有點激動。你是否做過精神狀況測試呢?”
“什麼?”勞拉難以置信地反問,“我為什麼要做測試?”
她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麼。
他想證明她是個瘋子!這樣,她就不再是個“人”——也就因此會失去所有作為“人”的基本權利。
勞拉猛然想起自己童年時見過的那位“瘋子”表姐。
那位大她六歲的少女被家中長輩鎖在閣樓上,後來她打碎玻璃跳到一樓摔斷了腿,之後就被送到了“精神病療養院”。
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她。
“……你,你憑什麼說我精神不正常!我不是瘋子!”
勞拉渾身都在發抖。
如果不是當時看到他竟然在大街上打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聽到貝倫對他吼出的話,如果不是費爾南德斯小姐她們的勸說……她現在就不會在這裡,被彆人嘲笑,甚至可能會被□□起來。
她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就因為她無法看著自己的女兒被賣掉抵債嗎?
“法官大人。”加西亞沒有繼續問她,而是轉向了聖地亞哥,“這位女士說她經常被毆打,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彆人。她現在的精神狀況您也看到了——很不樂觀。”
“你這個魔鬼!混賬!你有沒有良心!”勞拉憤怒地站了起來。
“你通常都是在什麼情況下被毆打呢?”他突然再度看向勞拉,“——我的意思是,德莫先生一向以溫和著稱,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他為什麼要打你?”
“為什麼要打我?”勞拉仿佛突然被扼住了喉嚨。
“對。”
他咄咄逼人地追問:“你為什麼害怕回答這個問題呢?”
“德莫夫人,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丈夫的事?……比如,通奸?”
勞拉發出長長的一聲哀泣,似乎要暈過去了。德莫男爵破口大罵,旁聽席上議論紛紛,法庭上一片混亂。
“反對!”喬伊猛地站起身:“這根本不相關。馬丁先生,您應該製止!”
“肅靜!”大法官在台上敲響了法槌,“費爾南德斯小姐,如果你想發言,那你應該做辯護人。現在——請你馬上離開。”
喬伊被法警請出法庭前,抓住最後的機會對勞拉說了一句話。
“勞拉,想想貝倫和盧卡——”
然後她就被隔絕在了法庭的大門之外。
“冒犯了,費爾南德斯小姐。”法警對她鞠了一躬。
喬伊忿忿地扯了扯袖子,連呼吸都帶著憤怒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