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笑道:“李卿所言極是。”
眾人便知皇帝是不願意看到這胡人王子和李銘義子當堂對決的。
畢竟先前哪怕是劍舞,那也是早就報備、排演好了的表演而已。這胡人王子卻顯然不是什麼手底下有分寸的人,看著又有三分酒意,這種事情真動起手來也很難點到即止。若打翻了幾案,碗碟破碎,菜湯淋漓,實在是不美。
夏爾丹卻大聲道:“那咱們便到外麵去打!”
大趙朝從立國之日起就跟胡人打交道,對胡人也算知之甚深。這些胡人不講什麼禮法,行事野蠻粗魯。若不阻止,這個夏爾丹王子怕就真要擼袖子跟李銘的義子乾一場了。
皇帝不悅地看向離他最近的張相,張相得了這眼神兒示意,直起身體正準備說話,卻聽李銘的那個義子開口道:“某不戰。”
夏爾丹張狂大笑:“李十一,你怕了嗎?”
趙人臉色都難看起來。不戰是一回事,懼而避戰是另一回事。
“某與王子沒有私怨,邊境事,邊境了。”李固知道李銘不想讓夏爾丹在這裡生事,便放下腿複又跽坐,麵對夏爾丹的挑釁巍然不動,“此處乃我大趙皇城,是陛下治國、起居之處。王子這麼想與某一決勝負,不如就約在去年王子神速撤退之地,某與王子再戰一場便是。”
“神速撤退”四個字用得傳神,眾人一聽便知道那一戰孰勝孰負。趙人都微笑不語。
“你!”夏爾丹那一戰折損了好幾員乾將,故而對李固記恨於心,此時又聽他提起,登時暴怒起來,揮拳便要衝過來。
幸而使團的人對自家這位十九王子的脾性早有了解,他身形才動,身邊幾個人已經一把把他抱住。
隻是場麵十分難看。
便在此時,大殿上響起了內侍特有的尖利嗓音,拉高了音調唱稟:“寶華公主殿下,賀——四海晏平,盛世繁華!請為陛下獻舞。”
來得正是時候!
皇帝龍顏大悅,立即揮手道:“準!”
又撚須微笑道:“今日先宴飲賞樂,你們年輕人的事,改日再說。”
一句話,把兩人之事輕描淡寫成年輕人之間的齟齬。
阿史那汗的王子據說有三十多個,使團裡也不止夏爾丹一個王子,有人以胡語喝了一聲“夏爾丹,回來!”,夏爾丹雖然目光中露出不甘和狠戾,卻也忍氣吞聲地坐下了。
身著彩霞一般美麗衣裙的舞姬們水波一樣漫入了殿中,女兒的柔媚瞬間便衝散了適才那幾分不快和劍拔弩張。
眾人都被美麗的舞姬們吸引了目光。隻有夏爾丹還惡狠狠地盯著李固。他去歲在李固手裡那一仗敗得著實太慘,使他在父汗麵前說話失了分量,他耿耿於懷至今。今日見到李固,那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李固卻沒再關注夏爾丹。他的目光隻望著大殿中央。
樂音流水般響起,美麗的舞姬們圍攏成圈,身形婀娜,舞姿曼妙。隨著那綺麗的廣袖翻舞,眾人仿佛看到雲霞沸騰,澔澔涆涆,流離爛漫。
隻是正中那人被雲霞掩住,看不到真容。
忽有一道樂音壓過了所有的聲響,撕裂了空氣一般。人們下意識地便屏住了呼吸。
所有的女郎都謙卑地伏下了身去,雲蒸霞蔚間,寶華公主伸展開身體。
如晨曦跳出海麵掠過山尖,又如一朵人間最美的花乍然盛放,長長的水袖旋轉飄落,那少女以仙子之姿盛放在太極殿。
她輕盈又靈動,婀娜又嫵媚,如孩子般清純,如女人般瀲灩。
這一刻大殿中的人忘卻凡塵,不知此處是天上還是人間,目光隻追隨著那謫仙般的少女而動。
夏爾丹猝不及防,看得呆了。
“那是誰?”他喃喃地問。
適才嗬斥了他的那位兄長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罵了一句“白癡”,道:“剛才不是聽到了嗎?寶華公主。”
“寶華公主……”夏爾丹眼睛眨也不眨,貪婪地盯著那清麗絕倫的少女。
李固亦沒有眨眼。
人說寶華公主是瑤台仙子落入凡間,李固覺得說得沒錯。
他是個粗魯的武人,於風雅二字從不沾邊。他既不通音律,也不懂舞蹈,可即便這樣,他內心裡卻知道,今生大約看不到比這一支更美的舞了。
腦中正閃過這一念,忽見寶華公主竟似衝他這邊綻顏一笑,李固一怔間,水袖翻舞,纖細身影旋轉著竟已到了他身前,乍然擰身向後栽倒。
李固大吃一驚,不及思索,身體已經立起,手臂已經快如閃電地伸出……
卻沒有碰到少女的一片衣角——寶華公主的纖腰柔韌如柳一般,以他的手臂為軸彎仰倒垂。
她的眼睛還看著那惶急想要扶住她的青年。
那一刻,李固覺得凝視著他的那雙眼睛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
人的眼睛竟然會說話。
時光仿佛停滯了一般。
但那隻是錯覺,她的腰身隻彎垂倒懸了一刹便柔韌地彈起,轉瞬間已經回到了大殿正中。
而李固還單膝點地,手臂還伸出著,維持著想要“接住”的姿勢。他收回手臂重新坐下,神情都還有點茫然,竟沒明白發生了什麼。
大殿裡笑聲四起。
皇帝率先撫掌大笑。胡人們也大笑。趙國的大員們也都捋著胡須在微笑。
連李銘都在笑,用手點他:“你呀,你呀……”
李固更加困惑。
他這副呆模樣讓李銘幾欲笑破肚皮。
他捶案大笑:“我們西北兒郎,被公主調戲了呀!”
還是在煌煌大殿之中,眾目睽睽之下。
李固,呆住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